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驂殪兮右刃傷 （九）

    “為了天皇陛下……” 一名日寇上等兵走投無路，猛地丟下上了刺刀的步槍，從腰間里掏出手雷，快速磕向炮口。

    “想得美！” 王希聲咆哮著撲過去，一刀砍掉此人握著手雷的胳膊，緊跟著飛起一腳，將手雷踢出了三十多米遠。

    “轟隆——” 手雷炸開，掀起滾滾濃煙。周圍的二營弟兄大怒，舉著鋼刀圍住斷掉一條胳膊的鬼子兵，轉(zhuǎn)眼間將其大卸八塊。

    “轟！” 附近又傳來一記沉悶爆炸聲，三名中國軍人與被他們追殺的鬼子兵同時倒地。其余鬼子兵忽然像瘋子般，紛紛停止了繞著九二式步兵炮逃竄。一個接一個將手探向腰間，探向?qū)ｉT用來自盡的手雷。

    “讓開——” 左平抱著一挺歪把子沖入人群，對準兩名正準備與中國軍人同歸于盡的鬼子兵猛掃。將后者打得倒飛而起，半空中爛成兩面“篩子”。

    “拉開距離，用盒子炮招呼！” 從左平的舉動中找到靈感，王希聲扯開嗓子吩咐。緊跟著，將砍豁了的大刀倒插于地，從腰間拔出盒子炮，瞄準一名正在掏手榴彈的鬼子兵，快速扣動扳機，“乒乒乒……”

    盒子炮的連發(fā)優(yōu)勢在不到十米的距離上，體現(xiàn)了個淋漓盡致。鬼子兵被打得連連后退，一個踉蹌栽倒于地，沒來得及使用的手榴彈在血泊中“咕嚕?！睗L出老遠。

    “乒乒乒……”

    “砰！”

    二營的弟兄們見樣學樣，停止對鬼子兵的貼身追殺。重新拉開十多米距離，用盒子炮和步槍朝后者招呼。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高的射擊密度，鬼子兵們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轉(zhuǎn)眼間，就一個接一個被打成了滾地葫蘆。

    “轟！”

    “轟！”

    ……

    也有反應(yīng)迅速的鬼子兵，在被子彈射殺之前，搶先一步磕響了手雷。但因為距離的緣故，他們只能將自己送回老家，卻無法再拉著更多的中國軍人共赴黃泉。而打出了經(jīng)驗的中國軍人，則堅決不肯給鬼子重新靠近自己的機會，從四面八方圍著鬼子的步兵和炮兵，將他們快速送上西天。

    “饒命——” 忽然有一名鬼子炮兵雙膝跪倒在炮身旁，高高地舉起了雙手。

    這個動作，令敵我雙方都大吃一驚。自打去年七月七日以來，中國軍隊與日寇大大小小打了近百仗，卻幾乎沒抓到過任何俘虜。深受武士道荼毒的日寇，在絕望的情況下寧可拉開手榴彈將自己炸成碎片，也堅決不肯投降認輸。

    而今天，卻忽然有一名炮兵帶了頭，如何不令二營的弟兄們驚喜莫名。只可惜，沒等他們決定是放這名鬼子一條生路，還是將其送回老家。九二步兵炮的炮身底下，忽然又探出了一支丑陋的王八盒子，“乒！” 地一聲，從背后將此人的腦袋打了個稀爛。

    “你自己找死也就算了，為何要拉上他！”王希聲被嚇了一大跳，質(zhì)問的話脫口而出。那名將自家炮兵射殺的鬼子少尉毫不猶豫調(diào)轉(zhuǎn)槍口，瞄準了他的前胸，“乒乓乒……”

    警衛(wèi)王雙搶先一步擋在王希聲身前，胸口處冒起數(shù)點血花。下一個瞬間，被激怒的王希聲壓下盒子炮，將所有子彈都朝著鬼子少尉傾瀉了下去，“呯呯呯……”將后者的身體攔腰打出了十幾個血窟窿。

    “殺光他們，不要俘虜！”單手緩緩放下王雙的尸體，王希聲紅著眼睛下令。

    “殺光他們，不要俘虜！”二營的弟兄們怒吼著回應(yīng)，用盒子炮與步槍瞄準剩余的鬼子兵，不管后者是在繼續(xù)負隅頑抗，還是已經(jīng)跪地祈降，全都挨個打成馬蜂窩。

    “大王，大王，李哥讓你快點炸掉步兵炮。鬼子的援軍馬上就到！” 沒等槍聲停歇，馮大器的聲音，已經(jīng)從遠處傳了過來，帶著不加掩飾的焦急。

    “把炮彈都給我堆到炮身底下！把手榴彈捆兒也給我堆過去！” 王希聲的心神，從悲痛中迅速恢復，啞著嗓子高聲吩咐。

    不用他提醒，大伙也知道，不能將九二式步兵炮留給鬼子。一個個懷著無比惋惜的心情，砸開炮彈箱，將鬼子炮兵沒來得及使用的炮彈，盡數(shù)堆放在了步兵炮的炮身之下。緊跟著，又快速從腰間取出木柄手榴彈，按照平素訓練中所學來的方式，將手榴彈六個一捆兒，堆進了炮彈之間。

    “每門炮旁邊留下一人負責爆破，其他人給我向回撤！” 王希聲自己也做了個手榴彈捆兒，塞進臨近的炮彈堆兒，然后將盒子炮一擺，大聲命令。

    弟兄們抬起負傷的同伴，迅速向來路上撤退，誰也不敢做任何耽擱。上百枚炮彈殉爆的威力到底有多大，眾人誰都沒親眼看到過，所以，只能撤得越遠越好。

    “聽到我的槍響，然后立刻拉開導火線。撒腿往遠處跑，能跑多快有多快！” 王希聲自己也沒把握，迅速向留下來擔任爆破手的勇士們臉上掃了一眼，然后大聲吩咐。

    勇士們紛紛點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決然。

    木柄手榴彈的延時為三到五秒，人最多能跑出五十米。所以，大伙誰都無法保證，自己能脫離殉爆范圍。但是，炸掉了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就能保證接下來兩到三天之內(nèi)，運河陣地上的所有袍澤，都不會再遭到炮火的荼毒，以一人之死換取上百人平安，這買賣，劃算！

    “乒！” 王希聲深吸一口氣，果斷扣動扳機。隨即，拉開手榴彈引線，轉(zhuǎn)身亡命狂奔。

    三秒，兩秒，一秒，雙腿猛然發(fā)力，他的身體向前撲去，直奔鬼子先前挖好的保護壕?！稗Z隆——” 一道氣浪伴著爆炸聲，從他脊背后橫掃而過，將背上的軍裝，瞬間掃了個無影無蹤。

    “轟！”“轟！”“轟！”，連綿的殉爆聲，震得大地不停起伏。已經(jīng)跑出了百米之外的將士們紅著眼睛回頭，每個人的目光里，都充滿了期盼。

    十秒，二十秒，半分鐘，一分鐘……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之漫長。很多人不知不覺中就流下淚來，身體戰(zhàn)栗，心臟處疼得宛若刀割。

    正當大伙等得幾乎絕望的時候，炮兵陣地保護壕邊緣處，陸續(xù)鉆出了幾顆滿是泥土的腦袋?！皼]事兒，只是被震得有點兒暈！” 王希聲沖大伙笑了笑，火光下，露出里出外進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