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每一副沁水公主都是神態(tài)各異,環(huán)境和地點(diǎn)也不同,顯然不是一次能畫成的,而是觀察一段時間畫了一張。一想到祁明夷每時每刻都在偷偷看她,就忍不住……,有一種想要暴揍小白臉一頓的沖動。 正在宇文極心情敗壞之際,慕容沅卻叫了白嬤嬤過來,吩咐道:“你帶著人先整理一下,若是沒有褶皺破損的,就收到庫房離去,我先去前面找母妃了?!?/br> 白嬤嬤目光微斂,“是,奴婢明白?!?/br> 什么意思?宇文極有些看不明白,她……,似乎并不喜歡祁明夷的東西,說起來上次那幅畫,也是收在了庫房里。甚至之前幾年祁明夷送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隱隱像是在防備什么,卻又不得不暫時忍耐。 因而追上前去,低聲問道:“你不喜歡他送的東西,何不扔了?” “沒有的事。”慕容沅并不承認(rèn),自己只是不想打草驚蛇罷了,但這些不能跟宇文極說,話說這小子,婆婆mama的管得閑事倒挺多的,打岔道:“走吧,又到了你蹭飯的時間了?!?/br> 宇文極臉色僵了僵,“你要攆我?” 慕容沅莞爾一笑,“罷了,反正你也蹭了好些年了?!鳖I(lǐng)著他一起入了席,為了安撫他,還給他夾了一筷子rou,“多吃點(diǎn),下午才有力氣比劃劍呢。” 宇文極皺眉,“有芫荽?!?/br> “挑食的熊孩子!”慕容沅將那一丁點(diǎn)兒芫荽夾走,放進(jìn)自己碗里,像哄小孩子一樣說道:“好了,快吃吧?!彼强粗钗臉O、莫赤衣、祁明夷幾個長大的,哪怕這幾個小玩伴都是小帥哥,卻也從未生出過男女之情。 “我不是小孩子了?!庇钗臉O嘀咕了一句,到底還是心滿意足的把rou吃了。 等他們倆用完飯走了,繆遜對玉貴妃說道:“貴妃娘娘,小公主和東羌大皇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要不要跟小公主提個醒兒,疏遠(yuǎn)一點(diǎn)兒?!?/br> 玉貴妃搖了搖頭,“不用,我心里有數(shù)?!?/br> 繆遜想不出這還能有什么數(shù),也不好多問,只道:“那老奴就不多嘴了。” ****** 今天下午有劍術(shù)課,按理慕容沅這種嬌滴滴的女孩子,是不用參與的,不過她堅(jiān)持要來學(xué)幾招,除了被玉貴妃嗔了幾句,也沒有人攔著。武帝更是笑道:“朕的女兒,哪能動動刀劍就粗魯了?想學(xué)就學(xué)吧。” 除了劍術(shù),還有箭術(shù)、槍術(shù)、騎術(shù)等等,慕容沅跟著小伙伴們上了七年體育課,完全是跟皇子的培訓(xùn)一樣。力氣雖然不敵男子,也沒有宇文極那樣白天黑夜苦練,但是撂翻幾個不會武功的人,還是不在話下。 今兒又到了捉對練習(xí)的時間,因?yàn)檎f了要教訓(xùn)莫赤衣,所以慕容沅提劍找他,“上午誰說我大吹牛氣的,哼,來比劃比劃?!?/br> 莫赤衣笑嘻嘻道:“來就來!”把劍往胸口一橫,擺好架勢,忽地隱隱覺得有點(diǎn)不大對勁,不知怎地,今兒力氣好像跟不上趟兒似的。趕忙深吸了一口氣,等下要是真的輸給了小丫頭,可就丟臉丟大發(fā)了。 “臭小子,看招!”慕容沅明眸中的光線一凝,劍走偏鋒,直直朝著他的大腿刺了過去!畢竟是練習(xí)招數(shù),不是仇人搏殺,用真家伙的時候不會刺胸和面門,只要劃破他的袍子,自己也算是贏了。 “呀!”莫赤衣趕忙用劍格擋,“乒乒乓乓”的,兩人很快糾纏起來。 宇文極在旁邊負(fù)手站立,不時指點(diǎn),“他的左腰有空門,快!”又或是,“你的力氣不如男子,速退三步,以巧勁纏住他的手腕……”忽地一個險象生出,莫赤衣的劍竟然隱隱有些不穩(wěn),不由怒道:“莫赤衣,你在搞什么?!” “我不知道……” 莫赤衣的話還沒說完,像是力氣失控,手一偏,那劍尖正好直直朝著慕容沅的胸口刺了過去!宇文極大驚失色剛要動作,就見另一邊的祁明夷以身擋了上去,擋在了慕容沅身前,接著“嗤”的一聲悶響,莫赤衣的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明夷!” “明夷??!”