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當時我們扮作西羌軍的樣子,混在隊伍中,可是我們剛剛趕到金鑾殿,就有一大隊飛速沖殺出來,只得避開,再后來金鑾殿就被燒毀……” 原來如此。 宇文極在心里輕嘆,阿沅……,所以你不肯認我,對嗎? “寧王殿下。”外面有人急聲,“出事了?!?/br> 宇文極揮退了暗衛(wèi)們,“進來。” 那小太監(jiān)快步進門,關上,然后低聲道:“十四公主死了?!?/br> 宇文極沒有多少驚嚇,反正兄弟姐妹們總是不斷死去,有時間去替他們傷心,還不如想想自己要怎么避開,才不會成為下一個慘死的人。心下微微一沉,問道:“怎么死的?說清楚?!?/br> “是在水里找到的?!毙√O(jiān)咽了咽口水,聲線緊繃,“已經(jīng)撈了出來,王美人哭得混天黑地的,可是跟在十四公主身邊的人,也都……,畏罪自盡了?!?/br> 畏罪自盡?宇文極心下一聲冷笑。 因為毒蛇的事,下午才死一個茶水上的宮女,兩個御花園的小太監(jiān),都是“畏罪自盡”,這會兒天黑,又來一出“畏罪自盡”,這可真是一個好罪名。 “沒聽說十四皇妹為什么投湖嗎?” 小太監(jiān)一時反應不過來,“還……,還沒有?!?/br> 宇文極冷笑道:“自然是因為受了余姚的氣,所以才想不開?!蹦切√O(jiān)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本想揮手讓他出去辦事,轉念一想改了主意,“等等?!毖巯率欠浅r期,自己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不管是誰下手,都不會放過造流言的機會,何必再摻和?因而道:“罷了,這件事也會自有人去辦的。” “是,奴才明白了?!?/br> 宇文極攆了人,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坐著沉默。 阿沅已經(jīng)惹上了余姚公主,又有人在背后興風作浪,要想她平安,只有徹底的扳倒夏貴妃一黨,但是……,這談何容易? 繼而目光一冷,不容易也要做!她在燕國的時候,自己鞭長莫及救不了她,難道還要她在東羌皇室出事不成?若是選擇做縮頭烏龜,還不如橫刀一記抹了脖子算了! 阿沅,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 ☆、93大將軍的告白 慕容沅在宮外,還不知道十四公主落水淹死的消息,但是中午出宮的時候,就聽說有茶水上的宮女和小太監(jiān)死了?;氐匠鲈仆醺?,眾人都是議論紛紛,“宮里的動作有夠快的,這就滅了口!” 邵棠義憤填膺,怒道:“分明就是那余姚公主在搗鬼!” 慕容沅擺了擺手,淡淡道:“無憑無據(jù)的,這話可不能到外面亂說?!崩^而道:“你在軍營里面長大,過得都是直來直去、恩怨分明的日子,這種勾心斗角的手段,原本就是皇宮里的家常便飯,習慣就好了?!?/br> 邵棠被噎住了,“這怎么能習慣呢?” 曹三虎在旁邊惱道:“什么狗屁公主?!一點道理都不講,只會下陰招害人!”看向端木雍容,“大將軍,這事兒就這么忍了?!小羽和邵棠不光白白受委屈,小羽還差點沒了命?。 ?/br> 聶鳳翔、麻五和蔣小六幾人,則是各有所思。 端木雍容自有一番安排,并不急,神色是一貫的平淡,淡淡道:“不會讓小羽平白受驚嚇的?!?/br> 慕容沅蹙眉看他,“你別亂來!” 這是在擔心自己嗎?還是如此親近的語氣。 端木雍容的心情好起來,就連眼中的光線都明亮了幾分,嘴角微翹,“你放心,我什么時候亂來過?” 蔣小六“哧”的一笑,“是啊,小羽姑娘你放心?!?/br> 慕容沅先是沒聽出味兒,接著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不由尷尬,“少點事,大家不都放心嗎?”她起身道:“蛇血弄了我一身,我去換身衣服?!?/br> 等她走了,蔣小六幾個更是無所顧忌,互相擠眉弄眼。 端木雍容沉了臉,“你們幾個是不是欠揍?還不快滾!” “走了,走了。”聶鳳翔等人頓時作鳥獸散,只剩下邵棠,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什么都沒有說,能說什么呢?男女的事講究是郎情妾意,自己對他有心,可他的意卻屬于別人,說什么都是自找沒趣,因而黯然告退,“我也先下去了?!?