巨大的呼嘯聲從西方盡頭傳來，回蕩九天，令瀚海驛的大軍也齊齊抬頭。冰族戰(zhàn)士爆發(fā)出了狂喜的呼聲，個個以為是破軍蘇醒，回翔九天。

    “狷之原怎么了？”正在和手下將領(lǐng)議事的巫彭元帥從虎帳里霍然而出，抬頭仰望，卻滿是震驚，“迦樓羅啟動了？星 圣女呢？是不是還在上面？”

    他再也顧不得別的，立刻回身吩咐：“備馬！”

    “元帥，您要回狷之原？明天就是大戰(zhàn)之日了！能否攻下瀚海驛就在此一舉，”屬下焦急，“兩軍對壘，不可無帥??！”

    “沒有什么比破軍更重要，”巫彭咬著牙，“我必須帶人回去看看！”

    西方的盡頭，那架巨大的機械從地面上緩緩起飛，速度越來越快，正在朝著高空而去——冷月的光芒披灑在迦樓羅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正在起舞。

    然而，巫彭沒有和身邊其他人一樣面露喜色，反而蹙眉。

    是的，時間還沒到，迦樓羅金翅鳥不應(yīng)該在今天啟動，破軍也不應(yīng)該在今天蘇醒！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意外，才出現(xiàn)了這種預(yù)料之外的情況。

    瑤瑤，你如今怎樣？

    在冰族戰(zhàn)士狂喜歡呼聲如潮傳來時，另一邊空桑人的大軍里卻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緊盯著冷月下從大地盡頭飛起的金翅鳥，眼里無不流露出驚懼的神色：破軍和迦樓羅金翅鳥。這存在于空桑傳說里的東西，居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而抬頭看去，黑色的天幕里，北斗正以rou眼看不見的速度緩緩旋轉(zhuǎn)——然而北斗的第七星，卻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亮了起來！

    “歲逢破軍出，帝都血流紅！”帳下，青衣幕僚也怔住了，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脫口念出了那句諺語，“天啊！三百年了……難道要成真了？”

    一只手從后面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br>
    穆星北回過頭，看到了從虎帳深處走出來的白墨宸，忽的震了一下：白帥的眼眸深處透出璀璨的金色，隱約令人感到畏懼。那一刻，他心里一跳，明白眼前站著的人已經(jīng)不再是平日所見的那個白帥。

    “果然。破軍要蘇醒了吧？”白墨宸和他一起抬頭，看著飛翔月下的迦樓羅，然而眼神卻是奇特的——沒有驚惶，更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迫不及待的興奮，似乎他所期待的什么事情即將發(fā)生。

    “提前了三天啊……三天。呵……。”白墨宸冷笑了一聲，眼里不知是什么樣的神情，冷然道，“看起來，事情和所有人料想的都不一樣……真是令人期待。”

    “期待什么？”白墨宸愕然，“白帥在期待破軍復(fù)蘇嗎？”

    “破軍復(fù)蘇？”白墨宸淡淡重復(fù)了一遍，低下頭笑了一笑，“當(dāng)然?！?/br>
    穆星北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聽到白帥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繼續(xù)道：“他若不復(fù)蘇，這數(shù)百年的帳又如何了結(jié)？——也該結(jié)束了。云荒已經(jīng)換了人間，昔年一切都早已化為灰燼，所有人也該各自散場。”

    冷月照耀著虎帳，空桑的主帥抬頭凝望著蒼穹，眼里掠過暗金色的光芒。

    “輪回永在，唯神魔不滅?！?/br>
    十六、緣起緣滅

    來自大地的拉力瞬間消失，迦樓羅金翅鳥呼嘯著飛向九天。

    “停下！”星 圣女厲聲道，手中綻放出閃電般的光，連續(xù)刺向了金座上控制著迦樓羅的瀟。瀟一邊cao控迦樓羅升起，一邊還要應(yīng)對襲擊，未免有些應(yīng)接不暇。忽然，她輕輕響了一聲，手一顫，有一道血從手臂上緩緩流下。

    然而，她還是咬著牙，迅速地將所有機簧推到了位置，咔嚓一聲鎖定。

    仿佛筋疲力盡，那些環(huán)繞著金座的光芒倏地消失了。星 圣女一個箭步上前，對準(zhǔn)了她的咽喉，厲聲道：“快停下迦樓羅，回到地面上去！”

