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特別是向自己這樣一無所有的弱女子,沒了公主的身份,還剩什么?除了把自己這個人賠給他,再也沒有別的了。 “哭了?”端木雍容也是一時氣上頭,過了那一瞬,見小姑娘委委屈屈的,不知不覺軟了心腸。他并非見女人掉淚就心軟的男人,但是慕容沅又不一樣,倒是先退讓讓了一步,放低姿態(tài),“來,坐下?!?/br> 扶著她在美人榻上坐下,自己坐在小杌子上面,這樣就會比她矮一些,不然站著說話,高她太多,不像賠不是倒像是在教訓(xùn)人了。 慕容沅沒有哭,就是有點眼睛澀澀的不好受。 不停的勸說自己,其實這樣挺好的,不然憑著自己的本事,未必能夠成功的殺了淳于化,更別說活捉他了。 或者應(yīng)該退一步想,亂世中能夠嫁給稱霸一方的大將,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法,自己不應(yīng)該再吹毛求疵了。和那一點點小心意相比,性命更重要,不是嗎?況且端木雍容就算不做后面的事,他救了自己的命,還他一命也是應(yīng)該的。 慕容沅努力的說服自己,卻還是,有一抹小小心思按不平。 “小羽,我只擔(dān)心你輕信被人被騙了。” “我知道?!?/br> “我是擔(dān)心你?!倍四居喝葜貜?fù)道。 “嗯?!?/br> 端木雍容沉默了,靜了靜,忽地領(lǐng)悟到了什么,抬頭看她,“你是還沒有想好那件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又覺得我對你恩情太重,沒辦法拒絕,所以……”他問:“你覺得自己沒了選擇,心下委屈?” 被他看出來了。 慕容沅不出聲兒,只是睜大了一雙明眸看著他。 “你啊?!倍四居喝輫@了口氣,“我就一點都沒打動你?還真是傷我的心吶。”他半真半假說了一句,然后又笑,“你看你,弄得好像我是強搶民女的惡霸一樣?!睘榱藢捤男模遄昧讼抡f道:“你還要為父母守孝三年,這樣吧,我等你三年孝期滿,剩下的時間總該夠你考慮了?!?/br> 三年時光,自己要是都再打動不了她,那也不用勉強了。 他爽朗的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做山大王的。” 若說慕容沅之前三分意愿,七分抗拒,現(xiàn)在因他的退讓和坦然大度,倒是又少了一分抗拒,或者兩分,變成五五對半的搖擺不定。 三年時間足夠觀察一個人,他等待的誠意也足夠了。 再說亂世里,不要想那么多不著邊際的事,只要他本事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又為什么非要擰著不嫁給他呢?難道自己還有機會再慢慢挑,慢慢選,在某個拐角路口,遇見什么一見傾心的人嗎?居家過日子,其實踏實穩(wěn)重的男人才是首選啊。 “開心點了?”端木雍容啼笑皆非,更是驚詫于自己這次的異常耐心,從前和妻子只會例行公事問幾句,哪有管過女人的小小心思?真是不知怎么回事,一步一步被小公主給改變成這樣,完全沒了脾氣。 慕容沅的確壓力小了不少,說話口氣也軟了,“什么開心,不是的?!庇纸忉?,“我就是還沒有想好,有點著急,不過……,你很好,我……”想說謝謝不合適,“總之我會記在心里的,嗯……,帶我去見淳于化吧?!?/br> 端木雍容目光微亮,倒不為小公主的感謝,而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性子,是那種外表看起來軟軟的,實際上外柔內(nèi)剛,內(nèi)心吃軟不吃硬的擰脾氣。自己退讓,她的態(tài)度便緩和了許多,很好……,以后就知道該怎么相處了。 這一番僵持總算有所收獲,輕快起身,“走,我?guī)闳??!?/br> “等等?!蹦饺葶浣凶∷胺讲艁淼娜烁艺f,說我最近行事太過招搖,只怕已經(jīng)惹得別人疑心?!辈缓谜f東羌皇帝,怕端木雍容猜到姬暮年那邊,只道:“那人說,萬一消息傳到趙煜耳朵里,我肯定會有麻煩的。