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澄一直在觀察李元忠的神色變化,見他似有意動,也許欠缺的只是臨門一腳。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公何不親往大王山與家父一見,澄年幼,不堪奔波之苦,請暫住李魚川塢堡,以作休整?!?/br> 這話一出,旁聽的段韶、斛律光臉色驟變。 出發(fā)前,高歡特意交代要看好高澄,別讓他有犯險之舉,現(xiàn)在看來還真不是杞人憂天。 兩人正要出言阻止,卻聽李元忠笑道: “子嗣尚且有如此膽氣,父親又該是何等英雄,元忠心向往之。今日得小郎君之邀,我這個鄉(xiāng)野酒徒也該走出這處樊籠了。小郎君若是喜歡此間景致,大可留住幾日,至于為質(zhì)之言,還請莫要再提。” “此地山水養(yǎng)人,最是宜居,澄少不了要多叨擾些時日?!?/br> 說罷,高澄從懷中掏出早就備好的書信,遞給李元忠道: “澄離家日久,還望李公為我轉(zhuǎn)交家信,也好與父母報一聲平安。” “小郎君盡管放心?!?/br> 李元忠收下書信,說道。 又是一番交談,高澄才由管事帶去安置。 “宗主,還是讓我代你去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密突然說道。 李元忠搖頭道: “茲事體大,不親往大王山一行,終是不能安心,你留在家中cao練部曲。” 李元忠安排好家中諸事之后,當天就由家奴駕著牛車往大王山去,一路上飲酒放歌,好不灑脫。 再說高澄三人,一跨進別院,管事便指著院子四周笑道: “三位小郎君,這處別院是宗主特意囑咐,環(huán)境最是清幽。三位還請好生休息,仆稍后會調(diào)撥些仆役過來。” 高澄看著滿院的綠藤,滿意地點點頭,空氣確實清爽。 管事安頓好眾人,便徑直回去復命。 “子惠,我去送送?!?/br> 斛律光道了一句后,竟追了出去。 引得高澄、段韶不由得為之側(cè)目。 段韶放下行囊,就迫不及待地來到高澄房間,好一番絮叨。 高澄也不能告訴他,再過些時日,李元忠自己就會去投靠高歡。 自己所作所為非但沒有危險,反而能深度參與高歡與河北士族之間的串聯(lián)。 “李元忠多行善舉,我以誠心相待,他不是負心之人。” 高澄隨意找了個理由打算敷衍過去。 段韶卻正色道: “人心最難推測,我等與他初識,所聞也只是旁人言語,子惠又怎能分辯他是否偽善之人?!?/br> 高澄只好答應(yīng),不會再意氣用事,這才蒙混過去。 段韶回去沒多久,斛律光又跑了過來。 “明月莫不是也來勸我的?” “不是,不是?!?/br> 斛律光連聲否決,將腦袋探出門外張望,確定不見段韶人影,這才湊到高澄身前,低聲問道: “子惠,你讀過許多書吧?” 這話問得古怪,高澄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卻還是如實答道: “是看過不少?!?/br> 斛律光撓著腦袋,似乎很不好意思: “那你教我讀書吧?!?/br> 高澄聞言大驚,好端端地怎么想到這一出,難不成要往文士方向發(fā)展?你可不能長歪呀。 迎著高澄驚訝的目光,斛律光忿忿不平的解釋道: “姓段的鮮卑小兒著實可恨,不就是仗著多看了幾本書,居然整日笑我?!?/br> 高澄這才放下心來,原來是跟段韶斗氣,并不是要棄武從文。 “明月,你不是認字嗎?” “單個擺出來我自然認得,可挨在一起,有些地方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br> 原來是看不懂文言文。 高澄當即痛快的答應(yīng)下來: “無妨,以后若有疑惑盡管來問我。” 哪知道斛律光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摸出一本《后漢書》,指著開篇光武帝紀中的一段說道: “這處我就看不明白?!?/br> “你從哪淘弄來的?” “先前我讓管事給我尋本書看,就是方才他給我送來的?!?/br> 高澄心道,難怪你這么驕傲的家伙,卻要去送一個管事出門,原來是要避開段韶向人家求書。 當下開始為他解讀整篇光武帝紀,直講到口干舌燥才停了下來。 “今日就到這吧,明天我再為你接著講?!?/br> 斛律光咂咂嘴,意猶未盡道: “不曾想,這世上真有人身負天命?!?/br> 高澄笑著說道: “史官為了彰顯開國之主為天命所歸,多有捏造,比如出生時滿室紅光,或者其母與龍相交而孕,一旦阿爺大業(yè)功成,指不定他也會有諸多匪夷所思之事記載于史冊,不過光武帝確實是個例外。” 又把斛律光送出房間,高澄喚來仆役為自己添滿茶水,也就是斛律光聽光武故事太入神,絲毫沒有覺察陶壺中的茶水早就被高澄喝見了底。 瞧見斛律光好學的模樣,高澄當然高興,想不到段韶還有這種用途。 高澄決定以后多為他講讀些漢人故事,讓他對漢文化產(chǎn)生濃厚興趣,從而成為自己日后改革的重要支持者。 沒辦法,高歡雖然自稱漢人,但大王山的親信幾乎都是鮮卑化的各族胡人,基本盤就擺在那了,他們都是孝文帝太和改制的受害者,天然對漢化抱有抵觸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