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長大，故名立夏也。晉陽的樹木尚未繁茂，但也是暖春之景。

    劉辯在抵達晉陽城門的時候，才得到世子夭折的消息，人直接癱軟下去，一旁早有準(zhǔn)備的兩個小宦官差點沒扶住。

    劉辯喃喃自語幾句，臉上全是不信，轉(zhuǎn)頭看向蔡琰，卻見她眼眶泛紅，沉默地低下頭。

    蔡琰只比劉辯早半天收到消息。她想要告知，但看著馬車內(nèi)擺弄給孩子準(zhǔn)備的玩具、一臉興奮的劉辯，如何開的了口？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劉辯不理會場合，當(dāng)眾啜泣起來。

    蔡琰定了定心神，扶他上馬車，“殿下，我們先去王府?！?/br>
    弘農(nóng)王府前扯上白布，掛著白燈籠，伴隨著女人的哭聲。入府儼如寒冬，氣氛凝重而悲傷。

    世子不過兩、三歲的年紀(jì)，但因是天子冊封的久安候，按禮制喪禮可以有一定規(guī)格，不算僭越。

    大堂內(nèi)，一副短小的棺木赫然擺在正中。劉辯推開扶他的蔡琰，一個人顫顫巍巍的走近，看到孩子遺體的瞬間，扶著棺木泣不成聲。

    在劉辯出生前，先皇的幾個皇子全部早夭，何皇后沒有養(yǎng)在皇宮中，而是養(yǎng)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被喚作“史侯”。雖然沒人敢欺辱他，但也基本上關(guān)在府內(nèi)，無人陪他玩耍，更是很少見到母后，更別說原本就不喜歡他的父皇。

    他素來膽小懦弱，又被董卓趕下皇位，母親何皇后、舅舅何進、何苗勢力被鏟除干凈，劉辯更是幽禁數(shù)月后差點被毒殺。被呂菁救下后，依附在她的羽翼之下，小心翼翼地活著，不主動沾染政事，以免呂菁猜忌。直到世子誕生，他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標(biāo)。每次逗弄，孩子臉上純真的笑容都帶給他極大的滿足。

    在外一年多，終于回來，可是……

    為什么會這樣？

    劉辯轉(zhuǎn)過頭，厲聲質(zhì)問，“王氏在哪里？！”

    “王氏沒能照料好世子，悔恨自盡?！闭f話的，卻是被呂菁以養(yǎng)病之名幽禁別院、弘農(nóng)王妃唐瑛。

    “?。　眲⑥q雖責(zé)怪乳娘沒照顧好世子，卻沒想讓她為此事受死。又想到二人曾經(jīng)有過魚水之歡，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唐瑛走向一旁沉默的蔡琰，問候幾句，請她到偏廳敘話。又對劉辯附耳，一同離開。

    進了偏廳，唐瑛直接拜倒在蔡琰身前，“請琰jiejie為世子做主！”

    唐瑛曾在書院幫忙，與蔡琰姐妹相稱。蔡琰伸手去扶，卻被呂菁安排的貼身護衛(wèi)搶先一步，“王妃，夫人當(dāng)不得您如此大禮?！?。一旁的劉辯聽出不對勁，“你是何意？”

    他以為孩子是因病夭折，莫非另有隱情？

    “世子染了風(fēng)寒，吃過大夫開的藥，明明已經(jīng)好轉(zhuǎn)，怎么會突然就去了？雪兒曾撞見王氏從府外回來，神情恍惚。世子去的消息傳來，我悲痛之余，想起雪兒所說，便命她尋王氏，誰知管事說她已經(jīng)懸梁自盡?！?/br>
    說到此，唐瑛眼中滿是恨意，“怎么會那么巧？若非心中有愧，又怎會自盡？”

    蔡琰只覺遍體生寒。劉辯雙拳握緊，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陰戾，“你告訴蔡中郎沒？”

    “說過了，但沒有回復(fù)。只怕是這其中隱情，他即使查到，也不敢說。”唐瑛轉(zhuǎn)頭看向蔡琰，“琰jiejie，求你為世子主持公道！”

    “你先冷靜，”蔡琰從沒遇上過這樣的事情，她只收到世子夭折的消息，不知具體情況，不敢貿(mào)然答應(yīng)。對劉辯道，“殿下先休息，我這就去問父親。”

    “琰jiejie，我還算藩王嗎？”

    蔡琰離開的腳步一頓，“當(dāng)然。若是有人膽敢謀害世子，晉陽侯絕不會放過?！?/br>
    “有呂菁在，這弘農(nóng)王不當(dāng)也罷。”劉辯薄唇上揚，帶著譏諷。

    唐瑛一驚，“殿下，慎言?！彼嘈挪嚏粫⒃掁D(zhuǎn)給呂菁，但屋內(nèi)她的眼線可不少。

    “我不管，但謀害世子的人，不管是誰，都得死?！?/br>
    蔡琰走后，劉辯再次守在棺木前，唐瑛小聲提醒，“殿下剛剛沖動了，何況萬一是呂菁派人動的手……”

    “世子那么小，對她沒威脅。若是要動手，她也是殺我，留世子?！?nbsp;劉辯瞥了她一眼，這會兒頭腦還算清晰，“仙師可曾來看過世子？”

    唐瑛知道他信任左慈，沉默一陣才道，“孩子吃的最后幾幅藥，便是他寫的藥方，那叫徐聞的弟子送來的藥?！?/br>
    劉辯深吸一口氣，“你那丫鬟呢？叫她來見我?！?/br>
    “被楊奉帶去問話，沒有回來?！?/br>
    楊奉是太原郡守，蔡邕命他調(diào)查世子夭折之事，此刻正在蔡府匯報調(diào)查情況。

    “世子病情反復(fù)，時好時壞，但確實死的很突然，關(guān)鍵是在世子最后一副藥的藥渣里，發(fā)現(xiàn)了蟾酥?！睏罘钹嵵氐?，“此物，有毒。”

    “那乳娘是怎么回事？”

    “王氏之死，也有問題。”

    蔡琰看過去，說話的是李儒，身后跟著一名與他年齡相當(dāng)?shù)哪凶印?/br>
    “這位是？”

    “晉陽縣令滿寵，見過夫人?！?/br>
    蔡琰看了一眼父親，蔡邕對“夫人”二字恍若未聞。在呂菁推動下，左慈、徐聞為代表的道人，宣揚呂菁乃白虎監(jiān)兵神君轉(zhuǎn)世、本是男子的輿論，讓越來越多的人默認呂菁是男兒身。

    “伯寧，立志剛毅、勇而有謀，是我專門從曹cao那里截下的?！?/br>
    李儒從太原被滅門的王家檔案中查到此人，因其曾經(jīng)官吏嚴(yán)刑拷打而被免官，王凌對他評價不高，但提起了李儒的興趣，一番查訪，愣是找到并成功將他拉到晉陽。

    滿寵謙虛兩句，說出自己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我與仵作查驗王氏尸體，確定她是被人勒死后，再偽造懸梁自盡的假象。同時，她夫家宅子里，搜出不少珠寶?！?/br>
    “你的意思是，那王氏收了別人好處，毒殺世子，然后被滅口？”

    滿寵搖頭，“不好說，還要繼續(xù)查探。另外，前幾日有一年輕道人到其家中，”他頓了頓，“據(jù)看到的人描述，很像左仙師的弟子，徐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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