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簿本(二)
【有鬼無神】 孟徽安再次看了看書頁上的這四個字,此刻也不像最初知道燭臺時那般驚訝和恐懼。 他平靜的起身,讓人叫來了鐘亭以及一隊和二隊的隊長。 “不知大人深夜叫我等有何事?”武建修性子直,深夜正要睡覺被叫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難道說,這閑了兩個多月底的取燧司終于有活干了? “是今日你給我的那本賬簿?!?/br> 武建修? 不止武建修疑惑,鐘亭和一隊隊長蘇易也奇怪。 孟徽安拿起桌上的那本賬簿,此時賬簿的最后一頁上,儼然寫著三句話。 【世間真有鬼神乎?】 【有鬼無神】 【遵循交易原則,現(xiàn)在該我問你了?!?/br> 在孟徽安等待三人的時候,這本賬簿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第三句話。 “這確實是今日的那本賬簿,難道說這本真有什么問題嗎?”武建修一個身形壯碩的漢子,一想到這點就收斂了音調(diào),小心翼翼的問道,雖然平日里天天在說找異樣存在,但當這個異樣真的出現(xiàn)在他們眼里時,卻還是難以置信。 “不錯?!泵匣瞻灿謱偛诺氖孪蛉嗽V說了一番,話音未完,幾人的目光已經(jīng)火熱的落在了這賬簿之上。 片刻之后,年紀最大也最沉穩(wěn)的鐘亭才道,“若小孟大人的話屬實,這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立馬告知陛下?!?/br> 這是一隊隊長蘇易笑道,“確實如此,鐘內(nèi)侍所言極是,只是據(jù)大人所說,這第三句話,‘遵循交易原則,現(xiàn)在該我問你了’,若是我們放之不管,這賬簿是否會對大人造成傷害?而且它既然能反問,那么這本賬簿是否是有如同人一樣的智慧?是否能夠交流?它是否知道其他異物的存在?” 武建修看向蘇易,他與這家伙雖然同處一個位置,但兩人向來脾性不和,“這些問題,等我們稟告陛下后再來探究也不遲!” 蘇易含笑瞥了眼武建修,對孟徽安道,“聽大人吩咐?!?/br> 孟徽安點頭,拿出自己的腰牌交于鐘亭,“鐘內(nèi)侍稍等,容我寫封信件交于舅舅?!?/br> 蘇易與鐘亭挑起來的問題,究竟是以孟徽安的安全為先,還是以告知陛下為先,被孟徽安一句‘舅舅’化解,至于武建修,全程不知道暗流涌動。 鐘亭沉穩(wěn)拿過信件和腰牌,這個宮里的老人始終不動聲色。 取燧司里皇宮極近,加上陛下如今對這事的關(guān)注,都沒讓孟徽安等人久等,一封批了‘準’字的折子就送到了幾人手中,有了這個指令,代表孟徽安等人能在不毀壞賬簿的情況下,進行他們認可的實驗。 而第一步,就是與這話本交流。 已是深夜,哪怕是尋歡作樂的場所,此時也熄了燈火,若有人從京城的空中望去,除了些富貴人家留的壁燈,所有的建筑與人皆陷入了黑暗,除了取燧司。 這剛成立的部門,連朝中百官都不知道的神秘存在,一處小房間,被身披軟甲,腰掛彎刀的漢子們里外圍主,分明沒有敵人,可個個都緊張不已。 屋外的眾人尚且如此,屋內(nèi)的人…… 武建修抹了抹頭頂不存在的冷汗,又看了看屋內(nèi)除他以外的三人。 ‘他們怎么就做到這么平靜的,果然都是些老jian巨猾的人,只是沒想到小孟大人這么年輕,也能這么穩(wěn)重啊?!?/br> 孟徽安將視線放回到那賬簿之上,凝視著最后一句話,緩緩提筆。 【你想問什么?】 筆跡剛落,整個賬簿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前面記載的鬼神故事盡數(shù)消失,原本破舊不堪的賬簿本子也變得嶄新,而方才的對話墨跡也消失不見,只新的一句話漸漸浮現(xiàn)。 在場四人皆屏住呼吸,雖眼睛直盯著賬簿,但仍舊調(diào)動了全身的感官,身旁的一絲風吹草動也能讓他們立刻察覺。 【你的能力是什么?】 “淦,這鬼東西還能察覺到大人身上的能力?”武建修不敢相信,然后就看見自家大人繼續(xù)在這嶄新的賬簿上開始寫字,隨著孟徽安的書寫,上一句話也漸漸變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見。 【你說的根據(jù)交易原則,那交易一般是對等的,你的這個問題,跟你給我的回答并不對等,我可以回答你,但你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br> 武建修…… 這小孟大人看著病怏怏的,怎么心思這么穩(wěn)重呢? 尋常人遇到這樣的詭事,能不被嚇著就算好的,結(jié)果孟徽安還能立馬反應(yīng)過來跟這不知名的東西討價還價,關(guān)鍵是還成功了。 【可以,但得看你問什么。】 見此回復(fù),一旁看著的鐘亭和蘇易都松了口氣。 孟徽安提筆繼續(xù)寫下。 【我的能力,我稱之為‘借命’,借別人的命,來延長自己的命,一年換一天?!?/br> 【我的問題是,像你這樣的存在多嗎?】 【現(xiàn)在不多】 最后的那個‘多’也漸漸看不到了,這本賬簿重新回歸了一切空白的景象,可先前還游刃有余的孟徽安此時卻驚除了一聲冷汗。 