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宇文極饒有興趣笑問：“那你說說,是什么緣故？”

    “剛才那個姑娘不是端木家的嗎？”慕容沅鼓著粉臉腮幫子，擰著眉,“雖然哥哥說我生病了，記性不好,可別人是好是賴我還是分得出的。”她振振有詞，“那個端木明珠像是很討厭我，一定是她想嫁給你,吃醋了，所以看我不順眼?！?/br>
    宇文極“哧”的一笑，“阿沅真聰明?！毙ν暧钟X得心酸心痛，卻不好露出來，“不過你不用管她，我會吩咐人再也不讓她進朝云宮，你只管好好的住著就是，我一有空就過來陪你?！?/br>
    “不用擔(dān)心。”慕容沅擺擺手，一臉不在意的樣子，狡黠笑道：“我才不會被她欺負呢。”將之前的對話都說了，樂道：“你不知道，我一口一個阿蘭若，可把那個端木明珠給氣壞了?！?/br>
    宇文極聽了也笑，“知道你厲害?！?/br>
    兩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了一陣，都是閑話，卻十分自然親昵，然后傳了膳。

    慕容沅一向喜歡自己動手，先夾了一筷子魚臉頰rou，沾了汁，“這是你最愛吃的?！彼Σ[瞇的在宇文極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放進嘴里，“我來替你嘗嘗。”

    這原是他們小時候玩慣的小把戲，宇文極只是一笑，反倒想起從前十分美好。

    旁邊的宮人則是表情各異，這沁水公主……，也太那個啥了，拿皇帝逗著玩兒，偏偏皇帝不但不惱，還一副甘之如飴的神色。在朝云宮內(nèi)殿侍奉的宮人們，不免都有些暗自欣喜，看皇帝對沁水公主的寵愛程度，再加上她的尊貴身份，無雙美貌，將來少不了撈個皇貴妃做做，這闔宮上下也就都跟著飛升了。

    “這一塊兒?！蹦饺葶溆謯A了另外一邊的魚臉頰，又沾了沾汁，作勢往自己嘴邊送去，忽地停住，“算了，我吃的太飽了?！狈诺剿耐肜铮澳闾嫖页粤税??！?/br>
    宇文極跟著湊趣，笑道：“謝公主賞?！?/br>
    兩人自幼玩得十分親密，自覺平常，落在別人眼里，便好像一對新婚燕爾小夫妻似的，你儂我儂的，還互相給對方碗里夾菜呢。因而宇文極只過來吃了一頓飯，朝云宮上下便傳開了，皇上對沁水公主盛寵無雙。

    ******

    “血蠱之誓？”幾天之后，端木太后終于得知了這一消息，臉色陰沉的可怕，“去傳皇上過來！哀家有話問他?！?/br>
    魏女官吩咐人去了，回來低聲道：“皇上也太不愛惜自己身體，怎么能……，這娶個妃子，還得賠上自己一截手指頭，把往后的福運也交到別人手里，一輩子受燕國皇帝的拿捏，真是……，都怪那個沁水公主鬧得。”

    羌國上下對巫神、巫醫(yī)、巫術(shù)等等，都是十分信奉。

    端木太后的憤怒根本不在于此，她冷笑，“皇帝在三軍將士面前，行血蠱之誓，斷自己一截手指，這是何等的駭人聽聞？！當(dāng)時在場他跟前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是偏偏這么大的消息，如此張揚，卻被他瞞住了！”

    魏女官的臉色微微一變。

    端木太后又道：“你想想看，皇帝陪著沁水公主一路游玩，行進緩慢，但卻沒有消息提前送到哀家手里，這說明了什么？說明皇帝把消息瞞得死死的！說明哀家派到皇帝跟前盯梢的人，不是投靠了他，就是被轄制不敢聲張！”氣得砸了茶盅，“很好，這翅膀果然是硬了?！?/br>
    魏女官咽了咽口水，“奴婢失誤，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上頭?！?/br>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宦曂▓?，“皇上駕到！”

    宇文極在一片逆光中進來，他繼承了東羌皇室男子的體格，高大頎長，龍袍外面罩了寬厚的繡紋肩罩，更加顯出端凝沉穩(wěn)的氣勢。特別是一雙長而明亮的鳳目，光線濃黑如墨，深邃、沉靜，仿若萬丈深淵一般看不到底，叫人不敢直視。

    “見過母后?！彼飞硇卸Y，禮數(shù)十分齊全標(biāo)準(zhǔn)。

    “伸出你的左手?！倍四咎罄淅涞馈?/br>
    宇文極抬起左手，看著那斷掉一截的手指，微笑道：“母后聽說了？都是做兒子的不好，讓母后擔(dān)心了。”

    擔(dān)心？端木太后心下冷笑，是挺擔(dān)心的，擔(dān)心你翅膀硬了就不聽話！可到底還是沒有撕破臉，忍了忍氣，“為了娶那個沁水公主，你就這么不要命？燕國皇帝到底讓你許了什么諾？！”

