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樂嘆息一聲，為自己不能去公社而惆悵。

    不過這惆悵沒有多久，他很快又精神起來，說：“哥，姐，我周六傍晚去車站接你們。”

    寶山點頭，說：“好?！?/br>
    他看著寶樂，沉靜的說：“上課用心?！?/br>
    這話要是這么說，寶樂可不依了，他驕傲：“我都是考第一的好嗎？不能看不起我?。　?/br>
    大家都笑了出來。

    寶樂：“我可不是那沒數(shù)兒的人?！?/br>
    寶珠挑挑眉，對他做一個鬼臉兒。

    星期二的傍晚，寶山和寶珠踏上了回學校的路途，他們回學校用的時間其實也不算短，畢竟，他們下山就要二十多分鐘了，又要走路去公社，基本上預留出一個半小時，這正好是這條路的時間。

    五點鐘的公共汽車，到縣里也要半個小時的。

    他們與招娣一起走，相比于寶山寶珠的東西，招娣則是一個輕飄飄的小包袱。一路上，招娣抬頭看了好幾次天氣，寶珠好奇的問：“怎么了？”

    她順著招娣的視線看過去，說：“也不像能陰天下雨的樣子?。俊?/br>
    相比于昨天的陰沉沉，今天的天氣屬實不錯的。

    風不大，也不刺骨的寒涼。

    “沒事兒，我就是被隕石雨嚇到了?！闭墟窊u了搖頭，加快腳步不掉隊，改變話題，說：“我們晚一天回學校，不知道要不要緊?！?/br>
    “就算家里有事兒都能請假，更不要說這么大的事兒了。”寶珠念叨一聲，她說：“還不知道學校怎么樣?！?/br>
    這個隕石雨毫無章法，落地沖擊好像還蠻嚇人的，也不曉得學校那邊有沒有受到影響。幾人說起這個，招娣說：“咱們學?？隙]事兒的，不會有事?！?/br>
    這件事兒上輩子也發(fā)生過了，沒有任何傷亡。

    雖然她上輩子沒有上過學，但是卻也聽說，他們本地什么事兒都沒有。

    “對了！”

    招娣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跟寶山寶珠說：“我堂哥田狗子……”

    寶珠：“他怎么了？”

    招娣看著他們，說：“如果田狗子找你們，或者是表示點親近什么的，你們不要相信，也不要跟他有來往。對他防備著點?！?/br>
    寶山立刻警惕起來，問：“怎么了？他干什么了？”

    頓了一下，說：“或者說，他想干什么？”

    招娣搖頭，說：“他沒干啥，不過以后能干啥就不好說了。我這次回家偷聽到，田狗子跟公社黑市兒那些倒騰東西的有來往，看著人家掙錢，眼紅的很，想跟著學呢。只不過他手里哪有錢??？爺奶雖然偏心他，但是越是老一輩兒越是膽子小，是萬萬不敢干這個事兒的。也不會拿錢給他。現(xiàn)在他正在想著搞錢?！?/br>
    寶珠指向自己：“來我們這搞錢？”

    招娣點頭：“對，他覺得你們在外面上學，手里肯定有點錢的。運氣好學費可能還沒有交……”

    寶珠：“……這也太想當然了吧？”

    招娣：“總之，搶他是不敢的。但是少不得要騙，你們別太相信他?！?/br>
    寶珠慎重的點頭，說：“我曉得啦?！?/br>
    寶山倒是沒說什么，招娣偷看了寶山一眼，趕緊別開了視線，說也奇怪，他們學校的男生里，田寶山是外貌最好的，但是很奇怪，明明是最好，但是沒有女同學表示過對他的好感。

    開學的時候隱約還有一點的，但是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明明是長得不錯的人啊。

    不過，招娣自己是不敢靠邊的，雖然偶爾和寶珠他們一起往回走，但是她很少跟寶山說話。當然，寶山也不跟她說話，基本上是各走各的。如果不是還有寶珠，他們就像是陌生人。

    幾人上了公共汽車，車上人不多，三個人都有座位，車費是四分錢。

    寶山寶珠是每周都要回家的，招娣倒不是，她基本是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寧愿吃的少一點過的苦一點也不愛回家，像是這次也是因為趕上三八婦女節(jié)，多了一天假期，既然多了一天假期，她總歸不回家的。