現(xiàn)在不多。 短短四字,也足夠令人聯(lián)想紛紛。 這些東西一定是慢慢出現(xiàn)的,這也能解釋為何在上一個燭臺之前數(shù)百年上千年的文字記載里,從未有過真實的鬼神記錄,所有的民間傳聞最后的考證也只是傳聞。 而以后呢?一個燭臺、一個賬簿本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還都在京城,京城之外的這種東西,又有多少?以后還會出現(xiàn)的越來越多嗎? 它們是怎么出現(xiàn)的?是因為什么出現(xiàn)的?它們的存在會危害大夏嗎?或者說,會危害人類嗎? 有鬼無神。 鬼神傳說往往相伴而行,在傳統(tǒng)的話本冊子里,妖鬼害人,定有神明斬之,若是只有鬼,而無神…… 只有鬼、只有鬼…… 有鬼無神! 孟徽安緊緊握拳的掌心一片冰涼,半響才緩緩松開,執(zhí)筆的手抬了又抬,連筆上的墨跡都快干了。 “諸位覺得徽安下一步應(yīng)問什么?”遇事不決就問前輩,孟徽安雖自認聰慧,但并不狂傲,面前三人的經(jīng)驗皆比他豐厚,早該請教才是。 鐘亭道,“此賬簿能聽從小孟大人之言,以兩個回答來換小孟大人一個回答,想來它不僅可以交流,而且還是一個遵循規(guī)則之輩,雖不是人類,但只要遵循規(guī)則,就不足畏懼,只是今我等疑問重重,卻不知這賬簿會問些什么?大人的下一個問題,不如就問問,若是回答不出來又如何?若是回答錯誤會怎樣?” 孟徽安、武建修點頭,蘇易卻笑而不語。 “蘇隊長以為如何?”孟徽安問道。 蘇易道,“蘇某倒是有不同想法,還望鐘內(nèi)侍不要見怪。” “但說無妨?!?/br> 蘇易笑道,“這類問題大可不必詢問賬簿,找人試試便可?!?/br> 鐘亭看著這個面相儒雅溫和,面留長須的男人,微微點頭,也是同意了蘇易的看法,“既然如此,蘇隊又有何想法?” “方才鐘內(nèi)侍所言已然說清這賬簿應(yīng)當是守秩序的存在,只要以問題交換問題,想來不是難事,但是對于回答不上問題的后果,我們卻不得而知,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再找機會,大人看如何?” 蘇易說的不無道理,方才這賬簿雖問的有關(guān)孟徽安自身的問題,他尚且清楚,但若是回答不上呢? 對于這樣詭異的存在,再小心也不為過,一個燭臺已經(jīng)讓他們對這些東西,有所警覺。 孟徽安當即同意了蘇易的看法,既然賬簿落到了他們手上,京城深處,天子腳下,還沒有誰有能耐能夠奪走,明日再探也不遲。 況且,孟徽安壓下身體上不斷襲來的疲倦和虛弱,況且他也確實需要休息了。 這賬簿本就這樣,被眾人鎖在了重重鐵索之中,等待著明日的開啟。 孟徽安躺在床上的一刻忽然想到,燭臺以壽命換性命,賬簿以答案換答案,這兩樣?xùn)|西,似乎都遵循著同一個規(guī)則。 交換! …… 【像你這樣的存在還有哪些?它們都在哪里?】 蓬頭蓋臉的男子顫抖的寫下一行話,他雖犯了大錯,論罪當斬,況且,如今又知道了這般的隱秘,斷然是再無后路,但他家中老母妻兒卻能額外得到撫恤,都是要死的,不過早些日子,不如聽從。 只是,人的本能仍然讓他止不住的恐懼,那是對于未知,對于超乎想象的詭異存在的恐懼,在男子從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于一本有智慧的賬簿以字相談! 【這個問題,你們沒有能交換的?!?/br> 男子瞬間癱坐在地。 人就是這么奇怪,說是不怕死,可知道自己能晚死那么一刻,仍舊能慶幸不已。 “看樣子,這賬簿本還能分析我們有沒有與它交換的本錢,既然如此,那也不存在回答不出了情況?!泵匣瞻惨菜闪艘豢跉猓辽儆帜芘懦粋€這賬簿不是邪物的可能。 “但若是知道答案,卻故意不說呢?”蘇易問道。 幾人目光看向那位男子。 男人再次冷汗淋漓。 【我想知道,我被抓后,婆娘在外面找男人沒有?】 【沒有?!?/br> 男人的戰(zhàn)栗總算緩了緩。 【被抓前日,你對好友說了句什么話?】 男人頓時臉色煞白。 孟徽安見狀揮手叫人將男人帶走,后續(xù)觀察沒有回答問題男人,會得到什么結(jié)果。 賬簿,也再次被鎖進了層層鐵箱之內(nèi)。 眾人散了后,武建修趁機跑到孟徽安身旁問道,“我看那家伙最后臉色不對,小孟大人,他對友人說了些什么?。俊?/br> 孟徽安道,“這人是以意圖參與謀反的罪名被抓,雖后續(xù)調(diào)查此人不過是個尋常學(xué)子,讀了些書,就狂傲愛談國事,又甚愛喝酒,總喝酒誤事,但陛下仁厚,諒其家人不知情,便不罪及家人。” 說完就走了。 武建修在原地愣了片刻,“又是個喝酒害了自己命的酒鬼。” 被抓前夜對友人說的話,還能是什么,不過是些‘天子無能,我要取而代之’的話,然后就被所謂的友人給告了。 民間也不是沒有這種讀幾個書就大言不慚的人,只要別鬧出來,或者真的準備干,大家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無能還眼瞎,被砍頭也不能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