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門聽了好一會兒，程律林和女管家離開的腳步聲都消失后，她立馬把所有帶來的東西打包，準(zhǔn)備等下就告辭。

    長手長腳的程惟知艱難地從床底鉆了出來，他在自家老宅還沒有如此尷尬過。

    可更尷尬地是面對她。

    他剛剛昏了頭。

    青青什么樣的性格，他盛怒和醋意下竟然忘記了——她吃軟不吃硬，盔甲三尺厚。

    那年在倫敦，他曾經(jīng)花了整整兩個(gè)月，才讓她不設(shè)防地待他。

    “我剛剛昏了頭……”

    “你不是昏了頭，而是你早就不是倫敦的你了。”

    葉青聲音依然很低，但氣急敗壞和急于撇清關(guān)系的語氣明顯。

    “其實(shí)我也不是，這句話我憋了很久了，程惟知，我喜歡的是倫敦的你，不是京州程家的小程總?！?/br>
    “別和我糾纏，別來煩我，一個(gè)程律林夠討厭了，再加你一個(gè)我處理不過來。你們京州程家愛怎么就怎么，一百億都欠了我不差再多點(diǎn)，我們走著瞧?！?/br>
    氣急敗壞的葉青突然開始判死刑，猝不及防地砸在程惟知臉上。

    “青青，你別這樣……”

    “你閉嘴，再給人聽見我就只能跳下去了?！?/br>
    她恨聲說完最后一句，拉上手提行李的拉鏈。

    “等下自己想辦法滾出去，給別人看見我殺了你?！?/br>
    “我說到做到?！彼o他最后一句話，“你記好了，我現(xiàn)在首先最愛葉氏，然后是奶奶，之后是自己，你要瘋自己瘋，我沒興趣陪你?！?/br>
    *

    葉青拎著手袋下樓，端得一臉疲倦去和老程董道別。

    昨日沒睡好，剛剛又激動，這份疲憊里有一半是真的。

    她進(jìn)書房時(shí)，苗荷似乎在激動地和老程董描述什么。

    “老爺子，我考察了寧城、廣城那幾家酒店，阿知說得對，那幾家的確在同業(yè)里……”

    伴隨葉青進(jìn)屋，她立即閉緊了嘴巴。

    葉青說抱歉要道別，苗荷翻了個(gè)白眼，大約是看不起她的虛弱。

    老程董對葉青很寬容：“沒事，本來就是突然叫你，今天被吵到了吧？”老人的眼神銳利，看見她捏著手袋柄全是手汗的左手，“第一次來不習(xí)慣很正常，我派車送你去機(jī)場？現(xiàn)在走來不及派飛機(jī)，要不你稍等兩小時(shí)？”

    葉青說了不，人在京州，她想去奇維科技見見祝心悅。

    投資奇維科技遲早是公開信息，葉青沒有隱瞞，老程董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挺好的，去忙工作吧，不留你了。”

    臨走前，蔣夫人帶著蔣惟可走進(jìn)書房。

    蔣惟可朝她揮手：“小葉jiejie去哪，我們下次見哦~”

    蔣夫人對父親老程董說：“惟可在家里，難得能喜歡阿知以外的哥哥jiejie。”

    老程董讓外孫女到身邊來，“聽說你mama不讓你暑假去看喜歡的明星？”

    蔣惟可：“外公，您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哪里心痛您戳哪里！”她不甘地看了眼蔣夫人，“mama說追星影響學(xué)習(xí)，不讓我去?！?/br>
    老程董對這外孫女沒有對外人的嚴(yán)厲，寵溺得過分，“那外公給你搞個(gè)簽名照，你放書桌上行不行？”

    “也行誒！”蔣惟可高興得圈住老程董，“可外公你知道我喜歡誰嗎？”

    “知道啊，外公什么都知道?！崩铣潭ь^對要走的葉青說，“聽說葉總投拍過連櫻的劇，方不方便幫惟可弄個(gè)簽名？”

    華光集團(tuán)神通廣大，老程董怎么可能弄不到一個(gè)簽名，此時(shí)提起，只是給自己一個(gè)做好人的機(jī)會。

    程律林也如此認(rèn)為，他知道老程董最疼蔣惟可，想討好她：“那個(gè)，我也可以，一部劇的裴黎我也能弄?！?/br>
    葉青心里冷笑，看到苗荷踩了兒子一腳。

    蔣惟可追星認(rèn)真，和連櫻的對家勢不兩立?！安恍胁恍校蔷褪莻€(gè)狐貍精?！?/br>
    程律林和苗荷都黑了臉。

    蔣惟可認(rèn)真問：“小葉jiejie，你投的是哪部呀？”

    葉青報(bào)了劇名，正巧是圈粉蔣惟可的那部。

    “小葉jiejie厲害！你超有眼光！”軟萌的小姑娘不忘拍馬屁，“以后也要支持我愛豆哦。”

    “沒問題，還會有合作。”

    蔣惟可小朋友眼睛發(fā)亮：“我能去探班嗎？”

    蔣夫人咳嗽了聲，葉青笑而不語，指指她口袋里的手機(jī)。

    苗荷忍不住酸了一句，“葉青啊，你業(yè)務(wù)別鋪太大，回頭周轉(zhuǎn)不靈?！?/br>
    葉青忍住沒有懟回去，總投資3700萬的網(wǎng)劇，出品回報(bào)9700萬，葉氏投資780萬，收獲分成2012萬。