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哐當(dāng)”幾聲亂響,莫赤衣和慕容沅都丟了劍,趕忙上前扶住了祁明夷,異口同聲喊道:“快!傳太醫(yī)!!” 宇文極只顧上前拉住慕容沅,擔(dān)心急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蹦饺葶涓绢櫜簧虾退f話,趕緊讓祁明夷躺下來,然后朝莫赤衣大聲喝斥道:“你這個笨蛋!快點(diǎn)把衣服脫了,卷起來給他摁住傷口止血!”急急忙忙扒開了祁明夷的衣袍,連聲道:“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呢?!?/br> ☆、46謀算 祁明夷聽她這么說,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怕被人看出端倪,繼而皺眉閉上眼睛,強(qiáng)忍胸口的劇烈刺痛,艱難道:“我還好……,別慌。” “我來!”宇文極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了,搶了莫赤衣脫下的衣服,搶先摁在祁明夷的胸口上,對慕容沅道:“你力氣小,我來摁著。” 莫赤衣趕忙上前,“讓我來!誰知道……” “我還會害死他不成?!”宇文極怒聲打斷他,想起她給祁明夷脫衣服就不痛快,可是心下明白這是救人,強(qiáng)行把那份說不出的郁悶壓了下去,冷哼道:“你放心,我可沒那么卑鄙!” 可是莫赤衣還是不放心,搶身蹲了過來,抓過衣服,將宇文極狠狠推開,“你一邊兒站著去!” “你們倆鬧夠了沒有?!”慕容沅一聲斷喝,在二人腦袋上各自拍了一巴掌,氣惱不已道:“都給我旁邊兒老實(shí)站著去!摁個傷口要多大力氣?我這幾年的功夫都是白練了嗎?還有你們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我怎么看明夷的傷口?” 宇文極和莫赤衣互相對視一眼,各自忿忿,最終還是讓她接了手。 慕容沅先是觀察衣服被染紅的速度,和濕潤程度,感覺應(yīng)該沒有傷到心臟,否則鮮血早就噴薄而出了。再小心翼翼的挪開衣服,檢查了一下傷口,那薄薄的傷口看起來有一寸余寬,加上祁明夷還能勉強(qiáng)說話,估摸并沒有嚴(yán)重的傷到肺腑,自己一顆懸起來的心總算落下大半。 就算一直懷疑祁明夷,也只是懷疑,并沒有任何的實(shí)質(zhì)證據(jù),況且他這些年對自己一直很好,再沒有確認(rèn)他真是有歹心之前,不想他就這么意外死了。 “應(yīng)該沒有大問題的。”慕容沅怕旁邊兩人擔(dān)心,抬頭說了一句,繼而又看向祁明夷,故作輕松道:“別怕,就是一點(diǎn)看著兇險的劍傷,等下太醫(yī)來了,拿藥止住血再養(yǎng)幾天就好了?!?/br> 祁明夷努力微笑,“好,我聽你的。” 宇文極聽了這話,看二人你來我往的樣子,心里就更不是一個滋味兒了。 忍了又忍,總算忍到太醫(yī)趕了過來。 太醫(yī)檢查診斷的結(jié)果和慕容沅的推測差不多,“從流血的速度來看,應(yīng)該沒有傷到心臟,而且還能說話,肺腑的問題也應(yīng)該不大。只不過到底是不小的劍傷,內(nèi)里如何還不得知,只能先止住血,回去慢慢觀察靜養(yǎng)留心一點(diǎn)兒?!?/br> 慕容沅想了想,“先還是不要出宮亂挪動了,免得震到傷口。”吩咐宮人道:“趕緊去把車輦備好……” “先暫時去敬思殿安置吧。”宇文極插嘴道。 慕容沅猶豫了一下,畢竟對祁明夷還是有提防,不當(dāng)對宇文極那樣放心,因而同意了這個決定,“好,那就先去敬思殿?!?/br> 莫赤衣不放心的看著宇文極,去他的住所,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搗鬼,就算他不敢害死明夷,讓人吃點(diǎn)苦頭也難講,因而忙道:“我也去?!?