    “呵……不可能了?！睘t淡淡笑了一聲，眼神譏誚，“我鎖定了迦樓羅……它只會一直往高處飛，連飛三天三夜，直到耗盡所有力量，墜毀?！?/br>
    “什么？！”星 圣女失聲，臉色倏地蒼白，“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讓我的主人……離開那些心懷叵測的人。他等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太久?！睘t筋疲力盡地靠在座位上，一頭雪白的長發(fā)瀑布一樣落下，語氣低微，“現(xiàn)在好了……迦樓羅已經(jīng)啟動，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攔……”

    說完，她緩緩閉上雙眼，似乎毫不在意對方會不會取走自己的姓命，只是陷入了疲倦的休息中。

    星 圣女驚怒交加，扣在對方咽喉上的手幾乎鎖緊，然而最終還是頹然放開。她退了一步，看著這個白發(fā)蒼蒼的垂死鮫人，眼神復(fù)雜——這就是陪伴了破軍千年的女子，直到最后一刻，還在不顧一切地戰(zhàn)斗！

    “你何必如此，這么做有何意義？”星 圣女長嘆一口氣，“等破軍醒來后，我自然會和他相見，無論是在大地還是天上?！?/br>
    “你？”瀟微微笑了一笑，沒有說話，似是極疲倦。

    “你是鮫人傀儡，所以不喜歡我們冰族人，是嗎？”星 圣女低聲問，神色嚴(yán)肅，“可是，破軍對我們很重要——你知道嗎？我們一族的復(fù)興，就靠破軍大人了！你為什么要處心積慮地把破軍和我們隔開？”

    “不，不為你。”瀟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只想……讓主人更自由。當(dāng)那一刻到來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影響他的決定?！?/br>
    迦樓羅扶搖而上，轉(zhuǎn)眼呼嘯幾萬里，艙室外面唯有皓月的光。星 圣女撲到了窗口，看著腳下越來越遠的大地和大地上的同族，心中焦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回頭看了一眼金座，破軍還在沉睡，似乎并沒有感知到這個巨變。

    是否，真的要到那一刻來臨，他才會睜開眼睛？

    “破軍大人！”她忍不住回到了金座前，低聲祈禱，“請您早日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間和您的子民吧！我們已經(jīng)等了您九百年，成敗就在這幾天了。”

    “我就是……不希望你們這些人的欲望和祈求……。影響到我的主人?！睘t喃喃，疲倦的堅持著，“他應(yīng)該自己作決定。”

    “你……你要把迦樓羅帶到哪里？”星 圣女驚怒交加地問。瀟微微笑了一笑，抬起眼睛，似乎是看了一眼天宇，“它原本該去的地方?！?/br>
    星 圣女不由自主的隨著她抬起頭。然而，就在這一瞥之間，她失聲驚呼起來——星空！她的頭頂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星空！

    艙室頂部忽然打開，有人影從天而降，如同三道閃電落在了破軍座前！

    那一刻，她認出了對方，失聲驚呼。

    ——那是命輪中的人！可是，元老院不是說命輪組織已經(jīng)被他們在南迦密林中徹底擊潰了嗎？為何會忽然出現(xiàn)在此處？

    三個人從天而降，呈鼎足之勢圍住了破軍的金座。

    “還來得及?！彼莨饪粗鹱系钠栖姡八€沒蘇醒?！?/br>
    “殺哪個？”旁邊的清歡迫不及待地拔劍在手，劍氣凌厲，審視著艙室里的所有人，“是破軍，還是這個女人？”

    溯光眉梢一挑，剛要回答，然而眼前白影一閃，星 圣女已經(jīng)攔在了座前！

    她手里凝聚起了透明的劍，看著面前從天而降的三個男人，毫無畏懼地怒叱：“混賬！你們這些空桑人，休想在破軍面前放肆！”

    “冰族？看來沒什么問題了，”清歡聳了聳肩，“先殺你。”

