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時隔半年,姬暮年查到了什么不成?因而道:“你說?!?/br> “是這樣的?!奔耗昊氐溃骸爱?dāng)初宮中傳出流言之際,說很可能是下官害了東羌大皇子,雖說很快春雨和小合子都死了,變成了死無對證,但下官還是沒有放棄。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查到了春雨家人離開了京城,回了祖籍?!?/br> “哦?”慕容沅追問道:“他們怎么說?” “他們也說不清楚?!奔耗晡⑽Ⅴ久?,“只是說,春雨死之前曾給家里送信,說自己可能惹上了禍事,脫不開身,讓家里人趕緊離開京城避禍。但……,具體是誰,春雨家人也說不清楚?!鳖D了頓,“下官想,一定是那個人身份太過貴重,以至于春雨情知要死,也不敢反抗,也不敢對家人說出真兇避禍?!?/br> 這不等于什么都沒查出來么?慕容沅有點小小失望,“能夠在皇宮里下手,還是對宇文極下手的,身份當(dāng)然不會差了?!?/br> 姬暮年明白這點訊息引不起她的興趣,眼看談話就要中斷,馬上接著道:“還有一件要緊事,沒有對公主殿下說?!蔽⑽⒊烈鳎瑢⒈砻弥x琳瑯遇刺受傷的事說了。 “遇刺?”慕容沅心下微微一驚,竟然不是生病,而是遇刺,該不會是姬暮年撒謊吧?不過謝琳瑯病得蹊蹺,這個解釋也算合理,繼而眉頭一挑,“你該不會以為是我做的吧?” “那當(dāng)然不會?!奔耗昀^續(xù)道:“下官倒是覺得,有人似乎不贊成……”靜靜的凝視了一瞬,“有人很不希望下官和公主在一起。”細細道:“所以先給宇文極下藥,讓公主誤會是下官所為;后來又行刺下官的表妹,讓下官不得不每日前去探望,如此瓜田李下再也說不清楚,自然也就……” 慕容沅沉默了一瞬,不予評論,繼而問道:“謝小姐現(xiàn)在沒事了吧?” “還好,沒事了?!奔耗挈c了點頭,不想過多的討論自己表妹,繼而道:“下官仔細的分析過了,還是猜不出是誰要這么做。” 慕容沅也是猜不出來。 郗皇后應(yīng)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搗亂,畢竟拉攏泛秀宮,對她沒有害處,就算她看不慣泛秀宮的人,要下手,也是在靖惠太子登基以后了?;实鄣緛砭褪琴澇傻?,再說就算不贊成,也犯不著做這些手腳,母妃和哥哥也是同樣道理。 那還能有誰呢?皇后的小跟班兒范貴人?半昏迷狀態(tài)下的太后?或者,上次來勸阻自己的上官美人?但她阻止自己和姬暮年,有能撈到什么好處?一時半會兒的想不清楚,不好妄斷,“待我回去細細想一想?!?/br> “下官也會好好想一想的?!奔耗晟裆?,沒有任何死纏爛打的姿態(tài),反倒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定距離,“只是不論是誰,都是居心叵測之徒,公主殿下還是多多謹慎小心為好。”關(guān)心的話一掠而過,轉(zhuǎn)而道:“另外還請公主殿下不要多心,如今姬家和謝家鬧得很不愉快,想聯(lián)姻只怕很難,并非下官故意拖延什么……” “沒事的?!蹦饺葶鋼u搖頭,“這個也是人之常情?!?/br> 姬暮年又道:“公主殿下若是不放心,或許下官可以早點再擇一門婚事。” “那倒不用。”慕容沅擺了擺手,“你的婚事,你自己看著辦,我沒有逼著你去成親的意思,婚姻大事總不能草率了?!?/br> 姬暮年一臉如釋重負,感謝道:“多謝公主殿□諒?!笨偹闶前呀┚执蚱屏?,反正小公主現(xiàn)在并無中意人選,自己只要適當(dāng)保持距離,不讓她反感就好了。 兩人像朋友會談一樣分開。 姬暮年回到了宴席上,看著出盡了風(fēng)頭人生得意的睿王,再對比旁邊目光艷羨的靖惠太子,心里掠過一絲淡淡無奈。 若是靖惠太子和睿王易位相處,自己又何須這般費力?眼下小公主那條路不是太好走了,只能盡力,實在不行也只有放棄。只盼太子往后爭氣一點,不要再捅簍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脑趦簧厦孀?,熬到老皇帝百年之后,太子黨們懸著的心才能落下來。 心中煩事萬千,美酒上來,忍不住無聲多喝了幾杯。 