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因堯雄屢敗陳慶之,蕭衍對其多有忌憚,臨行前,還在孜孜不倦的交待,讓羊侃務必小心,無需急于求成,計較城地得失,只需分散東魏后方援兵即可,他就沒想過要在豫州一線取得突破。 到底是人的影,樹的名。 羊侃將蕭衍的告誡銘記在心,他在南梁的處境很微妙,北人將他當南人看待,而南人又將他當被人看待。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羊侃并不后悔南下。 北方的高氏,無論高澄嘴上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高氏目前鮮卑屬性大于漢屬性這一特點,在羊侃看來,自己身為漢人,對于那些六鎮(zhèn)鮮卑來說同樣是個外人,與其為鮮卑人賣命,不如留在江南漢地。 況且蕭衍的喜愛與厚待,也讓他無悔于投奔這位主君。 羊侃明白,蕭衍的看重才是自己一個北地亡人在南方立足的根本,故而哪怕心中對堯雄偌大的名聲不服氣,認為包括陳慶之在內,也只是僥幸趁北魏內亂而已,屬實是名不副實。 但他還是按捺住了與堯雄一決高下的沖動,忠實履行蕭衍的囑托。 羊侃一路攻城略地,卻始終不肯叩關堯雄親自坐鎮(zhèn)的豫州重鎮(zhèn)懸瓠城。 因其太過謹慎,堯雄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戰(zhàn)機出城與其接戰(zhàn),只得耐心待援,計劃與婁昭合兵,將羊侃留在豫州。 而當婁昭抵達豫州的時候,羊侃便改變了策略,婁昭進,他則退,婁昭退,他則進,打又不打,就是拖著婁昭援兵,不使其肆意調動支援徐州與荊州。 侯景鎮(zhèn)守的荊州也有一路北伐軍,即陳慶之過往統(tǒng)領的江陵兵。 陳慶之執(zhí)掌這支軍隊超過十年,也正因為太得軍心,以致陳慶之死后,江陵兵也跟著軍心動搖,丟了精神。 即使這支大軍無甚太大威脅,但張亮還是依照計劃,領兩萬鹽兵由洛陽移駐廣州魯陽,蓄勢待發(fā),準備隨時在危機時刻支援侯景。 細細數來,真正具備威脅的也確實只有羊鴉仁所領的東路兵馬,畢竟高岳在南線三將中,不論才干還是軍力,都要稍遜一籌。 當然這也要看是在和誰比,侯景、堯雄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比不過他們也不能說明高岳水準低。 只是南梁方面所有人都沒想到,前來救援徐州的段韶將會是河南前線一眾將領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羊鴉仁尋摸半天,卻為自己挑了一個最強的對手。 不過此時的他正埋伏在段韶救援彭城的必經之路上,看著遠處揚起的灰塵,暗自興奮不已,壓根就沒料到,自己可能已經被段韶將計就計,反設了一個陷阱等待著他。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祭拜 徐州西北邊境往彭場方向,一支五六萬人的隊伍延道路行軍,相州郡兵王阿井就在其中。 追隨冀州刺史婁昭南下以后,相、定二州軍士都被調撥至段韶麾下,隨他救援徐州。 九年前還是個年輕戍卒的王阿井已經年過三旬,雖然這個時代三十多歲就可以稱為老公,即老頭。 但王阿井可不是因為年齡問題才被留作誘餌的一員,他只是單純的能力不行。 這些年王阿井一心撲在自己正讀書求學的兒子王公允身上。 雖然蒙學無需太多開銷,但真要將來計劃走科舉道路,花銷可就大了,不止書籍筆墨,更要拜求名師,王阿井閑余時總要作貨郎,擔著扁擔走街串巷的叫賣,無暇磨礪軍中技藝。 看著隊伍中神情畏縮的農人,王阿井略帶不屑地撇撇嘴。 無論什么時代,鄙視鏈一直存在,脫產戰(zhàn)兵鄙視他們這些州郡兵,州郡兵也同樣瞧不起這些田里出來的泥腿子。 當然,瞧不起歸瞧不起,真遇敵了,也不耽誤王阿井隨這些泥腿子一起跑。 雖然上頭的軍令是允許農人奔逃,對于他們則要求稍作抵抗,以免對方生疑。 可是人都會惜命,尤其是知道自己等人只是誘餌,真正與敵接戰(zhàn)的還在后頭,又何必為此送了性命,哪怕小高王給予的傷殘陣亡撫恤金額不低,但命終究是自己的。 更何況他王阿井的兒子將來是要科舉做官的,自己還得享福,可不能死在這里。 王阿井胡思亂想的時候,南梁伏擊點,羊鴉仁觀察著越走越近的東魏大軍,望見他們行軍時陣型散亂,不由得笑出聲來。 “將軍何故發(fā)笑?” 夏侯譒輕聲疑惑道。 “我笑段韶少智,高澄徒勞?!?/br> 羊鴉仁壓低了聲音,但滿含自信。 段韶中了自己圍點打援之計,如今即將步入埋伏點,一場大敗就在眼前,故而譏他少智。 笑高澄徒勞,則是聽聞高澄這些年一直在整頓州郡兵,為此不惜推出軍餉,可到頭來,不還是如今這不堪用的模樣。 每年那么多全都打了水漂,也難怪羊鴉仁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一點也沒懷疑這支松散的隊伍有詐,畢竟根據密探消息,段韶軍中僅有五千戰(zhàn)兵,其余五萬盡是州郡兵。 如今東魏軍隊的表現(xiàn)也符合他對州郡兵這一群體的了解,畢竟自己麾下也有五萬五千的州郡兵。 眼看著東魏先頭部隊步入埋伏圈,羊鴉仁忍住了發(fā)令的沖動,看著不遠處中軍押運一輛輛輜重車,羊鴉仁感覺自己呼吸都加重了。 心中暗道:這一戰(zhàn)不止能大造殺傷,只怕繳獲也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