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月，和英國供應商的談判從去年十一月開始就一直膠著，英國那方列出的續(xù)簽合同條款極其不對等，不但價格直接翻倍，權利增加義務大幅縮減，合同年限也延長到了十年，提前解約的賠付更是天價。

    對方咬死了不肯合理讓步，就是知道如果更換供應商，莫氏需要付出絕大的人力成本、時間成本和商譽成本。

    拖得越久，越接近合同到期的七月，英國那邊越有恃無恐。

    看起來被時間紅線拖死的莫氏已經(jīng)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要么魚死網(wǎng)破，子公司停產(chǎn)，簽好的供貨合同照價賠償，商譽受損；要么接受英國不合理的價格和條款，贏取時間再作打算。但十年的合同年限和提前解約的賠償，幾乎也把這個被動選擇給排除了。

    “現(xiàn)在全面終止合作，莫氏怎么應對？”莫振川蹙眉，問項目的總負責人。

    即使這個總負責人是他唯一的孫子，他也沒有露出一絲縱容包庇，問責的態(tài)度明顯：“給了這么久的時間，得出的結論是全面終止合作？你知道這對莫氏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莫氏不受英方的鉗制。”林酌光沉穩(wěn)道來，說，“我們做了大量前置準備工作，已經(jīng)和秦州、暉市、麓川市的供應方達成合作意向，完成了所有合作細節(jié)的確認。一旦提案通過，馬上啟動新供應商合作方案，最快七月六日可以進行第一次試運行，最慢七月十日試運行，試運行一個月可以跑出三個循環(huán)，完成初步磨合，完全可以實現(xiàn)和英國方在七月底停止合作的無縫接入。”

    “風險評估呢？”董事會大佬之一問?！昂陀呀?jīng)合作了多少年，所有的系統(tǒng)都跑順了，如果上新的供應體系，不出問題是不可能的，各種磨合一定有不同程度的問題，這都是必然的成本和風險。一旦出現(xiàn)了無法及時解決的問題導致生產(chǎn)系統(tǒng)停工，子公司和莫氏的商譽怎么辦？停工期間的支出怎么覆蓋？”

    健康運行的企業(yè)，用利潤來補支出是基本常識。子公司的人工、運營成本，和萬一出現(xiàn)無法交付而需要給到客戶的延期補償，顧忱景都提前進行了細致的推演和核算，每一個客戶的合同、交貨期、補償份額，以及每一個客戶和莫氏的合作深度、廣度、信任度、進行斡旋商談延長交貨期對方能夠承受的紅線時間和斡旋可能性，都一一給出了全面翔實的數(shù)據(jù)做支持。

    把這份數(shù)據(jù)給到各位與會人員，顧忱景進行了詳細的說明，滴水不漏地解釋了各種角度的質詢和問題。

    顧忱景又把和秦州、暉市、麓川市三個供應商的合作方案給到與會者，對各個供應商在各個環(huán)節(jié)的資源配置、成本預算、已經(jīng)達成可進入合同環(huán)節(jié)的合作條件、風險控制、時間進度規(guī)劃，再做了一一說明。

    “目前我們只走到了替換制造商、重新整合自自動化制造系統(tǒng)的供應方案和方式這一步。但是現(xiàn)在國內的生產(chǎn)制造能力更強，如果能夠在合作的基礎上再進一步，從莫氏內部進行布局和優(yōu)化，形成產(chǎn)業(yè)鏈的上下游貫通，那么相信效應的提升會更加不同?！?/br>
    做完所有說明，顧忱景鞠了個躬，安靜坐下。

    林酌光接著顧忱景的說明，做提案總結：“我知道莫氏做生意有個最基本的原則——錢可以少賺甚至不賺，但該遵守的規(guī)矩、最基本的道義不能壞。英國那邊的新CEO為了多吃點，要把這口鍋給砸了，那就砸?！?/br>
    揚了揚手里顧忱景整合的新供應商方案，林酌光意氣風發(fā)：“既然繞不過，我們就加入。甚至，我們來成為。如果莫氏沒有被英國那邊PUA，那么這個方案我看不出有任何不通過的理由?！?/br>
    林紀一帶頭鼓了掌。秦珍珠立刻跟進，她鼓掌鼓得太用力，看起來臉都有點扭曲。

    會議結束，莫振川第一個離開會議室。他沒有給林酌光肯定，眼神里也沒有過多贊許，但林酌光在和莫振川多年的對線中早就摸透了規(guī)律，他小聲對顧忱景說：“別擔心，成了?！?/br>
    大佬們漸次離開，秦珍珠收拾好投影儀和筆記本電腦去行政部完成交還，林紀一也沒多做耽擱。

    歸于寧靜的會議室里，留下顧忱景收拾著資料。林酌光安靜坐在一旁，等顧忱景一起離開。

    五個月的全力以赴，得到了一個最好的結果。顧忱景慢慢整理資料，眼眶卻不由得熱了。

    在謝菲爾德讀書時，每一次項目模擬的過程也是如此充滿壓力和張力，讓人忙碌又豐富，結果也是如此讓人喜悅，但獲得的成就感，還是不一樣。

    沒有項目經(jīng)驗的年輕人，能夠被授權實際參與一個企業(yè)大型的項目運作，每一個數(shù)據(jù)、每一個決策都可能影響企業(yè)的走向、影響從業(yè)人員的生計，在這種壓力下得出的成果，更讓顧忱景心潮澎湃。

    何況自從家里每況愈下，從謝菲爾德退學后，顧忱景雖然從來沒有想過要自暴自棄地躲起來爛掉算了，但也再沒有奢望過自己可以找回這種成功的感覺。

    林酌光。

    顧忱景看向安靜坐著的林酌光。

    他帶著明朗的笑容正看著顧忱景。視線相交，林酌光說：“小獅子，這才是最適合你的。”

    這才是最合適顧忱景的。才是能讓顧忱景洗去心里的陰霾，臉上的憔悴，洗出自信、清爽、驕傲的“康樂之光”的歸處。

    剛回國的時候，林酌光一直覺得還不如留在美國，遠離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