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我三次救下高敖曹,憑此功,本就能享富貴,他卻不念救命之恩,反斷我雙腿,大將軍覺得田舍奴婢能為我換回這雙腿嗎!” 高澄抬手止住了尉興慶、紇奚舍樂、薛虎兒等人,他繼續(xù)說道: “你若有子嗣,我再為他賜下官身,可否?” 京兆終于遲疑了,許久,他握緊了拳頭,雙目泛紅: “我要高敖曹一句道歉!” 高敖曹素來桀驁,又如何肯低這個頭,但高澄覺得京兆的要求很合理,這是他應得的。 將京兆留在住所,讓人將他家小盡數(shù)接來,高澄自己則領親衛(wèi)出城,再往軍營去尋高敖曹。 當高澄闖進帥帳的時候,高敖曹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 望著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壯漢,高澄仿佛回到了未滿十一歲的時候,那年高乾與封隆之決定迎俸高歡,但心高氣傲的高敖曹不愿歸附,以高乾軟弱為由,贈送婦裙侮辱。 是高季式領了高澄往滄州城外,求見圍城的高敖曹,以子孫之禮拜會,一番好言軟語才將他勸回信都。 時間匆匆,一晃眼已經(jīng)八年。 高澄將思緒從過往的回憶中抽離,他讓人將高敖曹喚醒。 “大將軍怎地又回來了?可是要與我再飲幾壇?!?/br> 高敖曹渾身散發(fā)著濃郁的酒氣,朗聲笑道。 高澄揮手讓眾人退下,與高敖曹同榻而坐,高澄神色平靜,好似古井無波: “我回城后遇見有人攔道喊冤?!?/br> 高敖曹大為憤慨: “定是那些法曹官吏處事不用心?!?/br> 高澄卻搖頭道: “與他們無干,只因苦主狀告之人不是他們能夠處置。” 高敖曹臉色凝重,他問道: “是京兆?” 魯陽城,乃至整個廣州,必須要向高澄鳴冤才能處置之人,只有他高敖曹。 自出鎮(zhèn)廣州以來,高敖曹將政務全交給幕僚府吏處理,自己一心走馬游獵,雖縱情享樂,但確實沒有擾民之舉,思來想去,也只有被他打斷雙腿的奴仆京兆。 高澄嗯了一聲,高敖曹聞言惱怒道: “惡奴告主,當日就該早早殺了了事。” 高澄看了一眼高敖曹,沒有去問高敖曹為什么在京兆三次救他的情況下,執(zhí)意要廢其雙腿。 可能只是京兆與人炫耀三次救主之功,或者以救主之恩自居,平素多有怠慢。 但他不想去聽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高澄淡淡道: “與我回城,向京兆道一聲歉。” “什么!” 高敖曹雙眼瞪得如銅鈴,似乎聽見了什么天方夜譚。 “我說,與我回城,向京兆道一聲歉?!?/br> 高澄重復道。 “我若不去,大將軍是否要捉我下獄?” 高敖曹面色冷了下來。 “不會?!?/br> 高澄從床榻起身,居高臨下注視著高敖曹,說道: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打斷京兆雙腿,也不想了解你們之間的恩怨,我只知道,再深的積怨,也比不過三次舍身相救,我素來敬重高敖曹為天下英雄,卻從來不知英雄也會恩將仇報,你若連一句歉言都不敢說出口,只當我今日沒來,我自會代你向京兆謝罪。” 說罷,高澄邁步而走,臨出帥帳,卻聽身后高敖曹問道: “若我今日不去謝罪,大將軍是否要棄我不用?!?/br> 高澄聞言,轉(zhuǎn)過身來,認真道: “晉陽軍中多是鮮卑勛貴,我久在洛陽,根基淺薄,還需仰仗你們兄弟?!?/br> “若是根基穩(wěn)固以后?” 高敖曹追問道。 高澄低頭看了一眼左胸,那是心臟位置,他抬頭笑道: “若是昂叔祖手下有人能置三次救命之恩于不顧,事后連一句歉言都不愿說,昂叔祖能否對其信重如故?” 第二百五十二章 襄陽侯景 尉興慶與紇奚舍樂、薛虎兒等人候在帥帳外,當門簾被掀開,高澄當先走了出來,緊隨其后的是高敖曹魁梧的身形。 高澄沿途并未多做耽擱,直奔在魯陽城的臨時住所。 京兆望向眼前躬身謝罪的高敖曹,他哭著笑來著,淚水從揚起的嘴角滑落。 自追隨高敖曹響應葛榮,在黃河、濟水之間的齊州起義,戎馬十余年,若無崇敬之情,又怎能三次救主。 然后卻換來被打斷雙腿的回報,京兆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出生入死究竟有什么意義。 京兆只顧著哭笑,高澄出面將這件事情揭了過去,他了解自己這位族叔祖,以對方桀驁不馴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殊為不易。 田宅奴婢,子嗣為官,高澄不止給了富貴與前程,更帶來了京兆想要的一句道歉。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存在種種不公,高澄已經(jīng)盡自己所能給予了京兆補償。 京兆對此心知肚明,高敖曹離開后,京兆擦干淚,向高澄叩首致謝。 高澄沒有假惺惺說什么自己當不起這禮,他受了京兆三拜,問道: “可想好了去處?” 京兆的家眷已經(jīng)被接了過來,隨時可以離開魯陽,過上富裕生活。 “盼能歸鄉(xiāng)。” 京兆回答道。 高澄沒有答應: “渤海雖好,卻非你的安身之地。” 倒不是高敖曹會去報復,這個莽漢刻薄寡恩,不將奴仆當人看待,但他也有自己的驕傲,是非對錯如今在高澄的主持下有了公論,也不屑于再在背后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