    他再不多話，手中光劍劍芒暴漲，呼嘯著斬了過來，空桑劍圣的劍術(shù)凌厲無比，劍芒還沒有觸及女子便發(fā)出了耀眼的光。

    星 圣女并指點去，半空中只聽到一聲裂帛似的聲音，無形的交鋒一瞬即收，兩人都退了一步。清歡脫口“啊”了一聲，刮目相看，“不錯！十巫的真?zhèn)鳎俊?/br>
    不等回答，星 圣女一眼看到溯光和孔雀正從左右兩側(cè)逼近破軍，連忙側(cè)身搶過，手臂一揚，兩道白光如匹練展開，竟然是用出了咒術(shù)。瞬間，她的白衣如同煙霧一樣彌漫，圍繞著破軍，如同筑起了一道屏障。

    溯光反手拔劍，唰唰兩劍左右截斷——辟天劍碎裂后，他手中的兵器不過是普通青鋼劍，然而因為灌注了力量，一樣亮如秋水。當(dāng)這一劍迎面而來時，星 圣女只覺得寒光凜冽，逼人而來，臉上、發(fā)上居然瞬間結(jié)了一層嚴(yán)霜，似乎墜入了從極冰淵。

    她不得不瞬間屏住了呼吸，全力反擊。

    這時，清歡并沒有上前相助，反而抱劍在一邊閑看。

    “我們劍圣一門，從來不以多欺少?！彼@樣解釋，似乎想作壁上觀。然而，孔雀的怒叱撲面而來：“別閑著，來對付破軍！”

    “啊？”清歡看了一眼金座上的人，猶豫了一下——要聯(lián)手對付這么一個被捆住的人，似乎有點兒違背劍圣一門的訓(xùn)導(dǎo)。可是……不等他想完，只見孔雀雙手合十，短促的念了一句什么，手中的念珠忽然裂開！

    噼啪聲里，一顆顆念珠爆裂，里面浮出了一團團白光，在空中倏地散開，然后重新聚合，那洶涌的光瞬間朝著破軍方向撲去，如同一條蛟龍——然而，當(dāng)白光靠近破軍時，一股暗金色的亮光忽然從破軍左臂處升起，化為另一條黑龍迎空而上！

    一明一暗，艙室內(nèi)就像忽然騰空而起兩條蛟龍，呼嘯旋轉(zhuǎn)！

    “這……”清歡看著艙室內(nèi)盤旋而斗的兩道光，不由的愕然。

    “看到了嗎？這就是魔的力量！”孔雀短促地低喝，“我把它從破軍身體里引出來了。去，快用劍封住破軍！”

    孔雀竭盡全力駕馭著那道白色的蛟龍，和那股魔的力量當(dāng)空惡斗——很是奇怪，在過去的數(shù)百年中，他曾經(jīng)幾度闖入過迦樓羅和魔一較高下，然而每一次都支撐不了多久，立刻潰敗?？墒沁@一次，他居然感覺到了勢均力敵。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九百年以后魔的力量減弱了？

    “怎……怎么封？”清歡看著金座上那個沉睡的戎裝軍人，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喂，我……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命輪的行動！怎么封？”

    “看到破軍心口上的五芒星痕跡了嗎？”孔雀一邊動手，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大喝，“用‘九問’，重新順著劍痕，再封一遍！”

    “什么？！”清歡愕然，看著金座上破軍心口的傷痕，忽然明白了。

    ——是的，這個傷，據(jù)說是當(dāng)年慕湮劍圣用盡最后力氣在破軍身上結(jié)下的封印。五劍劍劍穿心而過、首尾相連，結(jié)成五芒星的印記，將入魔的破軍釘死在了金座上！

    “是要我用劍圣門下的劍法重新封一遍嗎？”他大聲問，握緊了光劍，躍躍欲試，“能管用嗎？不是說上面用的是什么云浮禁咒嗎？”

    “廢話！當(dāng)然……當(dāng)然管用！否則命輪每一任里都保留劍圣門人，又……又是為了什么！”孔雀的目光不能離開空中盤旋惡斗的光，見縫插針的回答，終于忍不住大喝一聲，“快點兒！我要撐不住了！”

    “好！”清歡手里的光劍頓時劍芒暴漲。他大喝一聲，長劍居中斜斜而起，一招“問天何壽”的起手式，迅疾如電，便往破軍的心口刺入！

    眼看劍芒已經(jīng)抵達破軍的盔甲，而破軍依舊閉著眼睛毫無知覺，如同俎上之rou，清歡心里正暗喜，耳邊忽然聽到咔嚓一聲，整個金座竟然突然動了起來——只是一個旋轉(zhuǎn)，居中而坐的破軍便已經(jīng)不見！