后來我想了想,今兒淳于化被你們捉了,出了事,如果趙煜真的有所猜測的話,很容易就能聯(lián)想到我?!?/br> 哪怕自己今兒沒有親自出面,也是一樣。 端木雍容沉吟了一陣,“我明白,你等我安排一下?!?/br> ****** “嗡……”的一聲長響,王府的大門開了,出云王和云郡主要出門,門上的人忙著卸門檻讓馬車出去,動作利落,很快就弄好了寬敞的通道。端木雍容騎了高頭大馬走在前面,寬大的馬車跟在后面,“得得得”,一聲馬蹄聲響出了王府。 在王府侍衛(wèi)的簇擁下,一行人,出了城門,往郊外的某個方向行駛而去。 走到半路,居然被一群莫名其妙的武功高手圍攻! 王府侍衛(wèi)傷亡不小,端木雍容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了,居然被糾纏的騰不出手,眼睜睜的他們靠近馬車,削了簾子,然后往里彈了一團奇怪的煙霧,撈出里面的女子,便飛身上了馬,一行人疾弛而去。 “哎哎……?”被擄走的“女子”急得回頭大叫,“你們還愣著做什么???快來救我,我可動不了了。” 那些刺客聽得是個男子聲音,不由一驚,停下來仔細一看,果然是一個男扮女裝的家伙,情知上當(dāng)了,怕是中了別人的埋伏,趕忙將手中的人狠狠一丟!卻晚了,周圍的樹林里突然涌出一大群人,至少上千,而且都是持槍穿甲的兵卒! 一番激烈交戰(zhàn),刺客被殺死五個,見逃不掉服毒自盡八個,最后仍舊有十幾個兇悍的高手,在人群中負傷逃去。 端木雍容嘆了口氣,“果然……,一個活口都留不下?!?/br> “快來看,快來看!”聶鳳翔等人在旁邊大笑,指了地上的“人妖”,樂呵呵道:“別說蔣小六還真挺像個姑娘,小模樣怪俊俏的,喂……”他朝人群大喊了一聲,“你們誰還沒娶老婆的?快來把這個大姑娘給背走!” 氣得蔣小六“柳眉倒豎,杏眼圓瞪”,拜慕容沅化妝的效果,“聶老四,回頭我非得把你嘴縫上不行!嘴欠!”朝端木雍容抱怨,“王爺,你不罰他嗎?” 端木雍容看了看他,不仔細瞧,還真眉清目秀的一個大姑娘,也樂了,“好的,必定不讓蔣姑娘白受委屈?!?/br> “哈哈,哈哈……”人群里頓時響起一陣哄然大笑,起哄道:“蔣姑娘,別怕,有王爺給你做主,回頭再給你找一個好漢子,快別哭了。” “你們……”蔣小六氣得直翻白眼。 ☆、100與子同行 “一群廢物!”趙煜臉色陰沉,喝斥道:“都滾?。 彼苌偃绱藙优?,俊美的五官都有些扭曲,目光陰森,過了許久才緩緩消散開。“也好?!彼龅毓雌鹱旖?,自言自語輕聲道:“阿沅……,這樣就等于確認你還活著,哥哥就放心了?!?/br> 很好,很好。 把暗衛(wèi)們重新叫了進來,吩咐道:“伺機而動,不論什么方式,只要把人活捉回來就行。”說著,又是一聲冷笑,“用過一次的法子,下次就別在用了,不靈光。還有朕的meimei身手挺不錯的,都打起精神,去吧?!?/br> “是?!卑敌l(wèi)們?nèi)缤白右话阆Я恕?/br> 趙煜穿了一襲深紫色的寬大袍子,輕輕一揮衣袖,面如冠玉、豐神雋朗,又帶著九五之尊的雍容華貴,真是說不盡的意態(tài)風(fēng)流。 他看著湛藍無云的清空,輕聲道:“阿沅,哥哥等你回來。” 而在遙遠的東羌帝都,出云王府內(nèi),慕容沅正在雷老虎取了鋼釘,然后重新縫合,忙了小半天功夫。因為端木雍容一直站在旁邊,虎視眈眈,搞得雷老虎渾身不自在,眼見弄完了,忙道:“多謝小羽,多謝?!?/br> 聶鳳翔“哧”的一笑,見自家主子沉著臉,又趕緊忍住了。 “剩下的,就讓別的大夫來?!倍四居喝萑塘撕芫昧?,可是這個活計,只有慕容沅做起來最得心應(yīng)手,總不好為一點點不痛快,就不管心腹大將的腿了。叫了大夫接替后面瑣碎,然后問她道:“累了嗎?” “還好。”慕容沅在清水盆子里面洗手,擦干凈了,放下袖子,然后舒展筋骨進了屋子,往美人榻上一歪,“就是貓的腰酸?!?/br> 端木雍容在旁邊坐下,說道:“這些天我讓給整個王府重新加強了戒備,街面的各個點兒,也讓人埋伏妥當(dāng),可以出門了?!?/br> 該面對的終歸還是要面對的。 慕容沅心神微凝,“嗯,就今天去吧?!?/br> 端木雍容叫人備了馬車,招呼她,“好了,我們走?!