    宇文極平靜道：“趙煜讓我答應(yīng)有生之年不向燕國用兵，如果燕國受到威脅，東羌會給予軍隊幫助?！彼f得云淡風(fēng)輕，“這也平常，東羌和燕國已經(jīng)是秦晉之好，互幫互助原是應(yīng)該的?！?/br>
    端木太后“哦”了一聲，反問道：“原來皇帝的志向只在收服失去的三座城池，燕國皇帝給你一點甜頭，就知足了。不僅知足，還要答應(yīng)燕國永不冒犯，還要幫著燕國防御他國，哼……”她冷笑，“燕國皇帝嫁個meimei，可是賺大發(fā)了?！?/br>
    宇文極眉頭微皺，最終還是沒有辯駁，眼下并不是撕破臉的好時機。

    其實對于趙煜的條件，一則是因為阿沅，不想攻打她的國家，不想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甚至傷心憎恨自己；另一則，自己幾乎算是燕國皇室撫養(yǎng)長大，沒有當(dāng)初阿沅的照顧，早就已經(jīng)化成一捧黃土；三則……

    跟太后說起了這第三則，“如今各國動蕩不平，大秦那邊就不用說，燕國也是，固然是攻城掠地的好機會，但是東羌一樣不安定?！碧鹧燮?，“太后心里肯定明白，兒子這一輩兄弟眾多，雖說打發(fā)了幾個成年去外地就藩，但也得好好養(yǎng)著，更不用一群小的正在長大，光是安置這么些人就不容易，沒個十年、八年的，東羌難得太平?！?/br>
    “所以呢？”端木太后質(zhì)問道：“你現(xiàn)在不便用兵，就把幾十年后的事都應(yīng)了?！?/br>
    宇文極回道：“兒子不如太后高瞻遠矚?！?/br>
    端木太后聽著這話不像恭維，倒像是譏諷，于是冷笑，“少說這些！哀家明白，你這是長大了，要當(dāng)家作主了?！痹揪蛯λ[瞞消息有氣，越說越氣，可養(yǎng)子到底已經(jīng)是皇帝，且不是完全沒有權(quán)柄，不能隨便打罵，只得道：“回去吧。”

    等人走了，心頭那一口惡氣還是不能消散。

    魏女官低聲勸道：“好在沒出什么亂子，一切太平?！?/br>
    端木太后厲聲道：“等到出亂子就晚了！”又吩咐，“等皇帝去了上書房，就去把那個沁水公主給哀家傳來，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哀家倒要看看，燕國的公主到底有多懂規(guī)矩禮數(shù)！敢跟長輩挺著來?！?/br>
    ******

    因為宇文極沒有嬪妃，后宮里面女人雖然多，都是太后、太妃、公主們，所以最近幾天慕容沅過得舒服安逸。宇文極不在的時候，閑得沒事，給近身服侍的宮人們起了名字，七喜、可樂、雪碧，是三位大宮女，想著芬達用在宮女身上不合適，就賞給了一個小太監(jiān)。

    宇文極回來知道了，還夸了一句，“七喜和可樂這兩個名字喜慶?！?/br>
    慕容沅聞言更樂，整天日子過得優(yōu)哉游哉。

    雖然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嫁給了他，可是現(xiàn)在自由自在的，沒人約束，比之前在燕國“養(yǎng)病”的日子舒心的多。大半個月不至于長胖多少，但氣色明顯好了許多，笑容也更多了。

    除了偶爾犯一點小小迷糊，一切安寧平靜。

    這天下午，慕容沅說去折幾支臘梅花擺放，因為宇文極吩咐不許走出朝云宮，便領(lǐng)著宮人就近去了后花園。被她賞了名字的芬達在旁邊耍嘴皮子，“公主您可是金枝玉葉的尊貴人兒，眼下天寒地凍的，不用親自動手，覺得哪一枝好看指一指，奴才就去給公主折下來，保證連雪花都還掛在上頭?！毙ξ麥惾ぃ罢埞鞯钕沦p個恩典?！?/br>
    皇帝這次往朝云宮選的宮女和太監(jiān)，都是跟六宮不沾邊兒的。也就是說，這些人原本都沒啥體面差事，突然被提拔了，高升了，過來侍奉未來的寵妃沁水公主，哪有不趕著巴結(jié)的道理？只恨不得一輩子賴在朝云宮不走。

    而且這位沁水公主脾氣又好，沒啥架子，宮人們都甚是喜歡她，所以芬達搶著獻媚折梅花，一半是為了討賞湊趣，一半也是本來處得好。

    “是有點冷，你先把樹梢的那支折下來?！蹦饺葶渲钢更c點，身上裹得嚴，大紅羽紗的披風(fēng)，里面厚厚的棉襖，兜帽、臥兔兒，一樣都不少。即便這樣，看著她仍舊是嬌嬌小小的，宮人們都不自覺的將她圍了起來，頭上大油傘撐得結(jié)實，生怕讓她沾了一點雪花，凍壞了這位公主娘娘。

    芬達腿腳伶俐，攀高爬低的，不一會兒便折了好幾枝，回來笑道：“這幾枝果然不錯，公主殿下的眼光就是不一般?！?/br>
    “是啊，這兒還有兩朵并蒂的，皇上瞧了，也一定會喜歡的?！?/br>
    大伙兒熱熱鬧鬧的，忽地來了一個宮人傳話，“太后娘娘請沁水公主過去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