    迦樓羅在保護著主人！

    清歡反應(yīng)迅捷，一劍去勢未盡，半途立刻變招，如同游龍一樣追著破軍而去。然而頭頂忽然傳來咔嚓嚓的連續(xù)響聲，耳畔只聽溯光大喝一聲“小心”，勁風(fēng)撲面，似有無數(shù)的勁弩激射而至，密集如雨。

    清歡畢竟藝高人膽大，在這樣千鈞一發(fā)之際，折身閃電般退回，劍芒忽然收斂，繞體而過，只聽叮叮之聲連續(xù)不絕，數(shù)十支當(dāng)頭射落的勁弩被削斷在地。然而，他的虎口卻也已經(jīng)被震破，鮮血直流。

    “他媽的，誰偷襲老子？”他放聲大罵，然而抬起頭來，眼前金座上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

    “啊？”清歡忍不住吃了一驚——這個滿頭白發(fā)的枯槁女人看起來已經(jīng)死了，雙眼緊閉，雙手卻緊緊地握著金座兩側(cè)的扶手，指尖不停微微移動。隨著她手指的動作，頭頂?shù)倪沁锹曈置芗饋?，無數(shù)的機關(guān)重新對準(zhǔn)了他們。

    “殺了她！”旁邊的溯光一聲斷喝，“她在控制迦樓羅！”

    話音未落，只聽和溯光纏斗的星 圣女一聲低斥，不顧一切地折身而返，手心忽然出現(xiàn)了一把算用的 草。這些青青的柔弱的草葉在劍氣下居然一支支挺得筆直，如同箭一樣激射而出，一根根釘在了破軍座前，瞬間圍繞成一圈，將星 圣女和破軍包圍在了其中！

    “結(jié)陣！”她雙手尾指上挑，迅速劃過。

    草之間頓時交織出縱橫的光，將金座和自己圍在了中心。她一手按住陣中心的 草，用身體擋在了瀟的面前，不讓他們靠近。

    “保護……。保護我的主人?！睘t微弱的喃喃，雙手痙攣地抓著扶手，急促的呼吸，“不能讓這些人……這些人……”

    “放心，我一定會保護破軍！”星 圣女?dāng)嗳换卮?，同時提出要求，“不過，你能不能把迦樓羅落回地上去？這樣的話，我們的戰(zhàn)士就可以把這些空桑人拿下了！”

    瀟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微微搖了搖頭，“已經(jīng)……已經(jīng)鎖死了……”瀟喃喃，“只能一直往上飛，飛……”

    “飛到哪兒？”星 圣女吃了一驚，“萬一飛不動了，怎么辦？”

    “呵……那就只能……只能墜毀了?！睘t低低笑了一聲，“我的主人如果醒來……天上地下……。何處不能去？迦樓羅墜毀……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星 圣女看著被釘在金座上的鮫人，頓足失聲，“你真是個瘋子！迦樓羅墜毀的話，你不也完了嗎？你——”

    “我？”瀟淡淡地道，“我本來也沒想過還能活到現(xiàn)在?！?/br>
    “……”星 圣女說不出話來，只是神色復(fù)雜的看了這個頭發(fā)雪白的鮫人一眼——這么多年了，這個鮫人陪伴著孤獨的破軍，并不惜在生命最后一刻拼盡全力。

    在這一刻，原本還敵我兩立的兩個女人之間，忽然又建立起了奇特的同盟。

    在他們兩人談話時，攻擊又一次發(fā)動。

    星 圣女倏地將手壓在了眉心，低聲迅速念起了咒語。只聽唰的一聲，地上的一根根 草轉(zhuǎn)眼挺立起來，發(fā)出了刺眼的亮光，如同劍一樣彼此交錯——那些 草長不過三寸，柔弱無骨，然而卻在咒術(shù)之下結(jié)出了極其強大的結(jié)界，一時間居然也無法沖破。

    星圣女的手按著最中心的那顆 草，全身靈力和它交融，編織出綿密的結(jié)界，不讓外來者沖入。每當(dāng)清歡的劍鋒指向其中一處時，其他所有 草尖端便瞬間一起轉(zhuǎn)向，用所有力量迎接。這是來自于十巫的術(shù)法，力量和空桑迥異。

    可能是因為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星 圣女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唯有眉心那顆紅痣越發(fā)殷紅，似乎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