    車子一路顛簸，很快的就到了縣里，同樣是縣里，這頭兒和那頭兒可不一樣，甚至于，這里連鳳凰山村都不如呢。

    車站距離高中不太遠，幾個人回到學校，寶山送寶珠回宿舍，學校的后院兒一排民房，靠東邊兒是男寢室，靠西邊兒是女寢室，說是寢室，跟他們住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一個里屋一個外屋，不過外屋小一點，只能放點東西，冬天放個柴火取暖，做飯是肯定不行的。

    寶珠他們回去的時候，門已經(jīng)開了，還沒進，倒是看到一個短發(fā)女生端著一盆衣服出來，幾個人撞了個正著。

    女生詫異：“你們回來的挺早的?！?/br>
    寶珠笑著說：“是啊，沒什么事兒就趕緊回來了，總歸不能耽誤上課的?！?/br>
    短發(fā)女生挑挑眉，嗯了一聲：“既然你們回來我就不用鎖門了?！?/br>
    她對著寶山點點頭，快步離開。

    寶山也沒進屋子，只是說：“我也先回寢室，有事兒你叫我?！?/br>
    寶珠：“好?！?/br>
    雖然住宿不算嚴格，但是學校也并不允許男生女生互穿寢室，即便是兄妹，寶山也從來不進寶珠的屋子，只是說：“把暖水瓶給我，我去給你打一壺。”

    他們每天晚上燒炕的時候是能燒熱水的，但是一個寢室六個人，總是要分著用，也不是那么夠。

    不過，他們倒是可以去學校的教職工樓打熱水，一張水卡是一毛錢，可以用三百次。相當于一分錢三次，用一次蓋一個章，這也不是為了賺錢，只是為了方便學生。

    三百次是很多的，有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都會拼水卡。

    不過就算是一分錢三次，舍得辦理水卡的人也不算多。

    畢竟很多人連暖水瓶都是沒有的。

    寶珠是習慣了喝熱水，也習慣了熱水洗漱的，所以只靠晚上燒炕分的一點熱水，根本不夠用。更不要提天氣暖和的時候根本不燒炕。因此跟哥哥兩個人一起辦理了水卡。平時用著也方便。

    寶珠：“那你等我?！?/br>
    她進屋將暖水瓶拿了出來，說：“給，謝謝哥哥?！?/br>
    寶山點點頭，擼了她的頭發(fā)一把，說：“少說那些沒用的?！?/br>
    寶珠咯咯咯的笑出來，笑嘻嘻的進門。

    招娣看著寶珠，又看看已經(jīng)走開的寶山，垂頭不知道想什么。

    其實想什么呢！招娣想的是，大伯母家真的不窮。他們家和大伯母家沒有什么來往，只有每年清明給大伯上墳的時候，似乎才會湊在一起。不過那樣的時間也很短暫，家里總是說大伯家如何凄慘，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過的多么難，言語間難掩優(yōu)越性。以前招娣還是相信的，即便是重生過一次，她腦子也沒有變得格外的聰明，能考上高中是先天有底子加刻骨肯用功的關(guān)系。

    所以以前她是相信家里的話，也相信村里的話。

    可是來了縣城讀了高中，她跟寶珠住在一個寢室，就知道根本不是了。

    一個人生活的什么樣，從細節(jié)就看出來了。

    寶珠日子過得還是很好的，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

    而且一些東西，很有后世的影子，招娣剛跟她一個寢室的時候，心里大驚訝，十分忐忑，不過她試探了幾次，發(fā)現(xiàn)寶珠跟她并不一樣。她就是一個活潑的土著少女。

    想來也是，真的重生的人，即便是裝的再像，眼神總是騙不了人的。

    像是他們班主任就不止一次說過，她看起來很成熟，當然不是指長相，她家里條件一般，又瘦又單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所以這個其實就是一種給人的感覺。