不過今兒睿王喝的酒更多,大抵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太高興了,誰勸酒都是來者不拒,一律暢飲干杯。如此還不夠盡興,宴席結(jié)束,送走了皇帝以后,又拉著靖惠太子、代王等人出去喝酒,原本兄弟幾個聚會也是好事,結(jié)果卻出了亂子。 一干人等在江邊小樓喝酒,喝得醉醺醺下了樓。 睿王騎馬回府,不料剛走了十來步,就忽地離奇驚了馬墜落下來! ☆、72密云(一) 才從戰(zhàn)場上大勝而歸的少年將軍王,居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何其匪夷所思?!盡管回稟睿王只是一些外傷,沒有大礙,玉貴妃仍舊勃然大怒,“酒醉?驚了馬?還能比這更荒唐嗎?”她是嬪妃,又是前朝公主,出宮多有不便,當(dāng)即吩咐女兒,“去看看你哥,回來詳細稟報于我?!?/br> “嗯,這就去?!辈幌赣H說,慕容沅也是急著要出宮去的,一路坐在車輦上,心思飛快轉(zhuǎn)個不停,這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 若說哥哥只是單純的落馬,自己是絕對不信的!別說哥哥的騎術(shù),就算自己做了近十年的皇室公主,在馬上也是玩得溜溜的。再者說到驚馬,哥哥的馬上過戰(zhàn)場,刀光劍影、鮮血橫飛都不怕,無緣無故有什么能驚嚇到它? 想來是哥哥最近風(fēng)頭太盛,惹人嫉恨了吧?又是打勝仗,又是加封親王爵祿,還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難免叫人眼紅。如今葛嬪已經(jīng)死了,豫王一黨成了廢人幽禁在皇陵里,傅婕妤也死了,傅如晦不知道逃去了哪兒,會對哥哥做手腳的,能對哥哥最手腳的,大概就只剩下鳳棲宮的那位了吧。 這些年郗皇后一直低調(diào)的很,未必是她性子使然,主要還是隆慶公主和河間王謀逆鬧得太大,靖惠太子又屢屢小錯不斷,太子一黨的地位已經(jīng)搖搖欲墜,情勢不妙。之前在皇帝爹的努力化解之下,比如扶植姬家加入太子黨,又封了范貴人等等,勉強還能維持一個平衡。 而現(xiàn)在,帶著豐功偉績回來的哥哥睿王,則打破了這個平衡。 郗皇后開始不安了。 所以今天的事只是一個警告?還是原本就想害了哥哥,只是計謀沒有得逞?慕容沅趕到睿王府時,現(xiàn)在庭院之中見到了姬暮年,靖惠太子、代王等人,正在說著今兒睿王墜馬的事,皆是眉頭微皺。 “阿沅?!本富萏酉仁窃谟褓F妃面前表錯了白,后來又差點對慕容沅做錯事,每每只覺羞愧,總是盡量躲著庶母和meimei,哪里還有話說?打了招呼,只說了一句,“別擔(dān)心,承煜沒事的。”便沒話了。 倒是代王補了一句,“六皇嫂在里面?!币馑际?,所以避嫌不方便進去。 慕容沅“嗯”了一聲,便急匆匆要走。 “公主殿下無須擔(dān)心?!奔耗杲凶∷?,“之前下官陪同幾位殿下一起喝酒,睿王殿下落馬之時,下官就已經(jīng)檢查過了,只是外傷,沒有大問題?!?/br> “知道了。”慕容沅看了他一眼,那眸光里面似有擔(dān)心之色,不過也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上了臺階進了門。 姬暮年看著她窈窕的身影進去,視線里留下一抹淺金黃色,靜了片刻,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對一個人過于關(guān)注,哪怕最初的目的并不單純,接觸多了,也會不知不覺習(xí)慣性的關(guān)心,真真假假懶得去想了。 “母妃還擔(dān)心著呢?!蹦饺葶溥M了里屋便捋袖子,執(zhí)意要替哥哥檢查一下傷勢,一面低頭忙活,一面問道:“怎么回事?”她抬頭,卷袖子的動作微頓,“馬兒到底是受了什么驚嚇?” 睿王微有沉默。 姜胭脂已經(jīng)掉下眼淚來,哽咽道:“有人給馬兒喂了藥。”目光惱恨,“那是王爺?shù)膼垴R,若非王爺狠心殺了馬,剖開肚子來看,只怕就瞞天過海遮掩過去了?!?/br> 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腳!慕容沅看著哥哥手腕上的一大塊烏青,心中惱怒,勉強忍耐下去,問道:“還有哪里受了傷?”