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一行宮人眾星拱月簇?fù)碇耍狭锁P輿,漸漸走遠(yuǎn)了。 靖惠太子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阿沅悄悄打量著他。 沒想到,重生后的第一次見面會是如此情形。 眼下的靖惠太子,才得十六歲,比起前世多了幾分年少青澀,模樣和郗皇后并不相似,更像武帝,只是沒有那種凌厲之氣,面相頗為柔和。聽說他春天里剛剛冊為儲君,接著娶了太子妃,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年,而此刻……,卻只能臉色蒼白的沉默著,不敢隨便多言。 看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姬暮年。 心下微微嘆氣,上一世是自己誤了姬氏母子。而這一世,自己絕不會像那個糊涂小公主一樣,被人騙了身子,懷上身孕,自然就不會再讓姬暮年倒霉了。 想來……,他會另外娶一房溫柔嫻淑的妻子。 彼此的人生不再相干。 ****** 姬家二房,綠蔭幽幽的后花園內(nèi)。 姬暮年一襲流云淺紋的白色長袍,頭束白玉冠,當(dāng)他面色沉靜扶琴時,容顏清雅宛若玉色雕像一般,十分賞心悅目。 琴音淙淙,在那修長的手指下緩緩流淌,宛若林間清澈小溪。 “錚!”最后一聲,余音縈繞不絕。 “太子殿下今日匆匆進(jìn)宮,出來卻面帶憂色?!奔耗贻p輕放好了古琴,起身到前面坐下,沏茶問道:“可是遇上了煩心之事?” 那茶是今春新制的云霧銀針,茶湯二道,茶葉尖尖細(xì)細(xì),在淺碧色的茶水里豎立漂浮,以銀針形容再恰當(dāng)不過了。 可惜靖惠太子無心賞茶,看也不看,“隆慶推了玉貴妃,磕破了頭,還弄斷了阿沅的手指?!彪[去了父親的粗暴做法,搖了搖頭,“要不是皇祖母趕到,替隆慶求了情,還不知道要怎么收場呢?!?/br> 姬暮年神色微閃,問道:“后來呢?” 靖惠太子嘆氣道:“后來我和母后去了懿慈宮一趟,皇祖母發(fā)了話,要隆慶跟著她吃齋念佛,在佛前悔過一百天才準(zhǔn)出宮。” 為了這個,jiejie還好一陣哭鬧不愿意呢。 就這些?姬暮年心下覺得詫異,玉貴妃磕破了頭,沁水公主更是斷了一指,皇帝居然如此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見靖惠太子說話吞吞吐吐的,或許有隱瞞吧。 不過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似乎不一樣了。 前世自己這個年紀(jì),因為父親還在,正過著悠然自得的世家公子生活,并沒有特意留心過皇室的秘聞。 但當(dāng)年的那件事情實在鬧得太大,舉國上下、人盡皆知。 而在那之前,沁水公主去參加jiejie的生辰宴席,無意撞見隆慶公主和河間王的jian*情,然后就告訴了自己母親。玉貴妃暗暗記下不揭破,派人跟蹤隆慶公主的行跡,等她找到河間王幽會時,帶著人趕去,一舉將二人捉j(luò)ian在場。 當(dāng)然了,如此丑聞當(dāng)時是嚴(yán)令封閉的,只有皇室內(nèi)部知曉。 但是后來出了那件大事以后,丑聞曝光,漸漸有流言傳出,隆慶公主和河間王的jian*情再也瞞不住,成了舉國皆知的大笑話。 而今生……,似乎另有變數(shù)。 姬暮年微微一笑。 自己不知道這變數(shù)到底是什么,但是老天給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機(jī)會,那么就不能白白浪費了。 前世因為身體原因,選擇醫(yī)道,想著避開仕途,只求平安,但卻陰差陽錯進(jìn)了太醫(yī)院,又稀里糊涂做了沁水駙馬。以至于……,最后白白葬送了自己和母親的性命,甚至連累伯父和堂兄丟了官,姬家一片慘淡。 今生絕對不能重復(fù)前世的道路。 不僅如此,還要…… “暮年?”靖惠太子自己發(fā)了一會兒呆,抬頭見姬暮年也在發(fā)呆,還以為他是在為自己擔(dān)心,反倒安慰他,“沒事的,回頭我再勸勸隆慶就好了。” 