/br> 端木雍容根本就沒有留意邵棠,心里想的都是慕容沅,今兒她可是出盡了風頭,簡直就是“一戰(zhàn)成名”,估摸整個東羌皇室都知道她了。 特別是宇文極,應該已經(jīng)認出她是誰了吧?若不然,他沖上前去砍蛇做什么?宇文真兒被摔在后面地上,他明顯不是為了救meimei沖上去的,至于救常壽公主,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謂易容術,哪怕再高超也只能哄一哄外人,當時小公主用劍,治病,宇文極一定認出了她,所以才會趕上來幫著殺蛇。畢竟她和宇文極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哪里能夠瞞得過?青梅竹馬……,端木雍容心里有些不痛快。 眼下小公主暫時并沒打算相認,或許是時機不到,又或者是因為當初宇文極沒有救護,而心生埋怨,但不管怎么說,自己都不能再這樣靜觀其變。 端木雍容眼睛微瞇,看來……,是時候該進一步了。 ****** 此刻慕容沅已經(jīng)回了房,洗了熱水澡,換了一身干干凈凈的衣衫,每當這種時候都是不讓別人服侍的。她坐在凳子上,看著菱花銅鏡里面那張熟悉的臉龐,遠山眉,微微上挑的丹鳳眼,肌膚如玉、眉眼如畫,仿佛又看到了玉貴妃的影子,看到了哥哥,回到了那一段金枝玉葉的公主生涯。 今日宇文極就站在自己的身邊,卻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更不能說。 其實,自己還是介懷的。 真想親口問一問他,為何回國以后就杳無音訊?是連信都送不出去了嗎?還是得了失憶癥忘了自己?八年相處,為什么……,只言片語都沒有。 他就不明白自己會擔心,會牽掛么? 不知道他在得知自己的死訊之際,又是何樣心情?或許只有一聲嘆息罷了。 “小羽。”端木雍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稍等?!蹦饺葶鋭幼髀槔w快的給自己做了一些改變,挽了簡單的發(fā)髻,隨手簪了一朵并蒂玉制蘭花,掛了珍珠耳墜。相比當年在燕國皇宮的時候,這樣子簡直就是丫頭打扮,推開了門,“有事?” 這樣清爽秀麗的裝束,落在端木雍容的眼里卻是很好,男人么,喜歡的無非是膚白貌美、身段窈窕,花里胡哨的東西完全是多余的。此刻瞧著她,就好似一支新抽出來的鮮嫩荷花,水靈靈的,就連空氣里都漂浮著清新香味兒。 慕容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咳了咳,“我……,穿得不對嗎?”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端木雍容不吝贊美之詞,笑容從眼底綻出來,好似一輪驕陽緩緩升起,照得人心情愉悅,“走,我?guī)愠鋈マk點要緊事。” 慕容沅一頭霧水跟著出去,結果卻只是兩人一起逛街,成衣店,胭脂水粉店,以及小吃攤兒。每一個看到冷面大將軍的人,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他大方給銀子的時候,又是喜笑顏開。 “你的要緊事呢?”慕容沅終于忍不住問道。 端木雍容一本正經(jīng),回道:“就是帶你逛逛帝都?!?/br> 這算什么要緊事?慕容沅睜大眼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對面高高的酒樓落下半片陰影,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的五官顯得越發(fā)深邃醒目,一筆一筆,都好似刀削斧刻一般,那烏黑眼睛里卻是隱隱含笑,光線璀璨無比。 忍不住又要胡思亂想了。 東羌特有的建筑景色在眼前一一掠過,和燕國很是不同,端木雍容一面介紹,一面道:“你在帝都呆著,不認識路怎么行?回頭自己想出門都給弄丟了?!?/br> 慕容沅覺得他滑不溜秋,跟泥鰍一樣,讓自己感覺好像有那么一點意思,但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似是而非,鬧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這樣子,自己反倒什么都不好意思說了。 一家一家店鋪逛過去,收獲一堆,苦了遠遠跟隨的幾個侍衛(wèi)。 慕容沅不由想起當年在燕國,靖惠太子帶著自己逛街,還有姬暮年,可是他們一個跳樓殉國,一個不知在做什么。姬暮年向趙煜遞了投名狀,但是以自己對趙煜性子的了解,只怕未必信得過他。