/br> ******* “祁明夷受傷了?” “是。”姬家小廝回道:“聽說原是莫赤衣和三公主比試劍法,不知怎地,莫赤衣突然就失了手,險些刺到三公主,幸虧祁明夷上前擋了一下,三公主才沒有受傷,不過祁明夷卻是正中心口,現(xiàn)下正在敬思殿躺著呢?!?/br> 姬暮年微微皺眉,怎地今生事情越來越亂了。 前世也是有這么一節(jié)意外的,當(dāng)時祁明夷受傷以后,就跟著小公主去了泛秀宮暫時觀察,直到天黑宮門落匙才回府。而今生宇文極沒有早夭,而且在燕國滯留不走,且和小公主十分要好,把一切都打亂了。 有一點(diǎn)想不明白的是,前世不論小公主的jian夫是誰,害得她懷了孕,又送了命,總應(yīng)該十分憎恨那人才對??墒菑慕裆那闆r來看,小公主對周圍的幾個少年都不錯,對靖惠太子也不錯,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罷了,空想多想都是無益。 馬上就要到前世出事的時間了,姬暮年心下早有打算,起身去了太子府。原本還想先和靖惠太子周旋一下,再去找堂妹姬月華的,那知道靖惠太子不在府中,于是便直接跟堂妹商議道:“三月三,宮中的女眷要去護(hù)國寺上香。到時候明晃晃帶著太醫(yī),多少會有一點(diǎn)晦氣,可是不帶,又怕貴人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你在皇后娘娘面前說項(xiàng),把我一起帶上?!?/br> “四哥想要跟著宮里的人一起去踏青?” “嗯……”姬暮年沉吟了下,“就說讓我跟著去見識見識,臨時充當(dāng)太醫(yī)的,你把話說的自然一點(diǎn)兒,務(wù)必辦成此事。”頓了頓,“記住,要讓皇后娘娘答應(yīng)下來,主動跟皇上提起,而不是我們自己要求過去的?!?/br> 三月三必定會發(fā)生一樁變故,還是謹(jǐn)慎小心為好。 姬月華雖然不知就里,但也應(yīng)下了,“好,我知道該怎么說的?!庇殖镀痖e篇,“倒是四哥你年紀(jì)不小了,也該說一門親事才是?!比滩蛔∮挠膰@氣,“先是琳瑯的母親因病去了,她守孝三年,好不容易快要出了孝,眼看聽一定就讓你們成親,偏偏……,偏偏叔父又沒有熬住,要是等你再守完三年,都拖到什么時候了?!?/br> 姬暮年沉默了一會兒,“不用讓琳瑯等,回頭我就去跟姨母說清楚,讓她早點(diǎn)為琳瑯擇一門好婚事,嫁了人,好好的相夫教子?!?/br> “什么?”姬月華吃了一驚,“你不娶琳瑯了?可是……,嬸娘一直盼著你能再娶謝家的姑娘啊。”又道:“況且琳瑯是一個好姑娘,溫柔嫻淑、性子沉靜,和你不是正好十分般配,加上是中表之親,再沒有比這更加合適的親事了?!?/br> “不?!奔耗険u頭道:“琳瑯表妹的確是一個好姑娘,可是……,娶她,對于太子談不上助力,所以還是讓她早點(diǎn)嫁人吧?!?/br> 姬月華被這番話給震驚到了,自己當(dāng)然清楚太子有些懦弱,不夠強(qiáng),但是……,“謝家可是和姬家一樣的世家大族,娶琳瑯怎么還算不得是助力?那四哥你要娶誰,還有誰比琳瑯更加合適?” “你別管了?!奔耗觊]了一下眼睛。 姬月華原本就是一個聰慧的女子,略想了想,再想起堂兄堅(jiān)持要跟著宮中女眷去踏青,不由有了猜疑,“你……,想娶沁水公主?”倒的確是一個比謝琳瑯更大的助力,可是……,“四哥,駙馬可是不能任官職的呀?!?/br> 姬暮年睜眼看向堂妹,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淡淡道:“別的駙馬不可以,不代表沁水公主的駙馬不可以?!?/br> 這一世,一定要阻止小公主未婚先孕! “你說得對……”姬月華怔住了,“就算沁水公主把東羌大皇子留下,皇上最終不也是答應(yīng)了,與她而言……,規(guī)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br> 如果堂兄能夠娶到沁水公主,成為她的駙馬,以小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的確確是太子登基的一大助力。