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子同仇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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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與子同仇 (十四) 半空中正在蒼鷹般下?lián)涞耐跸B曀查g失去了目標(biāo),身體微微一滯,翻著跟頭落地。隨即揮刀反掃,砍掉了鬼子兵大倉的首級。 血如噴泉般射出,灑了李若水滿頭滿臉。然而,他卻根本顧不上擦,轉(zhuǎn)過身,快速奔向自己的未婚妻鄭若渝。 后者渾身上下,也被濺滿了人血和腦漿,雙手死死握著一支打光了子彈的盒子炮,目光僵直,魂魄早已不知道飛向了何處。直到被李若水抱進(jìn)了懷里,才楞楞地朝未婚夫看了看,當(dāng)場暈倒。 “若渝,若渝……”李若水大急,連忙騰出一只手,去掐鄭若渝的人中。還沒等他的手跟鄭若渝的上唇向接觸,耳畔忽然又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呀——”,終于緩過神來的殷小柔張開雙臂撲過來,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嚎啕大哭。 下一個瞬間,尷尬的氣氛,頓時超過了緊張。李若水懷里抱著自家未婚妻,背后“掛”著驚魂未定的殷小柔,臉紅得宛若醉蝦。同樣被嚇了半死,剛剛緩過神來的金明欣,則不知道該先將閨蜜殷小柔拉開,還是先向剛剛趕來的救命恩人們道謝,紅著臉,手足無措。 好在剛剛趕來的馮大器和馮洪國等人,都忙著其他事情,才避免了氣氛變得更加尷尬。前者連停下來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沖著馮大器喊了一句,“趕緊往南走,小鬼子的大部隊馬上就到,此地不宜久留!”,隨即,帶領(lǐng)身后的二十幾名老兵,頭也不回地?fù)湎蛳乱粋€槍聲激烈處,唯恐自己去得太晚。 而后者,沒想到自己倉促出手,救下的居然是發(fā)小,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搬住袁無隅的肩膀用力搖晃:“胖子,胖子,你沒事吧!你傷哪了?來人,來人,快,快幫忙給他止血!” “沒,沒事,皮外傷!”袁無隅被晃得七暈八素,嘴角上,卻露出了溫暖的笑容,“真的沒事,屁馮,別搖了,你再搖,我就散架了! 真的是皮外傷,全是被小鬼子拿彈夾砸的。他們砸得越狠,我越不會把手松開!” 話音落下,忽然又想起,自己先前曾經(jīng)跟人拼命,迅速低頭朝已經(jīng)疼昏死過去的鬼子兵看了一眼,手中通條果斷下指,“這個交給你,我那邊還有一個當(dāng)官的,得給他補(bǔ)上一刀!” 說罷,也不管馮大器能不能反應(yīng)得過來,掉頭直奔先前被他自己騎在地上掐暈過去了日軍小分隊長。 還沒等他弄清楚對方的死活,一名僥幸生存下來的鄉(xiāng)親,忽然大叫著沖上前,高高地掄起了鐵鍬,“咔嚓”一聲,將日軍小分隊長的脖頸砍成了兩段! “啊——!”血光高高地跳起,伴著金明欣凄厲的尖叫。另外幾名躲在門洞里活下來的鄉(xiāng)親對著金明欣翻了翻白眼,也迅速拎著菜刀和鐵鍬上前,給地上的日軍尸體,無論是死是活,每人脖子上狠狠補(bǔ)了一記。 尖叫聲,噶然而止。