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驂殪兮右刃傷 (二)
書迷正在閱讀:女神經(jīng)異聞錄、迦勒底的黑發(fā)騎士王、我給天庭發(fā)微信、和墮落之主談戀愛、超級魔獸工廠、這昏君的黑月光我當定了、海賊之掌控矢量、楊乃武與小白菜、君心戀君、拉格朗日沒有糖
第六章 左驂殪兮右刃傷 (二) “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 炸彈恍若流星般劃破長空,落入大運河之中,掀起一道道滔天巨浪。白霧蒸騰,泥漿飛濺,大大小小的魚兒被強烈的沖擊波掀到岸邊,翻著肚皮死不瞑目。有的甚至直接被熱浪燒焦,發(fā)出一股股誘人的焦香。 岸邊的守軍饑腸轆轆,卻誰都無暇看一眼這些送到嘴邊的美味。嚴重缺乏重武器的他們,面對鬼子的狂轟爛炸,只能用性命去熬。熬得過去,就能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從鬼子的步兵身上討還血債。熬不過去,就只能圓睜著雙眼含恨九泉。 “狗日的韓復榘,應該把他從棺材里拉出來再槍斃一回。奶奶的,若是山東不丟,老子怎么可能打這種冤枉仗!還有狗日的閻錫山,你倒是多少向東挪動一下窩。整日就跟只王八一般,就知道縮在山區(qū)里頭混日子……” 炮擊聲剛剛停止,馮大器的叫罵聲,就響徹了整個戰(zhàn)壕。他的軍裝早被鮮血染成紅色,也不知道哪些來自敵人,哪些來源于自己。他原本英俊的面孔,也被硝煙熏得一半黑,一半兒白,就像剛剛畫過小丑妝。但這些,都不讓他感到有多難受。此時此刻,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自己的耳朵。從早到晚,都回蕩著炮彈的呼嘯之聲,片刻都不得停歇。折磨得他心煩意亂,只能用破口大罵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行了,你罵得再大聲,他們兩個也聽不見!”王希聲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沿著戰(zhàn)壕跑過來,順手塞給馮大器兩個被炮火烤熟的野山藥,“一個跟你遠隔千里,一個早已死得不能再死。有罵他們的功夫,不如先吃點野地瓜兒。吃飽喝足了,待會殺小鬼子之時,才有力氣!” “波斯貓,你說啥?”馮大器一把搶過野山藥,同時扯開嗓子追問,“你能不能大聲點?我聽不見?!?/br> “聽不見,就當我沒說,還有,不要叫我波斯貓!”王希聲瞪了他一眼,憤怒地抗議。前幾天的戰(zhàn)斗中,有碎石屑不小心濺進了他的眼睛,導致他的兩只眼睛一顆發(fā)黑,一顆發(fā)紅,因此落得這樣一個外號,怎么聽怎么窩心。 可耳朵已經(jīng)被爆炸震成半聾狀態(tài)的馮大器,卻依舊弄不清楚他在說什么。掀開衣服,挑選最干凈的一塊兒將野山藥擦了擦,然后放在嘴里狼吞虎咽。 眼下的中國軍隊,缺乏的不光是重武器和槍支彈藥。糧食的供應,也瀕臨崩潰的邊緣。除了嫡系中央軍之外,政府根本沒能力給其他各路兵馬提供不給。只管將紙鈔發(fā)給各部,讓各部長官自行籌措。而兵荒馬亂之際,物價早已漲上了天。連銀元的購買力,都已經(jīng)降到了大戰(zhàn)之前的三分之一。更甭說政府粗制濫造的紙鈔。 買不到糧食,一些軍紀不太講究的隊伍,就開始強行從百姓頭上“征收”。弄得各地百姓怨聲載道,對自家軍隊的敵視情緒,與日俱增。而像老二十六路這種軍紀比較嚴格的隊伍,就只能縮減弟兄們的口糧。導致處于前線的弟兄,每天也始終處于半饑半飽狀態(tài),體力和戰(zhàn)斗力都嚴重下降。 這種時候,王希聲的尋找食物的本事,就立刻顯現(xiàn)了出來。從小就嘗過挨餓滋味的他,能夠輕松地找到各種各樣的野生塊莖果腹。雖然眼下剛剛開春兒,許多植物剛剛開始冒出嫩芽,可只要朝葉子上粗粗掃兩眼,他就能分辨出地下是否埋著肥美的根莖。以及哪些植物的根莖可吃,哪些植物毒性劇烈得能放倒一頭牛。 火烤野山藥的味道,迅速在戰(zhàn)壕內傳開。其他幾名剛剛分到食物的弟兄,也趁著鬼子發(fā)起進攻前的間隙,大快朵頤。而王希聲本人,卻將最后一塊烤熟的野山藥,塞給了一名傷號。隨即,雙手抱著步槍,背靠著戰(zhàn)壕,迅速打起了呼嚕。 無論頭頂?shù)呐诨鸲嗝磩×?,朋友身邊,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無論是馮大器,還是李若水,都會在鬼子殺上來之前,及時地將他叫醒,為他說明眼前戰(zhàn)況。而他,在養(yǎng)足了精神之后,也會想方設法,給大伙找到更多的食物,讓弟兄們有更多的力氣和信心堅持下去,直到全部戰(zhàn)死,或者任務順利完成。 “果然是屬貓的,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馮大器吃過了山藥,立刻又有了開玩笑的力氣,抓半截燒焦的樹枝,努力朝王希聲的頭盔上畫貓耳朵。