而且和泛秀宮聯(lián)姻以后,只要周旋的好,還能把玉貴妃和睿王利用起來,其中能力絕對不是謝家能夠做到的。 不失為一個好的計(jì)謀。 “好了?!奔耗昶鹕淼溃骸斑@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特別是靖惠太子。”總覺得他和jian夫有些瓜葛,本能的防范,“你可不要露出馬腳壞了事?!?/br> 姬月華臉色一肅,“放心,我明白的?!?/br> ☆、47密云布 “明夷,對不住啊?!蹦嘁乱幌蛐宰铀?,但是眼下,已經(jīng)是快要一百次的道歉賠不是了,“我當(dāng)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有點(diǎn)軟,沒握住……” “不怨你?!逼蠲饕内s緊打斷他,不想讓他再多說下去,免得惹人生疑,只做一臉疲倦虛弱的樣子,“我想歇一會兒,你先出去陪公主殿下吧?!?/br> 莫赤衣連連點(diǎn)頭,“好,你先睡著?!?/br> 祁明夷看著他輕手輕腳走了出去,心中情緒復(fù)雜,對不住,赤衣……,讓你無故背了一個黑鍋,皇帝一定會訓(xùn)斥你的!但是這樣,短時間內(nèi)你就不會待在公主身邊,將來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與你相干了。 然而視線再往外移,隔著珠簾,看著那殊色照人的淺蓮紫少女身影,看著她和太醫(yī)們討論如何配藥,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心中就是一陣難言的痛苦折磨。那一百幅沁水公主畫像,每畫一幅,就能回憶起一個她的片段,……少女的笑靨、清澈的聲音,還有那些溫柔照拂自己的語氣,每一樣都是彌足珍貴的。 自己奉母命主動接近她,雖是有算計(jì)、有心思,但是這么些年的相處,又是面對那樣一個朝花玉露的她,靠得越近,就越容易被不自主吸引。更何況,那些深仇大恨都是母親的記憶,對于自己而言,她只是一個玉雪可人的小公主啊。 真的要陷她與萬劫不復(fù)之地嗎?那樣做了,自己豈不是成了一個人面獸心、毒如蛇蝎的惡人?又有何顏面存于人世?活著也是一輩子良心難安。 “疼得睡不著嗎?”慕容沅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坐在榻邊說道:“我讓人在藥里放了麻沸散,等會兒就會起效了。”安慰他,“你在忍一忍?!?/br> 從祁明夷躺著的角度看過去,她的容色清麗絕倫,一輕顰,一淺笑,甚至只是一個關(guān)切的眼神,都在自己心中化作春雨無聲潤開。她仔細(xì)交待需要注意的,以及吃食忌諱的,絮絮叨叨宛若……,不,自己不配喜歡她! “瞧我啰嗦的?!蹦饺葶洳恢缹Ψ叫闹兴?,好笑道:“你累了,還說這么多。”替他掖了掖被角,“我去跟赤衣交待,回頭讓他跟著你一起回去,太醫(yī)也去一個,到時候和你娘仔細(xì)說說,你且先躺著歇息罷?!?/br> 宇文極在門口不住打量,見她起身,方才忍住沒有進(jìn)來。 祁明夷看見兩人一起并肩轉(zhuǎn)身出去,少年猶如高空孤月一般皎潔明亮,少女宛若璀璨星子一般光華流轉(zhuǎn),郎才女貌、一對璧人,站在一起是那么般配。叫自己心里涌起一絲嫉妒,一絲愧疚,很快……,自己就要親手毀掉她了。 回到祁府,祁明夷一直悶悶的不吭聲兒。 “疼得厲害?”說話的是一個消瘦的年輕婦人,語氣又是心疼,又是責(zé)備,“不是叫你裝裝樣子,用劍擋一下,在手上掛個彩就行了。”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祁明夷還是沒說話,那一瞬,真想就那么死了算了!自己死了,也就不用再承受良心上的折磨,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等不到毀掉她,自己就要先被這些折磨毀掉了!不如早點(diǎn)死了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