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與子同澤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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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與子同澤 (一) 雪,漫天大雪,屋檐下結滿了冰棱,被柴火熏黑的墻壁,也結了滿滿一層白霜。 “太郎,起來!去送魚,不要偷懶,你這個廢物,為何又要賴著不起!”父親拎著一根木棍,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狠狠朝著肚子上戳了下去。 “啊——”武田正一疼得渾身抽搐,立刻睜開了眼睛。結滿白霜的墻壁四分五裂,兇神惡煞般的父親也消失不見,一縷秋光從玻璃窗斜射而入,落在他的身上,沒有絲毫的溫度。 不是遠在日本的家,是醫(yī)院!憑著一名資深特務的直覺,他立刻弄清楚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來蘇水的味道,緊跟著沖入鼻孔,熏得他直想流眼淚,而身側床位另外一名傷員粗魯?shù)牧R街聲,則忽然變得格外動聽。 我還活著,感謝天照大神!武田正一抬起右手在自己胸口處按了按,向冥冥中神靈致謝。然后緩緩活動四肢和軀干,判斷自己的傷情。 不算嚴重,小腹處傳來的刺痛,迅速讓他得出了初步結論。如果腸道被子彈穿破的話,此刻他能感覺痛楚來源應該更深一些,并且?guī)е环N僵硬感。而既然疼痛的源頭主要落在肌rou上,就說明他的內(nèi)臟基本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也許十天,或者更短的時間就能離開醫(yī)院,甚至還能趕上華北駐屯軍正式進入北平的入城儀式。 想到入城儀式,他就立刻又想到昏迷前那場令人郁悶的戰(zhàn)斗。單純從技術角度,他的指揮應該沒有任何失誤。然而,運氣差就差在,村子里的兩伙中國潰兵,在主將已經(jīng)陣亡,袍澤犧牲過半的情況下,居然先后來了一次垂死反撲。而當時恰恰第一聯(lián)隊的士兵奉命撤出時村的當口,無法給他麾下的特務人員提供任何有效支持。 “希望長官們能明白不是我的錯吧!”武田正一嘆了口氣,心中默默乞求,同時身體在病榻上慢慢翻動?!胺駝t這一槍,可是真白挨了!” 作為一名從底層家庭出來的軍官,他知道自己的乞求有些奢侈。大日本帝國的軍隊里,可沒那么多公平可講。有些姓氏的家伙,根本不用拼命,就可以快速高升。而他這種小門小戶子弟,雖然文憑過硬,功勞扎實,這輩子基本也就是爬到大佐到頂。這,還是因為帝國目前準備一舉征服中國,戰(zhàn)事頻繁所致。如果中日之間哪天真的達成了和平,恐怕他武田正一這輩子連大佐都很難熬到,甚至直接被送回國去訓練預備役! “原本以為,這次如果表現(xiàn)好一點兒,再加上前一段時間將宋哲元的指揮部腐蝕成篩子的功勞,能獲取香月清司長官的青睞的,這下,真是陰差陽錯!”迅速朝自己右側的幾張床位上掃了兩眼,武田正一恨恨地咬牙。 越是沒有根基,越需要尋找過硬的靠山,這是他畢業(yè)多年來在軍隊中總結出來的經(jīng)驗。而放眼整個中國華北地區(qū),有哪個靠山能比香月清司更結實?昨天如果不是香月清司忽然心血來潮,想要親臨戰(zhàn)場去向兩位中國將軍的遺骸告別,他武田正一又怎么會親自帶著麾下的特工們參與戰(zhàn)斗? 只是,誰也沒想到,此番偷雞不成—— “唉!” 嘆息聲,忽然從武田正一嘴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把他自己給嚇了一大跳。連忙收拾心神,他仔細觀察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身上的被單卻瞬間變薄了許多,透窗而入的秋風,頓時也變得有些清涼。 右側共有四張床位,每個床位上都躺著一個陌生的面孔。其中最干凈的一個人,看上去才二十出頭,軍銜大概是少尉,其他幾個,則從下士到軍曹不等。武田正一心中頓時一冷,又緩緩將身體轉(zhuǎn)向了左側,左側正罵街的軍官是個準尉,另外兩個滿臉痛苦的則是工長,身上的傷應該都不算太重,只是心情都非常糟糕,仿佛剛剛死了爹娘一般。(工長,日軍技術兵種的軍銜。相當于上士或者中士) 武田正一的心臟,頓時更加冷得厲害,小腹處的傷口,也突然疼得宛如有把鋸子在來回拉扯。肚子上挨了一槍,差點喪命,結果住的居然是大病房,跟幾個低級軍官混在了一起!該死,如果沒有自己在戰(zhàn)前的努力,帝國軍隊怎么可能表現(xiàn)得如此出色?! 如果不是自己說服了潘毓桂,將宋哲元方面的一舉一動,包括二十九軍南苑的所有軍事部署,都放在了香月清司眼皮底下,華北駐屯軍怎么可能憑借并不占據(jù)優(yōu)勢的兵力,一戰(zhàn)斬落了宋哲元的兩條胳膊,進而直接殺入了北平城?如果…… 這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武田正一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全身上下,一片冰涼。剎那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故鄉(xiāng)幫助父親販魚和務農(nóng)的歲月,雙眼里充滿了無奈與絕望。 “八嘎,八嘎,醫(yī)生死哪里去了,護士呢,我的傷口在流血,在流血!你們這是謀殺,謀殺,幫助中國人謀殺天皇的忠誠武士。我要告你們,告你們!” 臨床的準尉,繼續(xù)破口大罵,嘶啞的聲音里,隱隱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我在東北打過仗,我在長城打過仗,你們不能對我不聞不問!” “算了吧,小野君,醫(yī)生們忙著給長官們做按摩呢,顧不上你!”右側床位的年青少尉,忽然開口,絲毫不在乎武田正一這個比他級別高了許多的特務正在清醒地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特務的軍銜再高,也管不到陸軍里頭。更何況,武田正一此刻自己也憋了一肚子怨氣?用被單將頭死死蒙住,他決定再繼續(xù)“昏迷”一會兒,用睡眠來對抗冰冷的現(xiàn)實。然而,眼前卻忽然又浮現(xiàn)了自家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個場景,有個文弱漂亮的中國女子,用肩膀扛起比她足足高出三個頭的傷病,在呼嘯的彈雨中蹣跚而行,時刻都可能被壓垮,卻始終沒有仆倒。就像,就像冬日里爬起來,冒著風雪和辱罵幫他裝車的母親…… “中國人,也不都是潘毓桂和殷汝耕!”悄悄嘀咕了一句,他努力閉上眼睛?!翱上Я?,以那個女人的體力,即便平安逃入村子深處,也不可能在炮彈將整個村子推平之前逃走。” 小腹處依舊疼得鉆心,武田正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太恨那個開槍打傷自己的中國神射手。相反,如果對方?jīng)]有被炮彈炸死的話,他期待自己還能與此人見面,然后再度一決雌雄。 應該很快的吧!如果那個家伙沒死的話。 最好,最好那個小巧玲瓏的女人也沒死,跟他一起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