彼幸浑p深黑冰涼的眼眸,特別深邃,看向“屬于自己的女人”時候,又帶了一點柔和,“跟著我,沒事的?!?/br> 慕容沅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輕輕點頭,“我知道?!?/br> 今兒又有不同,端木雍容居然不騎馬,改坐馬車,兩人同乘一輛,自然而然的處在一個幽閉的小空間里面,就算什么都不說,孤男寡女也夠曖昧旖旎的。馬車“得得得”的往前行進,端木雍容又是身寬體闊的身板兒,慕容沅總是時不時的碰著他,有一點點不自在,但也沒有提出異議。 端木雍容心情挺好的,小家伙不抗拒和自己共乘一輛馬車,說明有進步了。 只是眼下是陪她去處置殺父仇人,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一路沉默無聲,然后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宅子,誰也想不到,出云王別院的密室里面,關(guān)押著曾經(jīng)的西羌大將淳于化!當(dāng)然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喪家之犬了。 那天端木淵的宴席上出了事,端木家的人自顧不暇,淳于化見沒機會套近乎便急著回去,畢竟身份特殊,在外頭晃蕩很不安全。結(jié)果半路還是著了道兒,奇怪的是,被人抓了起來,卻一直好吃好喝的關(guān)在這兒。 知道今天見到端木雍容,才驚疑不定,有點醒悟,“是你?!”又迷惑,為什么把自己關(guān)了這么久?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便殺,想折辱我斷斷不能!” 端木雍容根本就不看他,也不理他,反正鐵鏈子拴著的安全得很,看向慕容沅,“等下你想怎么出氣都行,沒事,有我在旁邊替你看著?!?/br> 他神色冷冷的,目光堅毅沉穩(wěn)有如巨石重重落地。 淳于化如今雖然落魄不濟,當(dāng)初也是統(tǒng)領(lǐng)幾萬大軍的威武將軍,前呼后擁的,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被人當(dāng)做耗子一樣來戲耍,滋味可不好受,不由怒道:“這小丫頭片子又是誰?!” 慕容沅凝目看了過去,看著那熟悉的、猙獰的面容,看著殺父仇人,當(dāng)初一幕幕慘烈景象又浮現(xiàn)出來。她一聲冷笑,“你忘了?你要我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看著母親受辱,你還要把我也……”惡心的說不下去,利劍一揮,在他大腿上切下一片rou,“淳于化,你全都忘了嗎?” 淳于化先是吃痛不已,繼而吃驚,“你、你是……?!”他打量著慕容沅,雖然眼前這個女子十分陌生,但她說的那些話,不正是自己跟沁水公主說的嗎?仔細看了看,忽地大叫,“妖女!我記得你的眼睛!你是……” 端木雍容在旁邊冷笑,“小羽,沒事的,外面聽不到里面的聲音?!?/br> 淳于化咆哮起來,“小賤*人,你居然賣身給端木雍容來殺我!” “看來小羽動作不夠利落?!倍四居喝菽樕脸恋模约喊瘟说?,手起刀落,在淳于化的身上切了一刀,再切了一刀,四、五、六……,他問:“怎么樣?有骨氣的,再多罵幾句試試!” 淳于化已經(jīng)痛得連喘氣都喘不過來了,哪里還能再罵?滿嘴噴著鮮血,艱難的咳嗽嘶喊道:“殺……,殺了我?!倍四居喝萦质呛莺菀坏?,不由凄厲慘叫,“啊……!殺了我……” 慕容沅看著他的慘狀,血rou模糊、鮮血淋漓,聽著那一聲又一聲的悶悶慘叫,密室里盡是腥甜鮮血氣息,讓自己心中熱血不停翻涌。當(dāng)初的血腥景象再次浮現(xiàn)出來,越發(fā)清晰,自己的絕望哭喊,父親的痛苦慘叫,母親的已然赴死,不由顫抖起來,夠了,夠了,自己不想再仔細回憶了。 最終一劍刺向淳于化的咽喉,結(jié)束了他的性命! “哐當(dāng)”一聲,她手中的利劍掉在地上,蹲身下去,眼淚簌簌的掉,國破家亡、親人消逝,就算大仇得報,又如何呢?