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記耳光，將惶恐中的嚴氏驚醒。女兒依然跪在廳中，神色木然，臉上赫然多了巴掌印。

    呂布羞憤難當(dāng)，又朝著呂菁后背一腳踹去。只聽“咚”的一聲，毫不躲避的呂菁，一下子被踹遠，撞到桌案上。呂布只覺得腦袋生疼，還欲再打，被沖上來的丁廉一把抱住，“兄長，莫要動氣，莫要動氣！”

    “奉先……”語氣不重，卻讓呂布身子一頓，停下動作，朝著上方出聲的丁原，撲通一聲，跪地拜倒，“義父！”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呂布，教女無方，任她膽大妄為，在外竟惹出這般彌天大禍，實在愧對義父！”

    “菁兒！”嚴氏擔(dān)心女兒傷勢，想要去護，可見夫君跪下，只能挪身，跟著跪在呂布身后，不敢抬頭，腦中又浮起剛才刺史之言。

    她是個婦人，沒有資格參加刺史大人家宴，哪怕呂布名為義子。今日前來，心中還在猜測，莫非是為了菁兒的親事？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直到剛才。

    掘人墳?zāi)?？實在說誰？自家女兒，怎么可能？還屠盡流寇幾百人，更是荒誕。她很想為女兒辯解，可這種場合，哪里有她開口的份？

    “奉先，你先起來！”丁原和顏悅色，“我知道，這件事你事先肯定不知情?！庇謱鹤拥溃骸岸×?，扶你兄長起來?！?/br>
    呂布神色略松，依言起身，站立一旁。這才注意到女兒臉上的紅印，以及額頭的鮮血。他心中一緊，剛才自己下手這么重？想到她給自己惹下的大禍，心疼又被惱怒壓下。

    事情傳出去，自己名聲必然受損。何況丁原將此事放到明面上，他恐怕前程不保。

    “菁兒，你可知錯？”丁原理解呂布的怒火，誰家女兒這般做法，都是被打死的節(jié)奏。可到底是看著呂菁長大，又是女兒家，見她受傷，心中不忍，柔聲問道。

    “咳咳……菁兒知錯?！蔽⑽⒌皖^，呂菁輕聲答道。

    呂菁咬牙，臉上、額頭傳來的痛感無足輕重，只是后背這一腳，傷上加傷，疼的厲害。

    壓抑自己情緒，呂菁告誡自己，一定不要逞強，冷靜下來……

    “說實話，我都弄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好好一個官家小姐，怎么會想到……”

    莫說丁原，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不通。

    練兵……嗯，人數(shù)不多，還盡是些少年？

    盜墓……明明父親做官，自己還有酒樓、商鋪，那么多錢去哪里了？

    丁廉的暗中調(diào)查，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雖然從幾個少年人那里并未打探出什么具體內(nèi)容，可畢竟只有那么點兒人，在調(diào)查者眼中，什么情況不是一目了然？

    至于他們養(yǎng)傷之余，忙著修墓地、懷念死去的兵卒，那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死了就死了，這年頭，哪里有功夫搞這些，婦人之仁！

    按照周倉的指引，龍山寨的情況也很快得出結(jié)論：趁夜偷襲，全部殲滅，戰(zhàn)術(shù)得當(dāng)，但也是取巧。

    當(dāng)時父親的心腹就嗤笑：果然是女人帶的一群娃娃兵，當(dāng)不得真！

    對于手握兵權(quán)的呂布，丁廉知道父親多少有些忌憚，但態(tài)度，總歸是信任和重用。這樣的結(jié)果，還算滿意，不由得松了口氣?；馗?，想到呂菁可能會受重罰，又不免心神不寧，最終還是忍不住派小廝趕去提醒。

    “大人，酒樓、商鋪一年的收入，除掉人力、成本，再除去賑濟災(zāi)民，所剩無幾。而一個墓地里，有時候就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錢。我覺得既覺得奇怪，有隱隱不忿?！眳屋寄樕下冻鰪?fù)雜的神色。

    這與丁原了解的情況大致相同。他臉上嚴肅，心中卻覺得好笑，這有什么值得不忿的？

    這呂菁，明明做生意，又悲天憫人，看來是圣賢書讀多了，竟像蔡邕那般傻氣。蔡邕名氣再高，寒門出身、混跡官場多年的丁原，對他也只是表面客氣，而不會真心欽佩。

    果然，又聽呂菁繼續(xù)道：“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奢純簠s見到，這幾年天災(zāi)四起，活人尚且無衣可穿，無飯可食，只是我手里并無余錢，見那些人，尤其是孩童可憐，忍不住收留。于是……”

    呂菁將這幾年的情況，坦白說出，又列舉許多收支數(shù)據(jù)，錢花到哪里去了。呂菁說的清楚明白，只是一連串的數(shù)字，丁原聽的頭昏腦脹，只記得她最后提到，還有三百萬錢。

    不過，數(shù)據(jù)真真假假，具體如何，只有呂菁自己知道。

    “菁兒，你是奉先之女，算得上我的孫女，又得蔡中郎收為弟子，你可知你的行為，會為我們帶來多少麻煩？又會給你自己帶來什么？”

    呂菁匍下身子，聲音中帶著顫抖，“菁兒知錯，求大人責(zé)罰?！?/br>
    呂布再次跪倒在地，“求義父責(zé)罰！”至于嚴氏，自從呂菁承認所作所為，她的天，就已經(jīng)坍塌。

