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村(七)
卜爾含著笑跨進里正家時,果不出預料的見到了一眾村里人,每每與她對望,皆是恐懼。 里正身旁更有位陌生的白胡子老頭居于其中,很有些以他為中心的意思。 此時正式正午時分,陽光正好,似乎讓所有的陰影無所遁形,卜爾見狀半點也沒有突然被叫來的恐慌,而是非常坦然的環(huán)視著四周,對比起緊張到雙手顫抖的眾人,簡直格格不入。 “德安,此番叫你過來,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卜爾也不驚慌,從容應對,“里正但問無妨?!?/br> “初八那日的晚上,你在哪里?”里正話一出口,整個院子里的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那日晚,我與常在喝了些小酒,有些頭暈,只記得夜里頭疼不止,更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在村外?!?/br> 白胡子的張?zhí)鞄熒锨皝?,厲聲喝道,“撒謊!有人說那晚她不小心將你打死,甚至親手埋了你,而今你卻完好無損的站在這里,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朱富貴在張?zhí)鞄熒砗笏浪蓝⒅媲暗摹斓掳病?,一手擱在身后緊握著殺豬用的大砍刀,隱約還能聞到一股子的腥味,朱仁厚說有些鬼魂會在死后回到自己的身體上,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如果被人揭穿,就會回想起死亡的事實,化為厲鬼,殺人食人rou。 張?zhí)鞄煹膯栐?,讓朱富貴越發(fā)緊張,但出乎朱富貴的預料,并沒有立馬出現(xiàn)什么可怖的景象,‘朱德安’也沒有立馬變得青面獠牙。 只是…… 這天氣怎么越來越冷了些。 朱富貴一邊盯著前面的‘朱德安’,一邊用余光掃視周圍,都是些漢子,卻個個面色發(fā)青,凍得牙齒打顫,而那‘朱德安’仍舊面帶笑意,如同常人。 “老頭子在說些什么?我怎么有些聽不懂了呢?!?/br> “你已經死了!就該好好投胎轉世,不要貪戀人間!如今竟遲遲留在人世而不離去,造成鄉(xiāng)親們的恐慌,看樣子是留你不得了!” 張?zhí)鞄煴┖浅雎?!隨即拂塵一掃,朱富貴立馬感覺要凍僵人的寒意退了大半,心中也安定幾分,只是心臟還是不停地突突跳,身邊的一些鄉(xiāng)親比之朱富貴更是不堪,有些已經被嚇的四肢發(fā)軟,癱倒在地。 “還愣著干什么!按我之前說過的做!”張?zhí)鞄熞贿叧娙撕堑溃贿吙焖購囊滦湎绿统鲆粡埛?,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鮮血在上面畫著什么。 而‘朱德安’也不知在什么時候悄悄變了模樣,面色死白起泡,渾身一股腐爛的惡臭。 朱富貴等人立馬抽出淋過黑狗血的刀、叉等器物,向著‘朱德安’方向砍過來。 令人意外的是,朱富貴非常輕松的就砍到了‘朱德安’,正驚疑之際,就見那渾濁發(fā)黑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過來,盯上了自己。 “噗嗤——”朱富貴心底發(fā)寒,手中卻越發(fā)用力的砍的更深。 一滴滴發(fā)著惡臭的液體順著無數(shù)的傷口流了下來,一旁的同宗兄弟一把抽出叉子,那惡臭的血液也隨著飛濺而出,凡事碰到什么東西,都嗤嗤作響。 更有幾個不幸被血液濺射到的人,瞬間哀嚎不已的倒在地上,滿地打滾,凄厲的慘叫回蕩在整個院子。 朱富貴眼睜睜的瞧著剛剛還好好的弟兄,轉眼就倒在了地方,拿著刀的手也抖了起來,若不是心中還有那股氣撐著,怕是也已經丟下東西跑了。 里正也慌了神,而此時的張?zhí)鞄熯€在在他那符紙上不停地畫著什么,“天師,這……” “莫慌,先把倒地上的人拉開!” “啊啊啊啊啊?。。。。。 彼坪跏潜还艏づ?,‘朱德安’發(fā)出野獸般的怒吼,聲音尖銳刺耳,哪里還有半點人的模樣。 ‘朱德安’赤紅著眼,抬腳準備往里走,早已埋好的東西一下子被人拉了上來,細密的網上全是黃色的符紙,披在了‘朱德安’身上。 符紙上的紋路仿佛被什么東西點亮,一個接一個的閃爍發(fā)光,等光暗去,整張符紙也隨之燃燒起來,細碎的灰燼落于地上。 ‘朱德安’身體碰到網的地方,也嗤嗤作響起來。 一股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烤rou味,闖入人們的鼻腔,整個肺腑也惡心的抽抽,已經有人止不住的不斷嘔吐。 