他的畫技堪稱出色,轉眼間,半張黑色的貓臉,就呈現(xiàn)于頭盔正面?!柏堄芯艞l命,你比它多半條!” 小聲祝福了一句,他又將目光轉向別處,恰看到李若水那張刀削過一般的剛毅面孔。 這張臉上,已經(jīng)絲毫看不到書生氣。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年代中國軍人那種特有的滄桑。如果不是耳畔隱約還能看到一些絨毛,恐怕誰都無法相信,身為代理團長的李若水,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沉重的壓力的袍澤犧牲的傷痛,讓他的脊背已經(jīng)有些發(fā)駝,額頭上的皺紋也又粗又深,仿佛曠野上被洪水沖出來的土溝。 “你也瞇一會兒,鬼子這輪炮擊結束后,卻沒安排步兵突擊??峙率窃诒锸裁创笳??!?nbsp;發(fā)現(xiàn)馮大器的目光轉向自己,李若水笑了笑,低聲吩咐。 長時間連續(xù)作戰(zhàn),令他的指揮能力和戰(zhàn)斗經(jīng)驗,都以rou眼看見的速度在增長。幾乎不用觀察的太仔細,就能將鬼子的打算,猜個七七八八。 “你說啥,我耳朵有些聾,聽不太清楚!” 面對同生共死過多次的兄弟,馮大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況,咧了下嘴巴,大聲解釋。 “別急,我?guī)湍愠虺?!?nbsp;李若水聞聽,立刻俯身過去,用手輕輕拉住馮大器的耳廓。先左右活動的幾下,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外傷。隨即,又用手指輕輕按住了耳孔前側的xue位,輕輕按摩,“沒有血跡,應該鼓膜沒破。你感覺一下,疼了就告訴我……” “不疼,麻!” 馮大器輕輕嘬了一下牙花子,尖叫出聲。隨即,喜悅便涌了滿臉?!拔衣犚娏耍夷苈犚娔阏f什么了。李哥,你什么時候學的這手絕活兒?” “無師自通,或者久病成醫(yī)!” 李若水笑了笑,換了馮大器的另外一只耳朵,緩緩按摩。 “行,你牛。將來不打仗了,絕對能去當個江湖郎中!” 馮大器挑起大拇指,夸贊得格外“真誠”。 “那我就把診所開在你家門口兒。不愁沒法開張!” 李若水拍了他一巴掌,大聲擠兌。隨即,松開對方的耳朵,朝著周圍四下拱手,“各位兄弟,到時候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李某乃是祖?zhèn)骼现嗅t(yī),一幅疙瘩湯,包治百?。 ?/br> “嘿嘿嘿嘿……”周圍的弟兄們,原本士氣有些低落。見兩位長官居然還有心思互相開玩笑,心情立刻踏實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不像先前那樣凝重。 “大伙能睡,就都睡一會兒,別擔心,這里有我!”成功緩和的弟兄們的心情,李若水站起身,趁熱打鐵,“小鬼子想開大招,咱們就大招還回去。飛機大炮再厲害,也奪不下陣地。只要他敢派步兵上,咱們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周圍的弟兄們楞了楞,扯開嗓子回應。旋即,紛紛抱著武器,倒頭便睡。絲毫不覺得,自家團長剛才的話,是在吹牛。 李若水沖著大伙笑了笑,迅速又將目光轉向了對面。隔著數(shù)百具橫七豎八的尸體,日軍的步兵陣地清晰可見。一頂頂鐵帽就像毒蘑菇般,在夕陽下緩緩挪動。一桿桿步槍泛著幽光,就像無數(shù)雙惡鬼的眼睛。 鬼子步兵在努力調整兵力部署,準備趁著天黑之前,一舉拿下中國軍隊的防線。鬼子的野戰(zhàn)炮已經(jīng)冷卻完畢,隨時準備朝中國軍隊的防線噴射炮彈。頭頂被燒成橘黃色的天空中,還有兩架蜻蜓般大小的飛機,在畫著圈子來回盤旋。 那是八八式偵察機,裝不了多少炸彈,卻能很好地給鬼子指揮官提供情報,讓鬼子的指揮官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做到知己知彼。 偵查機返回之后,通常就會有轟炸機到來。轟炸機下完了蛋之后,就是野戰(zhàn)炮,步兵炮和迫擊炮耀武揚威。各種火炮都輪番發(fā)泄一個遍之后,才會有步兵登場。如果步兵攻擊受阻,則是又一輪狂轟濫炸的開始,如此循環(huán)往復,無止無休。 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奉師長池峰城之命,帶領各自麾下的弟兄守在這里,已經(jīng)整整兩天了。雖然將陣地始終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但三人麾下的弟兄,卻傷亡慘重。如果下一輪進攻結束之后,還沒有援軍到來,李若水真的不敢保證,自己還有機會看到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