更不用說,如果真的是他間接害死了靖惠太子,那么太子舊黨肯定不會放過他的,燕國很可能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罷了,眼下自顧不暇,還去想別人做什么?前世的丈夫,那是好遙遠的事了,就連燕國的一幕幕,都變成久遠的漂浮記憶。 “走,上樓歇歇腳。”端木雍容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韁繩丟給后面侍衛(wèi),卻牽了她的馬兒,控住了,才道:“下來?!辈徽撌裁磿r候,他都是讓人感覺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好像只要有他在,就算躺在這大街上曬太陽都沒問題。 慕容沅靈巧下了馬,小聲道:“其實我可以跟邵棠出來逛的?!?/br> 端木雍容卻道:“正巧我也悶了。” 慕容沅聞言哭笑不得。 領兵二十幾萬的出云王是什么人?居然閑得無聊找人逛街?不由再次看向一身玄色袍子的端木雍容,金線蹙成的云紋巨蟒圖案,讓他不怒自威,偏偏面對自己又是溫暖和煦,叫自己不多想都不行。 “這家店專門買翡翠的?!倍四居喝輥碜郧白鲎懔斯φn,取了不少經(jīng),因此逛下來簡直就是一條龍服務,“你喜歡什么,挑幾件?!?/br> 雖說這個時空沒有人炒作翡翠,但是也不便宜。 慕容沅做沁水公主的時候,見過太多好東西,往這兒一看,只有幾樣略略能夠入了眼,卻沒挑,只揀了一對普通的翡翠耳珠,“這個挺好,我給邵棠帶一對回去?!弊约禾袅肆硗庖粚Γ彩切⌒〉?。 端木雍容看的笑了,“你這是怕我沒銀子?” 慕容沅婉言道:“禮物不在貴重,有一份心意就好了?!?/br> “那我的心意也太小了?!倍四居喝莶淮蠖趺刺羰罪棧谑呛傲死习迥锷蟻?,“土豪”的吩咐,“揀最好最漂亮的給郡主搭配一套?!鄙裆珳睾?,心下卻十分警惕的留意窗外,只面上并不流露出來。 “好叻!”老板娘的臉笑開了花。 “我不要?!蹦饺葶湔玖似饋恚澳阍龠@樣,我就……” “小羽當心??!”端木雍容忽地一身斷喝,將她扯到自己身邊,而那倒霉的老板娘只得一聲慘叫,便被對面樓上飛來的利箭射穿了腦袋!接下來,一支、兩支……,一陣箭雨從對面窗戶飛射而來,鋪天蓋地猶如蝗蟲一般,呼嘯有聲! 慕容沅驚呼道:“有人行刺!” “沒事的?!倍四居喝輰⑺綁叄谒珙^拍了拍,手掌寬大沉穩(wěn),身體正對門口擋在前面,側首安撫,“別怕,稍微等一下就好了。” 當宇文極沖上樓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這么一副兩人親密的畫面。他立在樓梯口門邊,因為避及箭雨的鋒芒暫時駐足,視線一直盯著慕容沅,手上指節(jié)白得發(fā)亮,心下冷笑,很好,端木雍容你還學會“英雄救美”了。 那個魂牽夢引的嬌小身影,藏在他的身后,叫自己嫉妒。 阿蘭若?慕容沅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以及他眼里的擔心、憤怒,差一點就喊出他的名字,話到嘴邊卻成了,“寧王殿下,別過來!”其實他站得地方是一個死角,對面的箭雨根本就射不過來,只是想要讓他避開危險罷了。 不想讓他受傷,但……,卻似乎反倒更叫他“受傷。” 宇文極目光苦澀難言,抿著嘴唇。 “大將軍,人抓住了?!甭欨P翔很快沖了上來回稟,看了看宇文極,略略欠身,然后走到端木雍容面前,“下面……,還有寧王的人?!?/br> 箭雨已經(jīng)停止,事情平息。 端木雍容站了起來,打了個招呼,“寧王殿下,你也有興趣來湊熱鬧?!辈]有去攙扶慕容沅,卻道:“小羽,下面已經(jīng)安全,我們下樓去吧?!?/br> 慕容沅默不作聲,就要走。 “阿沅!”宇文極再也忍不住了,抓住她的手。 端木雍容的視線掃了過來,落在兩人的手上,不言語,氣氛微微尷尬。 聶鳳翔恨不得鉆到地縫兒里面去。 “放開。”慕容沅蹙眉道。 宇文極目光猛地一縮,像是被刺傷,但還是松了手。 慕容沅心情復雜的看著他。 比起兩年前,他的身量似乎高了一些,面容也有了羌人的濃墨重彩。黑黑的眉,好似兩道震翅飛天的黑羽,五官越發(fā)濃麗俊美,帶著一種既陌生有熟悉的感覺。此刻近在遲尺,甚至就連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每一個微小動作,都能夠感受的到。 畢竟有著八年的朝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