    她比誰都謹(jǐn)慎。

    老程董同意葉青先走，她最后的禮貌，是臨走前和苗荷點(diǎn)了下頭。

    至于程律林，想到他剛剛想“一起休息”的意思，她惡心。

    走出程家老宅那刻，涌進(jìn)肺里的空氣都是清新的，哪怕是空氣里的煙味，都有清香。

    不對，怎么有人抽煙？

    葉青撇頭看是誰，意外發(fā)現(xiàn)是程惟知和一個(gè)帶著晃眼鉆石耳釘?shù)那嗄昴腥?，兩人靠在正門旁的廊柱下吞云吐霧。

    這男人不在剛剛的演技派里，但和程惟知并肩說著話，似乎很熟悉的樣子。

    她沒見過程惟知抽煙，兩指夾著一支細(xì)長香煙，淡漠疏離，頹廢孤寂。

    他好像是有話說，但往前傾了傾后就靠回墻上，深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吐了出去。

    連眼睛都不敢再抬。

    葉青上了車，也沒有再看他。

    直到車尾消失在車道上，耳釘男才笑問：“喲，怎么回事，不是惦記了三年的小心肝嗎？人走了你不跟呢？”

    這人是程惟知表弟。

    當(dāng)初程惟知去倫敦，只有兩個(gè)人知道。

    偷護(hù)照的表弟和贊助他現(xiàn)金的發(fā)小，他在京州能稱得上交心的，一共就這兩損貨。

    兩個(gè)人里，主職是個(gè)藝術(shù)家的表弟更閑，有空關(guān)注他的雞毛蒜皮，包括他喜歡青青，也包括他把青青丟了，還包括他把青青找回來了。

    今天聽說程家家宴請了這位新“堂嫂”，表弟連他的藝術(shù)都不要了，連夜飛回京州看熱鬧。

    葉青走的時(shí)候，這損貨才到程家老宅。

    “你準(zhǔn)備怎么辦？你家老爺子讓程律林領(lǐng)她上門，這可是催婚的意思啊?！北淼苻揶硭暗日娈?dāng)了堂嫂，難道你還把人搞離婚了再娶回來？”

    表弟幻想了下那場面，甚至有點(diǎn)憧憬期待，“雖然你做堂嫂的小三是挺刺激的，不過我怕你真被老爺子和你爸聯(lián)手打死。當(dāng)初你不過嘴上反抗下聯(lián)姻的事，他們就能把你關(guān)禁閉。你想過沒，這事處理不好，他們能送你上西天?！?/br>
    “她不會嫁給那傻逼的，那傻逼遲早會斷了資金鏈，破產(chǎn)了事?！背涛┲淼苋フT更遠(yuǎn)的一處墻根里抽。

    表弟更開心了，“破產(chǎn)？哈，那破的也是你程家的錢。一百億，程老爺子為了布局清城和南方足足花了一百億，被她搞黃了不得背過氣去？”

    京州程家做事向來算無遺策，表弟玲瓏心眼，和程惟知一樣看的明白，老程董三年前花一百億買的是個(gè)未來。

    合約是最容易撕毀的東西，而婚約以及婚約下誕生的孩子，才會更牢固。

    葉青今天會被程家家族聚會接納，正說明葉氏已經(jīng)走上正軌。

    表弟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小伙子，看不出來啊，談個(gè)戀愛搞成當(dāng)代羅密歐與朱麗葉，準(zhǔn)備怎么殉情？我給你點(diǎn)首背景音樂怎么樣？”

    “你家沒網(wǎng)，還好我下了。”他翻開手機(jī)，打開一首歌，不忘吐槽程家老宅的陰間cao作，“唉，我真是恨死你家老宅子了，每次來都能給憋到暈?！?/br>
    他按下了公放。

    音樂響起，程惟知白眼飛上了天。

    《what is youth》，這音樂老的發(fā)指，也就這個(gè)搞藝術(shù)的陰間損貨能存在手機(jī)里。

    這首老版羅密歐與朱麗葉電影的配樂，由男高音動情地唱起，歌聲悠揚(yáng)回蕩在程家老宅的花園里——

    what is a youth impetuous fire.

    什么是青春啊，是燃燒的火。

    what is a maid id desire.

    什么是少女啊，是霜寒與欲望。

    程惟知想起葉青那雙靈動的眼睛，她長得清冷，不說話時(shí)拒人千里，就算說話，也十分高冷。

    那場傾碰大雨里，他提著箱子站在那幢公寓的鐵門外，敲了很久都沒有人回應(yīng)。

    她回家的時(shí)候半身濕透，抱著畫板和一袋面包，打開鐵門前，看著站在門口狼狽的自己，打量和警惕的眼神比貓還警覺。

    她在雨中問了句：“華人？站這干嘛？”

    程惟知給她看了地址，青青扔給他一句：“這我家，我不招房客，你記錯了?！标P(guān)門進(jìn)屋，沒再搭理他。

    過了幾分鐘，她打開公寓門，還是放了他進(jìn)屋。

    程惟知后來問過為什么，葉青把一面鏡子塞到他手里。

    /“程老師你照一照，我做不到把這張臉關(guān)在門外啊。”/

    程惟知瞇著眼，想起剛見她的時(shí)候，兩人在同一屋檐下，幾乎沒說話。

    她防備他，他也防備她。

    /住下的第一晚，她在門口放了拖鞋和毛巾，自己一直沒用。

    住下的第二晚，她在門口放了公交卡和零錢，自己也一直沒用。

    住下的第三晚，她在門口放了一碗粥和藥瓶，自己只喝了粥。

    當(dāng)然，難喝到發(fā)指。

    住下的第四天早上，他給自己熬了個(gè)粥，分給她一碗。

    “那個(gè)……謝謝這幾天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