金明欣眼前一黑,背靠著土墻,軟軟地坐倒。 王希聲大步上前將她攙扶了起來,卻找不出任何言語表示安慰,更無法對鄉(xiāng)親殺死狗的行為做任何指責(zé)。 胡同里的尸體,除了鬼子兵和學(xué)兵之外,就是鄉(xiāng)親們的,數(shù)量超過前兩者的總和。在死難百姓的尸體面前,誰也沒資格向日本鬼子表示憐憫和寬容! 袁無隅嘆了口氣,上前從李若水的腰上,摘走被嚇傻了的殷小柔?!皠e怕,別怕,你還活著,她們兩個也都好好的。趕緊走,此地不宜久留!” “我,我怕,我怕!”此時此刻,殷小柔只要有一棵大樹可以依仗就足夠,根本不在乎對方是誰。立即轉(zhuǎn)過頭,雙手緊緊摟住袁無隅的脖頸,大聲悲鳴。 袁無隅先前被兩個小鬼子聯(lián)手用彈夾猛砸,都沒有暈過去,此刻卻差點兒被殷小柔的手臂給生生勒死。努力掙扎了好幾次,才終于將后者的手臂挪到了自己肩膀以下,喘了幾口粗氣,大聲安慰,“別,別怕。沒事,真的沒事。跟在我身后,我替你擋著。有我在,有我們大伙在。只要我們不死,就沒人能傷得到你!” “我怕,我——!”殷小柔的尖叫聲,終于放低。紅著臉看了袁無隅一眼,手臂遲遲不肯松開。 最關(guān)心袁無隅安危的馮大器,卻始終找不到機(jī)會替他包扎。無奈地轉(zhuǎn)過頭,跟李璐等人一道去疏散對著尸體發(fā)泄仇恨的鄉(xiāng)親,“大爺,別剁了,小鬼子已經(jīng)死了。你老趕緊走,鬼子的大部隊馬上就到!” “大叔,大哥,趕緊回去收拾東西,找地方躲起來。這里不安全,小鬼子報復(fù)心重。發(fā)現(xiàn)自己吃了虧,肯定會找你們麻煩!” “大哥,大爺,趕緊……” “走,走哪去?!”幾個剛剛失去親人的鄉(xiāng)親,扭過頭,瞪著通紅的眼睛追問。 馮大器楞了楞,剎那間,羞愧得無地自容。 腳下這個村子叫時村,再往東北偏一點兒,就是大紅門。過了大紅門,就能看見北京城墻。 身為軍人,他們已經(jīng)退到了北京城墻根兒底下了,還讓城外的老百姓往哪躲?進(jìn)城內(nèi),還是一道躲進(jìn)二十九軍在懷仁堂的總指揮部? 從昨天傍晚發(fā)出警訊,到現(xiàn)在,足足有二十個小時過去了。宋哲元將軍,沒能向南苑派來一兵一卒!北平城極有可能根本守不住,到那時,躲進(jìn)城里的鄉(xiāng)親,又要流落到何方? “先到門頭溝那邊躲躲,實在不行,就進(jìn)太行山。只要人在,就比啥都強(qiáng)!”王希聲的話,忽然在胡同里響起,不高,但每個字都非常清晰?!靶」碜泳湍敲袋c兒兵馬,不可能永遠(yuǎn)蹲在咱們家門口,也不可能把咱們的田產(chǎn)給搬走。等鬼子滾蛋了,大伙再回來!該種地種地,該做買賣做買賣,甭管仗打多久,咱們?nèi)兆涌偟猛逻^!” 不像李若水、馮大器、殷小柔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小姐,他的父親只是個臭腳巡。因此,從小就理解了生活艱難的他,遠(yuǎn)比在場其余袍澤,更懂得百姓們的心思。三言兩語,就解決了百姓們所面臨的難題。(臭腳巡,民國時期的無配槍巡警,類似于現(xiàn)在的聯(lián)防。在當(dāng)年地位很低,薪水也非常微薄!” 馮大器紅著臉看過去,頓時覺得這個總是冷冰冰的家伙,不但大刀片子使得好,口才也絕對是百里挑一。而被王希聲半推半擁著向胡同外走的金明欣,臉上則迅速涌起一抹欽佩,目光中,也隱隱涌起一縷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