剛才被嚇得后撤的諸人見狀,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躬著身子,渾身緊繃的再次上前。 “驅邪鎮(zhèn)惡!” “去!” 張?zhí)鞄熓种械难埓藭r也終于寫成,寫成的那一刻,整張符紙懸浮于空中,無風而舞。 這般神異的現(xiàn)象,無疑再次鼓舞了眾人,方才還令人心有余悸的慘叫聲,此時也仿佛淡了去。 血符紙緩緩貼在了‘朱德安’身上…… “啊啊啊啊啊?。。。 ?/br> 下一刻,凄然的怒吼響徹朱家村的上空,留在家里老人、孩子、婦人,紛紛捂緊耳朵,整個腦海中一片空白,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眩暈。 而集中在里正家的男人們受到了更猛烈的音波攻擊,皆雙耳出血,一頭栽倒在地。 一時間,小小的院子里,哀嚎聲此起披伏! “孽畜!果真讓你成了氣候!” “燃!” 張?zhí)鞄熞姞?,雙手作勢,一番結印,金光從手中射出,印到發(fā)光的血符紙之上,符紙瞬間燃燒起來。 帶動著裹住‘朱德安’的網,練成火球,將‘朱德安’包圍。 “啊啊啊啊——” 惡鬼的叫聲越發(fā)越小,直到只剩不斷燃燒的火球。 張?zhí)鞄熞粋€踉蹌,差點也隨眾人癱倒在地。 此時有些青壯年已經從劇烈的疼痛著緩過神來,只耳朵仍舊嗡嗡聽不見任何聲響,而一些身體一般的男人,或者里正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已氣息微弱的陷入昏迷之中。 朱富貴正是還清醒中的一員,他一邊掙扎著爬起來,一邊只覺得世界從未這般安靜過,他知道自己這大概是聾了,但好在還有個張?zhí)鞄熢谝慌浴?/br> 這般鬼神一樣的爭斗,刷新了朱富貴和朱家村所有人的三觀。 可笑當初他還跟人嘲笑那些驅邪鎮(zhèn)鬼的天師,皆是弄虛作假之人。 張?zhí)鞄煴菌Q發(fā)童顏,面色紅潤似少年,此時也面色蒼白起來,連皺紋也無端多了些許,想來這場戰(zhàn)斗,對張?zhí)鞄煹南囊彩菢O大。 朱富貴迷茫的見張?zhí)鞄煆堉?,似乎在說些什么,但他卻全然聽不到。 張?zhí)鞄焽@了聲起,再次揮了揮手中拂塵,嗡嗡聲再次在耳邊想起,難受了片刻,細微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張?zhí)鞄熤魏昧怂亩洌?/br> 朱富貴拱手就下跪拜謝。 “快快起來!不過舉手之勞,只是你這些朱家村的兄弟長輩,還需妥善安排才是,至于耳朵問題,隨后我開個方子,你們派人去抓些藥,不出一周就能好,麻煩的還是那些不小心沾上惡鬼血液的人,這惡鬼早該死去,去強行留在人間,他的血也是污穢不堪的東西,我能幫忙除掉他們身上的污穢,但日后身體恐還是要虛上幾分?!?/br> “多謝天師的叮囑,我立馬叫人來收拾一番,只是這‘朱德安’……” 兩人看著那還在安靜燃燒的火團,這么許久了,不見熄滅,也不見暗淡,只有無盡的尸臭味不斷的隨著燃燒而傳過來。 “惡鬼已誅,但這份軀殼已經成了些氣候,我那符紙招來的是太陽真火,專燒此等污穢!認它再次燒傷三天三夜,一切就將無事了,無需擔心!” “若是遇到下雨……”朱富貴不免擔憂。 “哈哈哈哈哈哈,我這天陽真火,又豈是區(qū)區(qū)凡間之雨能夠澆滅的,放心,就算你們潑水都潑不滅它?!?/br> 朱富貴這才放下心了。 只回頭看到滿地倒下的鄉(xiāng)親們,心中也不免發(fā)愁。 后續(xù)工作雖然難做,但危害已除,村里的人總算松了口氣,只是關于‘朱德安’和張?zhí)鞄煹挠懻摚峙略龠^個幾十年都停不了了,這短短的幾天的經歷,實在超過了村里人的接受能力,哪怕是些心理強大的人,例如朱富貴之流,一時間也難以平靜,更不說他人。 朱德安的爹娘也確如卜爾之前預計的那般,受到了來自村里人的怨懟,這兩個老人不僅失去了兒子,還受到了村中排擠,他們之后的生活也是能夠想象的艱難。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后悔當年從小縱容朱德安,后悔養(yǎng)出了那么個兒子。 卜爾也不知道。 除掉‘朱德安’這個惡鬼后,張?zhí)鞄煕]有久留,很快就離開,此時村里一片混亂,眾人連禮物也沒有準備,只想著等收拾好了,在去城里送禮感謝一番。 而且這張?zhí)鞄熥叩墓麛?,除了開頭要了些錢財,后來竟然再無其他要求。 在幫助朱家村的過程中,甚至自己都差點受傷,這也讓眾人感嘆這位天師大義,這般的高人,居然只在他們這么一個小地方有些名氣,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隱士隱士,大隱隱于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