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紛紛請命，請求陳慶之回師江陵。

    陳慶之卻不為所動，如果說之前高澄的書信讓陳慶之摸不清他的指向，那么如今陳慶之已經(jīng)確定，高澄所圖，必是白茍堆。

    放任高敖曹在西側(cè)不予以征征召，在旁人看來或許是破綻，但陳慶之卻清楚這必定是高澄故意露給他們看的。

    結(jié)合之前書信，就是要梁軍以為他要行聲東擊西之策，從而將防御重心轉(zhuǎn)移至江陵，放松白茍堆的防御。

    而所謂聲東擊西之策，在陳慶之看來才是最大的破綻。

    他研究了高澄很久，與尋常將領(lǐng)不同，高澄格外愛惜士卒，甚至寧愿耽誤時間，多耗錢糧，也要減少將士傷亡。

    而江陵不比尋常，它不止連接江東與蜀地。

    一旦被魏軍占據(jù)，長江天險不復(fù)為梁人獨有。

    這也意味著高澄即使拿下江陵，也會面臨梁軍起傾國之兵猛烈反撲，這關(guān)系到國家的生死存亡。

    對于高歡來說，攻滅關(guān)西，統(tǒng)一北地才是他的第一目標(biāo)，否則也不會特意派遣使團南下議和。

    而高歡會放任宇文泰不管，支援高澄在江陵與梁人打一場延綿日久的傾國之戰(zhàn)嗎？

    答案顯而易見。

    基于以上種種，陳慶之終于確定了高澄的謀劃。

    他立排眾議，決定在命人往江陵報信，要求守軍戒備的同時，自己依舊領(lǐng)軍鎮(zhèn)守白茍堆，不為所動。

    而身處豫州的高澄也沒指望陳慶之能被輕易蒙騙過去。

    在休整了一段時日后，高澄留堯雄守豫州。

    親領(lǐng)段韶所部五千、慕容紹宗所部戰(zhàn)兵州郡兵一萬、侯淵所部戰(zhàn)兵州郡兵一萬、高季式、斛律光所部戰(zhàn)兵各三千，以及自己麾下戰(zhàn)兵八千、親衛(wèi)一千，合計步騎三萬五千人，號稱十萬，大舉西進。

    消息傳至白茍堆，面對眾將的諫言，陳慶之利用自身威信，壓服了眾將。

    高澄在南荊州與高敖曹會師，繼續(xù)西進渡漢江至襄陽。

    白茍堆眾將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聯(lián)名希望陳慶之救援江陵。

    陳慶之依舊頂住了壓力。

    他深信，江陵是一座堅城，高澄輕易不能下，即使拼著大量傷亡拿下江陵，也不可能守得住。

    高澄不可能會干這種蠢事。

    但陳慶之清醒不代表所有人都清醒。

    陳慶之能強壓白茍堆眾將，不代表他能壓住建康諸公。

    高澄領(lǐng)軍西進，號稱十萬，兵鋒直至江陵，這件事情傳到建康立即引起宗親大臣們的憂慮。

    江陵的重要性每個人都明白，面對陳慶之的辯解，沒有一個人敢賭，白茍堆雖然是淮北重鎮(zhèn)，但如何比得上控扼長江的江陵城。

    丟了淮北重鎮(zhèn)只是讓人惋惜，丟了江陵那可是有亡國之危。

    面對群臣爭相上奏，信任陳慶之的蕭衍也動搖了，他派出使者，強令陳慶之回師江陵，言稱會讓羊鴉仁馳援白茍堆，主持防衛(wèi)，命陳慶之即刻出發(fā)。

    陳慶之得到詔令，不由扼腕嘆息，這又是高澄的陽謀，攻敵所必救。

    在天使的催促下，陳慶之領(lǐng)軍出白茍堆，他兼了一份小心，擔(dān)心高澄半道設(shè)伏，于是渡淮河南下，在南梁境內(nèi)延長江行軍。

    而當(dāng)他行至半途，依然也沒有聽到高澄強攻江陵的消息，其中所指，不言而喻。

    陳慶之只盼羊鴉仁能夠在高澄回軍以前，進入白茍堆。

    然而讓陳慶之失望的是，羊鴉仁并未趕上，當(dāng)他抵達白茍堆時，城池已經(jīng)陷落，城頭插上了魏國旗幟。

    倒不是高澄行軍速度有多快，而是攻取白茍堆的另有其人，正是被高澄留在豫州的堯雄。

    堯雄在豫州城下繳獲大批梁軍物資，其中就包含有袍服。

    他領(lǐng)兵假作援軍，趁守軍不備，一舉襲破白茍堆。

    生擒鎮(zhèn)將茍元廣，盡俘守軍兩千人。

    羊鴉仁擔(dān)心高澄回援，不得已班師退兵，伴隨著白茍堆失陷，江陵無恙而傳至建康的，還有高澄回師東進，入駐白茍堆的消息。

    建康諸公盡皆默然，無言以對，而蕭衍面對陳慶之當(dāng)日奏疏，也是喟然長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那年十六

    白茍堆。

    “我今日能坐此位，將軍當(dāng)居首功。”

    高澄指著鎮(zhèn)將府大堂主座，對堯雄感嘆道。

    堯雄卻推辭道：

    “若無大將軍運籌，驅(qū)使梁軍，何來末將之功?！?/br>
    這番話倒是不假，堂下京畿眾將，包括侯淵都是一臉敬服之色。

    “略施小計而已。”

    語氣間略帶幾分得意，高澄不置可否。

    說到底還是自己與陳慶之位置不同。

    他先后調(diào)動青州刺史侯淵、梁州刺史斛律光、北豫州刺史段韶、豫州刺史堯雄、廣州刺史高敖曹、南荊州刺史源子恭、東荊州刺史楊愔，甚至與他不怎么對付的荊州刺史侯景也要屈意配合。

    這么多軍事調(diào)動，所耗費的錢糧可不是小數(shù)目。

    而目的只是為了迷惑梁軍，以為他要攻打江陵，就突出一個財大氣粗的敗家行為。

    當(dāng)然，高澄也有他的底氣。

    陳慶之到底不是蕭衍的親兒子，不，即使是對待親兒子，也很少有如高歡一樣跟兒子劃河而治的奇葩種。

    高澄肆意調(diào)動河南西部各州，縱使無功，徒耗錢糧，事后也不過是被高歡訓(xùn)斥，頂了天也就是被喚去晉陽，挨一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