一一檢查了,又看了看姬暮年配的膏藥方子,確定沒有大事,方才稍微放心一些,“那哥哥打算怎么辦?可查出什么線索了?” “藥不是在王府下的?!鳖M鯎u頭,“所以我們猜測,應(yīng)該是我們?nèi)ゾ茦菚r,有人在酒樓馬廄里面的草料下了藥?!眹@了口氣,“可惜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只找到一個被人打暈的小伙計,扔在旁邊的空置柴房里,根本就沒看清是什么人下的手。”也就是說,線索斷了。 慕容沅驚異道:“哥哥只是臨時起意去酒樓喝酒啊?!?/br> “是啊?!鳖M躅h首,“正是因為如此,才說明了對方時時刻刻都盯著我,一有機會就想盡辦法……”他神色凝重,給俊美的臉龐籠上一層陰云,“現(xiàn)在的感覺,就好像被螞蝗粘住了一樣。” 姜胭脂擦了擦淚,惱道:“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清楚!” 可惜未能如愿。 之后一直查,一直不放棄,也絲毫沒有進展,直到睿王扭傷的腳踝都養(yǎng)好了,進了宮見到皇帝,也還是只能無奈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br> 武帝臉色微沉,囑咐道:“你往后留心一點兒,別再叫人鉆了空子?!?/br> 睿王心頭輕輕一震,“是,多謝父皇關(guān)心?!毙目诰谷挥幸稽c點難言的哽噎,這二十年來,父親待自己固然不想對meimei那樣親昵,那樣縱容,可是……,也不比對豫王、代王差,更沒有任何為難自己的時候。 換做自己,是很難做到對異生子如此寬容的。 “怎么了?”武帝打量著他,“怎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樣?” 睿王微垂眼簾,不去看養(yǎng)父的視線,緩緩道:“兒臣……,請父皇恕罪,有一件事想問父皇?!蔽樟宋杖耙堑认聝撼颊f錯什么,還望父皇不要怪罪。” 武帝往龍椅上面靠了靠,微瞇眼睛,“你說?!?/br> “兒臣想問父皇?!鳖M趺偷靥鹆祟^,那個真正想問的問題說不出口,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一段算計,“小玄的名字,是父皇授意讓母妃起的嗎?” “哦?”武帝目光更加幽深,沉沉道:“何出此言?” “不是嗎?”睿王神色帶著隱隱的傷,“兒臣還以為,父皇是在用小玄的名字告誡兒臣,即便立了戰(zhàn)功也不能驕狂,否則……”復(fù)又低頭,一臉委屈之色,“否則就好像小玄那樣,那名字都和其他堂兄堂弟們不同?!?/br> 武帝質(zhì)問道:“你這是什么話?”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問那件事,聲音一如平常訓(xùn)兒子那樣嚴厲,“名字是你母妃自己起的,哪里你想的那么多用意?朕要教導(dǎo)你,直接叫來打了、罵了就是,何苦這般拐彎抹角?” 直接叫來打了、罵了,這一句,猛地戳中了睿王的淚腺,紅了眼圈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沒讓淚水滾出來。只有當(dāng)做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才能這樣像嚴父一樣直接打罵吧?他待自己,已經(jīng)做得很好很好了。 可是…… “你看你。”武帝搖了搖頭,“怎地才從戰(zhàn)場上面回來,反倒變得小孩子氣了?好了,好了,你別多想了?!卑参康溃骸靶⌒拿志彤?dāng)時乳名,皇室玉牒上面,朕回頭再另外想一個名字,和太子養(yǎng)的那幾個小子一樣?!?/br> “是,多謝父皇?!鳖M醢亚榫w壓了下去,勉力笑了笑,“既然只是兒臣多心,改不改的也不要緊了。若是改了,反倒惹得母妃那邊不高興,以為是兒臣不喜歡她起的名字呢。”猶豫了下,“要不,還是不改了吧?!?/br> “隨你?!蔽涞鄄]堅持,起身道:“走,一起過去泛秀宮說說話。” ******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靜靜,天氣漸漸轉(zhuǎn)冷,很快到了年根兒,過了新年,然后接著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這一天,不論權(quán)貴百姓都要出門看花燈的,睿王興致十分好,陪著姜胭脂一起換了便服,帶著侍衛(wèi)出了門。 