姬暮年淡然微笑,“是,太子殿下無須憂慮?!?/br> ☆、11各有心思 “蠢貨?。 焙娱g王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當(dāng)”亂響,猶自還不解氣,伸手用力一拂,上好的金邊甜白瓷碎了一地。 一百天!隆慶公主在太后身邊禁足一百天! 河間王氣得直喘氣,以他的性格和年紀(jì),很少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了,咬牙切齒半晌,方才慢慢平復(fù)下來。 但是臉色依舊陰沉沉的。 河間王妃找到書房時,便看見丈夫陰沉著一張臉,活像才死了老子娘,而且還被人把墳給刨了。 這是怎么回事?河間王妃下意識止住腳步,立在門檻外,朝連廊上的侍女招了招手,問道:“誰惹王爺生氣了?” 侍女搖搖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進(jìn)來吧?!焙娱g王收斂了情緒,淡聲道。 “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shù)?。”河間王妃先找了個臺階,進(jìn)了門,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低聲道:“宮里頭才出了事兒,想必王爺在外頭已經(jīng)聽說了?!?/br> “嗯,隆慶被禁足一百天。” “唉……”河間王妃不免嘆氣,“要說皇上這幾年實在……”不便說皇帝的不是,只往心口指了指,擺手道:“隆慶也是可憐,才死了駙馬,就惹上了那一對兒母女,嘖嘖……,皇上還真是下得去手啊?!?/br> 河間王妃娘家姓郗,郗家這一代共有兩個小姐,她是大郗氏,小郗氏是靖惠太子的太子妃。因而說話時,自然而然向著郗皇后和隆慶公主,盡管明知道表妹性子驕縱,卻是一副幫親不幫理的口氣。 當(dāng)然了,那是因為她不知道,皇家表妹已經(jīng)爬了丈夫的床。 她在旁邊絮絮叨叨的,河間王卻連嘲笑妻子的心情都沒有,滿心煩躁的,仍舊是隆慶公主不知輕重,無端端的和玉氏母女起了爭執(zhí),她被皇太后禁足一百天,自己的計劃就要跟著耽擱一百天! 而這一百天,又會發(fā)生多少變數(shù)?! 那女人真是一個蠢貨!蠢不可及!! 河間王妃一面說,一面瞧著丈夫臉色陰晴不定,還當(dāng)是為郗家憤怒,想到此不由說道:“王爺幾時得空了,也在皇上面前替公主開解幾句。別的不講,單說王爺是由皇后娘娘養(yǎng)大的,這份恩情就跟別人不一樣?!?/br> “行了!”河間王不耐喝斥,“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找幕僚們商議?!?/br> 河間王妃正說得有幾分起了興頭,不免噎了一下。 “回去吧?!焙娱g王很是能忍耐的,哪怕被妻子戳到最深最痛的心病,依舊還能面不改色,反倒放緩了口氣,“今晚我去你哪兒歇。” 河間王妃已經(jīng)三十多了,本來就長得平平,和王府里幾房年輕美貌的姬妾相比,差距那還是相當(dāng)大的。聽得丈夫晚上要過去留宿,不由心頭一喜,哪里還顧得上幫襯隆慶公主?就連方才被打斷說話的不悅,都給忘了。 像是生怕丈夫反悔似的,趕忙起身,“好好,你先忙著。” 河間王看著妻子出門,一腔心思卻早就已經(jīng)飄遠(yuǎn)了。 時光往前倒退三十幾年,那時候慕容家還不是皇室,只是大蜀王朝的一戶尋常武將人家,數(shù)代子孫為朝廷鎮(zhèn)守州郡。 當(dāng)時的慕容家一共三房人口。 大伯父襲祖上爵位襄陽縣侯,任益州刺史;二伯父,也就是現(xiàn)在武帝,任寧州刺史;父親是兄弟之中最小的一個,祖母上官氏從小溺愛、管教寬松,便不如兩位哥哥英武能干,因而并無官職,只在老宅之中侍奉雙親。 慕容一家相處的還算和和睦睦的,其樂融融的。 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事,二房的唯一的哥兒長到兩歲時,因為一場高熱而夭折了。