    從眼神里，從氣質(zhì)上。

    不過寶珠是沒有這樣的感覺的，她好像懂的不少，但是接觸下來還是有些孩子氣。

    可見，她應該就是單純的生活條件不差。

    至于她的一些比較新潮的東西……也未見得不是買的，畢竟，寶珠的大姨夫還是供銷社的領(lǐng)導呢。

    招娣勾了勾嘴角，跟寶珠他們接觸起來，她才越發(fā)的感覺到，看人不能看表面??！

    “招娣，你怎么了？”

    招娣回過神，說：“哦，我想事兒呢?！?/br>
    寶珠大眼睛圓溜溜的看著她，笑著說：“你想的好入神呀，我喊了你好幾遍呢?！?/br>
    招娣歉意的笑了笑，她說：“干啥？”

    寶珠：“難得今天還有時間，我想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去？”

    招娣想了想，搖頭說：“我不去了，我等一下還要出去一趟?！?/br>
    寶珠哦了一聲，不怎么意外。

    其實都在一個寢室，真的沒有什么太大的秘密，招娣覺得寶珠奇怪，心中升起一些試探的心思。其實寶珠也知道招娣在外面偷偷做生意的事兒。

    要想完全瞞住人，那是不可能的啊。

    招娣就是跟他們一個屋子的高小丹一起做小生意，高小丹他媽在服裝廠上班，偶爾能搞到一些布條小布塊，招娣就把這些倒騰過去，做成頭花兒拿到黑市批發(fā)。

    他們怎么分成，寶珠是不知道的，她也不打聽，不過想來收入還行，招娣在這邊，比來上學的時候長rou多了，人也長開了一些呢。

    “咚咚咚！寶珠！”敲門聲響起，這是寶山的聲音，寶珠立刻跑出去：“哥?！?/br>
    寶山：“熱水給你，我已經(jīng)去老師那里報道過了，你不用再去一次了，明早正常上課的。”

    寶珠點頭：“嗯嗯?！?/br>
    她說：“我想去洗澡，你要去嗎？”

    寶山：“行！”

    夏天里他們關(guān)上門窗，稍微準備一些熱水就能洗澡，回家也能去小溫泉洗澡，一點也不耽誤。但是冬天里可不行，那是要凍出毛病的。

    寶珠舍得花這個錢，都是出去洗。

    好在，她之前報道的時候是最后一個到的，睡在了最炕梢兒的位置，左邊是招娣，右邊是墻壁。而招娣衛(wèi)生習慣很好，所以寶珠才不會覺得很煩。

    倒是寶山，他也是睡在最炕梢兒，可是相當可憐了。誰曾想還遇到同學頭發(fā)上有虱子，傳染給了他，搞得他一開學就直接給自己剃成了禿子，不僅剃成了禿子，還冷著臉壓著幾個同屋子的同學一個個都剃成了禿子。

    男生寢室的衛(wèi)生習慣怎么樣暫且不好說，總歸是沒有虱子這種可怕的東西了。

    半年的功夫，寶山頭發(fā)長起來不少，但是提起虱子就變臉。

    寶山和寶珠兩個人提著小袋子去洗澡，短發(fā)少女楊蒙洗衣服回來左右看看，疑惑：“寶珠不是回來了？”

    招娣：“她洗澡去了?！?/br>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袋子，說：“我也出去一趟?！?/br>
    楊蒙點頭，說了好。

    雖說寶珠和招娣都是農(nóng)村來的丫頭，現(xiàn)在農(nóng)村和城市還是有著鄙視鏈的，不過寶珠和招娣跟同學相處的都算是可以。招娣心理年齡白較大，比較包容，也不愛惹事兒，有個什么也能幫忙，大家就覺得，也還好。

    至于寶珠，她活潑開朗，人聰明學習好，條件也不差，又有一個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哥哥，所以大家也能跟他處得來。雖然寶珠再三說她哥哥是脾氣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