小夫妻兩個難得如此親昵之時,一片溫馨旖旎。 姜胭脂的手被睿王穩(wěn)穩(wěn)地牽住,暖暖的,心里更是甜甜的,便是吃了桂花蜜也沒有這么甜。再加上周遭一片香煙繚繞、花燈熌灼的景象,真是美不勝收,十分好心情也被烘托出十二分,恨不得時間永遠如此停駐不前。 “你等等?!鳖M踺p輕側(cè)首,燈光映照之下,俊美宛若天成的容顏越發(fā)耀眼,那烏黑的眼睛里光華流轉(zhuǎn),親自去買了一盞小兔花燈回來,放到姜胭脂的手里,聲音如云似霧,“喜歡嗎?胭脂?!?/br> “嗯?!苯僦瑵M目繁星閃爍,高興的,甚至忍不住有了一絲淚意。 睿王摟緊了她,笑道:“小孩子似的,一盞花燈就把你哄了呀?!彼穆曇粲挠钠鸱欢?,帶著心緒萬千,往前面眺望了一眼,繼而回頭,“走,我們到前面看看熱鬧,給小玄買一個糖人兒回去。” 姜胭脂歡喜道:“多買幾個?!眱鹤硬诺脦讉€月,自然是吃不了糖的,可難得是丈夫的一片心意,哪怕擺在床頭看呢,也是好的。 “好。”睿王笑容清淺,還真的挑了好幾個糖人兒,忽地笑道:“我瞧著個個都捏得不過,不如都……”話音未落,人群里便是一聲尖叫! “啊!著火了??!” “著火了,著火了……” 誰也沒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見前方火光一片,人群頓時亂了起來,眾人都紛紛朝著這邊涌了過來。驚呼聲、尖叫聲、哭罵聲,頓時不絕于耳,加上上元節(jié)家家戶戶都出來觀燈,人山人海的,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保護王爺和王妃?。 笔绦l(wèi)們團團圍了上去,將睿王和姜胭脂圈在了中間,但是奈何人群擠擠攘攘,不斷的被沖散,“速退!速退??!” 睿王往四周環(huán)顧了一圈兒,當(dāng)機立斷,“去前面酒樓避一下?!?/br> 王府侍衛(wèi)好不容易護送著小夫妻抵達酒樓,剛要上臺階進門,突然間詭異的事就發(fā)生了!居然從二樓墜落下來一個大大的花燈,里面香油傾灑,“轟”的一下,就在睿王的身邊燃燒起來,“胭脂!當(dāng)心!”他將妻子往懷里一摟,奮力將那花燈打了出去,手上頓時一片灼熱燙痛,不過轉(zhuǎn)瞬,便燎了一片水泡出來。 “承煜?。 苯僦耐创蠛?,“你的手……”再想到丈夫是為救自己才受傷的,不由更加心痛了,“你怎么那么傻呀?燙壞了可怎么辦?!” “我沒事?!鳖M跞套∈直凵系耐闯?,關(guān)切問道:“沒傷著你吧?” ☆、73密云(二) “到底還有完沒完?!”玉貴妃怒不可遏,長長的遠山眉挑成了一柄利劍,目光更是清亮刺人,“不就是見承煜立了功嗎?如此三番兩次的加害,容不下,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呵……”她冷笑,“有本事,自己上戰(zhàn)場去拼死拼命呀!” “母妃息怒。”睿王的手已經(jīng)裹了紗布,坐在旁邊,勸道:“今兒的事,也是兒子自己不夠慎重,原本不該出去看花燈的?!?/br> 姜胭脂更是難過,“都怪我,早就該勸承煜留下府中的?!?/br> “憑什么?!”玉貴妃聞言更是惱怒,“咱們又沒做虧心事,憑什么畏畏縮縮躲在家里不能出門?真是笑話!”目光冷利宛若寒冰,“這是有人容不得我們母子!”抬頭卻見皇帝走了進來,并不畏懼,“便是當(dāng)著皇上的面,我也這么說?!?/br> 慕容沅見狀趕忙上前迎接父親,攙扶道:“父皇別著急?!币宦贩鲋实鄣秸幸巫永锩孀?,方才回道:“哥哥的傷我已經(jīng)看過了,燙壞了手,不過還好……,沒有傷著其他的地方?!?/br> “還好?什么叫還好?!”玉貴妃最是心疼兒子睿王,就連女兒把傷勢說輕了,都不滿意,指著兒子的手臂與皇帝道:“整個右臂都被燙傷了!!”她忍不住滾出淚來,“我的承煜去了戰(zhàn)場都能好好的,結(jié)果一回京城,先是被摔得鼻青臉腫,接著又被燒傷成這個樣子。”憤怒道:“有人容不下我們母子,不害死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