偏生在那之后,郗氏好幾年都沒有身孕,而侍妾葛氏等人,要么懷不上,要么懷上養(yǎng)不住,總之,二房有五、六年都沒有子嗣。 于是祖母上官氏做主,將自己過繼給了二房夫婦撫養(yǎng)。 最初的幾年,郗氏因為膝下沒有兒子,亦是全心全意撫育自己的,哪怕后面諸如葛氏、傅氏,陸續(xù)添了幾個庶子,都動搖不了自己嫡子的地位。 直到……,靖惠太子出生。 郗氏在生了第一個兒子之后,時隔二十四年,以四十歲高齡,再次生下了一個健康活潑的小兒子,慕容承明。 一切開始改變…… 那時候自己已經(jīng)十八歲了,不僅封了晉王,還迎娶了郗氏的侄女兒,育有一個兒子鈺哥兒,年紀(jì)比太子還要大幾個月。當(dāng)時郗氏不顯山、不露水,對待自己和從前一樣,甚至把鈺哥兒接到宮中去撫養(yǎng),美名其曰,給太子找個伴兒。 直到后來才明白。 郗氏之所以還待自己一如從前,是怕自己嫉妒,對年幼的太子下手,所以不得不維持慈愛假象,甚至還要做得更好。而接鈺哥兒進(jìn)宮撫養(yǎng),亦不是為了給太子找伴兒,而是……,一個人質(zhì)! 可恨自己后知后覺,還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幻象之中,直到今年,隨著一道冊封太子的圣旨頒下,徹底粉碎了自己的美夢! 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情,十幾年的孺慕之心,口口聲聲的“父皇、母后”,有什么用?全都抵不過“親生骨rou”四個字! 從前那些巴結(jié)討好自己的王公權(quán)貴們,漸漸開始疏遠(yuǎn);早年那些奴顏獻(xiàn)媚的清客門人,紛紛辭別王府,他們像狗一樣,趕著去太子府門前搖尾乞憐,盼著能夠成為入幕之賓。 為了這些,自己的心情當(dāng)然不會好。 有一次喝多了,火上頭,因為幾句口角相爭,失手打死了府中一個姬妾,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人大做文章。 那姬妾原是良家子出身,父親是個窮秀才,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一紙狀書告到京兆尹面前。若在平時,以自己晉王的身份,這點案子根本翻不起風(fēng)浪,但是有人借機(jī)大做文章,又陸續(xù)找出不少其他罪狀,以至于鬧得滿城風(fēng)雨。 最后的最后,皇帝下旨褫奪自己晉王的封號,降一等,改封河間王。 河間王?呵呵,這算個什么狗屁封號? 是暗喻自己身處大河之中,朝不保夕嗎?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么看都是一個嘲諷,是自己一輩子抹不去的恥辱! 自己……,終于變成了一個大笑話。 幕后的人就是要告訴自己,她要自己在什么位置上呆著,就在什么位置,絕對不可以有別的念頭和任何不滿! 否則可以把自己捧上天,也可以將自己打入地獄! 那人曾經(jīng)把自己捧到了最高點,又在有了更好的選擇之后,將自己毫無感情的狠狠摔下,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終于粉身碎骨! ****** “老實說,駙馬到底是怎么死的?!”上官太后沉聲問道。 隆慶公主捧著受傷的手,臉扭到一邊。 郗皇后亦是皺眉道:“你皇祖母問你話呢?不老實說,往后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皇祖母都不會管你的!” 管我?隆慶公主心中一聲冷笑。 母親和祖母的心里,只有太子,只有未來的皇帝,生怕自己惹出什么事激怒父親,給弟弟臉上抹黑,自己不過是她們的一個包袱罷了。 她不由想起了堂兄河間王。 當(dāng)時商議的計策是,就說駙馬和侍女畫屏酒后通*jian,被自己發(fā)現(xiàn),一時氣惱就吵了幾句,然后堂兄趕來勸架,結(jié)果周駙馬不但不聽勸,反而為了畫屏動手打起架來。 堂兄聽駙馬不停辱罵自己,辱罵皇室,一時激憤就失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