    丁廉看著父親，不好開口。雖然震驚于呂菁的胡來，可畢竟是難得的朋友。

    丁原冷笑：“責(zé)罰？按律，盜發(fā)墓冢，應(yīng)處極刑。”

    “布，教女無方，愿受刑罰！”呂布連忙拜倒。他有官身，可以想辦法用錢贖罪，最多降級罷了。但若是真罰到呂菁身上，那可真沒挽回余地了。

    丁原沉吟許久，看著這個常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屬下，這番敲打已經(jīng)差不多，過猶不及，始終是要重用的人。又想到入京的蔡邕，甚至曹昂，慢悠悠開口道：“此事與奉先無關(guān)，你常年為我在外征戰(zhàn)，如何能顧及家中之事。菁兒這孩子，秉性善良，只是及笄之前，被人蠱惑，才會犯下此等大錯。”

    說完這番話，轉(zhuǎn)向一直不敢抬頭、瑟瑟發(fā)抖的嚴氏，厲聲道：“嚴氏，你可知錯？”

    “民婦~知錯，愿領(lǐng)刑罰……”

    聽著身后傳來嚴氏帶著抽泣的聲音，呂菁身子顫抖起來。

    她氣自己，怎么會搞的這么狼狽？怎么會連累母親？怎么會這么弱……

    呂菁捏緊拳頭，痛苦的閉上眼睛。

    來之前，她曾推測，丁原不會對呂布和自己下殺手。歷史上，丁原在洛陽被呂布背叛殺死之前，都把呂布帶在身邊做護衛(wèi)，可見其對呂布的信任。至于自己，畢竟是呂布的女兒，又有蔡邕這位夫子，只要不丟性命，其它都在呂菁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

    可人算不如天算，呂菁看得開，不在乎，但讓嚴氏擔(dān)責(zé)，她這樣的婦人，如何承受的起？

    “義父！”呂布心中悲憤，他如何能讓妻子受罰，只能再次開口。

    “奉先！”丁原不明白呂布對家人的看重，冷冷打斷他，“這件事，總要有個了結(jié)，莫要婦人之仁！”又對嚴氏道：“我……”

    “大人！”呂菁再次拜倒。不管是什么樣的刑罰，都不行。即使沒有丟性命，嚴氏也會終身抬不起頭。

    “呂菁！”丁原臉上浮現(xiàn)慍色，這丫頭不知好歹。此事既然說開，怎么能無人受罰？

    “大人可還記得，曾許我一個承諾？”呂菁抬頭，不再是剛才那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只是臉頰沾染鮮血，旁人倒是瞧不仔細。

    丁原一愣。他想起來，是有這么會兒事。當(dāng)初丁原自覺拿了呂菁的酒坊獻給大將軍何進，在兒子的請求下，便許了她一個可以將來兌現(xiàn)的承諾。他撫著胡須，想著怎么更妥善的處理。

    “菁兒犯此大錯，不敢求大人赦免，只求大人仁慈，不要讓我連累父母，否則，何以為人子女。菁兒甘愿領(lǐng)受刑罰。至于剩下的那三百萬錢，還請大人保管，更能為百姓立命。”

    嚴氏終于抬起頭，看著女兒跪倒在地，幾步的距離，早已嚇軟手腳的她，艱難的爬到女兒身邊，仿佛呂菁馬上就要受刑，擋在她身前，哭道：“大人，都是民婦的錯，是民婦沒有教好女兒，甘愿受罰，甘愿受罰！”

    聲音不大，甚至哽咽的吐字不清，但語氣中的堅決，誰都無法忽視。

    “我知大人一直都疼愛菁兒，若不忍殺我，菁兒自請流放苦寒之地，以贖罪過。大人，求您！”

    握緊拳頭，呂菁覺得背上似乎有千斤重，壓的呂菁抬不起身，也抬不起頭，甚至，喘不過氣！

    “呂菁，你胡說什么！”丁廉朝呂菁吼道。這年頭，流放和死刑有什么區(qū)別？她一個女兒身，如何能承受路途奔波，還要做苦役，甚至可能淪為……就算呂布上下打點，有人一路照拂，可受刑的她，還要不要名節(jié)？幾年之后，就算回來，還能做什么？誰還會娶她？

    “父親，求您放過呂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丁廉朝著父親跪下。

    “哎……”丁原面現(xiàn)為難之色，終是嘆了口氣，才道：“雖是盜墓，但每年確實用這些錢搭棚施粥，活人無數(shù)。我大漢以孝治天下，難得你對母親一片孝心。更重要的是，我與奉先情同父子，又如何忍心罰你？此事就此作罷?！?/br>
    “謝大人！”

    “謝義父！”

    嚴氏與呂布如同絕處逢生，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在呂菁的攙扶下走出丁府，嚴氏腿腳依然發(fā)軟，心中帶著不可置信，這樣就結(jié)束了？

    “兄長！”丁廉叫住正欲離開的呂布一行人，嚴氏心中一緊，還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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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下一章，晚上發(fā)。

    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

    寫文，其實是作者某些思想的反應(yīng)。

    至少，如果換成傻不拉幾的我，經(jīng)歷呂菁的遭遇，麻煩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