終究是一切都破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父皇……,阿沅心里好難過。 慕容沅的眼淚不停的掉,心中空蕩蕩的一片。淳于化死了,一直支撐自己的仇恨都沒有了,而趙煜……,想起他,那不只是恨,更多的還是痛啊。想一想和哥哥騎馬上金鑾殿,想一想他說要一輩子保護自己,再想一想他后來的冷酷無情,想一想都痛,痛徹心扉、痛不可擋!可是現(xiàn)在只剩下他了,只能想他了,只能日日夜夜的繼續(xù)痛下去。 “小羽,你沒事吧?”端木雍容走過來俯身問道。 慕容沅渾身顫抖,四肢百骸都是痛的,她大口大口的呼吸,驚慌失措去摸腰間的荷包,要拿那許久都沒有再吃的藥丸。 “小羽!”端木雍容沉聲喝斥,“別吃了!”彎腰將她一把抱出了密室,到了外面干凈的地方,讓她坐在自己的懷里,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吃藥,從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良藥! 慕容沅覺得前路一片混混沌沌,白霧茫然,有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面前,抱起了自己,他的胸膛寬闊安穩(wěn),他的雙臂沉穩(wěn)有力,讓自己動彈不得,無法取藥,只能從他的身體獲取溫暖,再接著,一陣陣溫暖的暖流從自己掌心傳來。 甚至……,就連背后感受到他的心跳,都帶著奇異的力量,讓自己感到一絲安寧平定。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先是想掙扎,掙扎不出去,然后一點點控制住了那沸騰的熱血,一點點平緩下來,到最后已經(jīng)沒有一點力氣了。 慕容沅軟綿綿的,靠在那寬厚結(jié)實的懷抱里面,慢慢停止顫抖。在這一刻,也停止了掙扎和思考,就這樣吧,往后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自己真的是累了。 ****** 宇文極坐在茶樓上最好的一個觀光位置,早上得報,出云王府有馬車出去,自己已經(jīng)趕出來坐了一個時辰了。上次端木淵的壽宴之上,淳于化出席,后來卻一直都沒有回府,很有可能……,是被端木雍容抓去向她給邀功了。 可是上次端木雍容帶著人出門,回來卻不見她。 不知道是疑兵之計,還是出了別的岔子,自己只能讓人不斷注視出云王府,現(xiàn)如今再上門也不方便,免得端木雍容著急,又對她用一些難纏的手段!畢竟她的命是端木雍容救的,人在出云王府,近水樓臺先得月,自己不能再把她往端木雍容身邊推了。 宇文極正這么想著,就見出云王府的馬車“得得得”行駛回來。 端木雍容先從馬車里面出來,他……,居然和她共乘一車?!果不其然,接著那個嬌小的身影也探頭出來,端木雍容伸出手,牽住她,甚至還不著痕跡的攙扶了一把,將她護著下了馬車! 宇文極看得滿心怨恨,握住拳頭,關(guān)節(jié)“咯吱咯吱”作響,她該不會已經(jīng)答應(yīng)端木雍容了吧?不、不會的,至少還有三年孝期??!可是若她真的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自己又能再做什么?如果她真的喜歡端木雍容了呢?不說自己沒法拆散他們,就算可以,也不能強搶了她,讓她傷心啊。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沒有答應(yīng)他,也沒有喜歡他! 肯定沒有! 宇文極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而一轉(zhuǎn)眼,那兩個人就已經(jīng)進了王府,看不見,更是不免浮想聯(lián)翩,這個地方越發(fā)呆不下去了。 回了宮,一心發(fā)狠要把端木淵徹底弄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