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嚴殺盡兮棄原野 （一）

    “唉——！” 國民革命軍第五戰(zhàn)區(qū)第二集團軍獨立旅第一團中校團長李若水看著下屬送來的嶄新軍靴，軍裝，軍官專用配槍，心中五味雜陳。

    老徐念叨了幾個月的補給裝備，終于到手了。軍訓團、三十一師一團暫二營和特戰(zhàn)隊，也如臺兒莊戰(zhàn)役剛剛結(jié)束之時，老徐跟大伙謀劃的那樣，正是合并成了一個獨立旅。雖然沒有如愿繼承七十九旅的正式番號，規(guī)模也只能按照兩個團來打造，可畢竟進入了正式編制序列，今后的各項武器裝備，糧食補給，不用再自行籌集。

    命令正式傳達到第二集團軍之后，最興奮的人就是老徐。不顧自己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就帶著警衛(wèi)員去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部上下打點。感謝各位上司，給了獨立旅將士們?yōu)閲ЯΦ臋C會，感謝各位上司，對他老徐以及麾下將士的信任。感謝軍需官們，能在不遠的將來，及時給他送來各種裝備補給，感謝……

    當然，這種感謝都不能停光靠嘴巴。關(guān)鍵時刻，白花花的現(xiàn)大洋和金燦燦的小黃魚必不可少。你可以通過打麻將輸給某個人，你可以購買某個指定店鋪的指定字畫。你可以忽然間就認識了某個生意人，跟他做了一大筆虧本兒買賣。你甚至還可以忽然認了一個干妹子，跟她合伙買地置業(yè)！反正，最終都是個虧，怎么虧法其實都一樣！

    至于為何大伙想爭取一個舍命報國的機會，還得上下打點？這個問題，老徐就懶得再問了。幾個月前的那場大病，摧毀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健康，而且嚴重摧殘了他的靈魂。如今的老徐，再也不會動不動就喊什么”以身許國，雖死無憾“，而是私下里總是悄悄地教育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做事不能再太書生意氣。

    ”國民政府呢，就是這樣了。你沒辦法改變他，就只能努力去適應(yīng)環(huán)境。在環(huán)境允許范圍內(nèi)，再努力做一些無愧于良心的事情。否則，你再抗爭，也起不到啥效果，反倒成了另類，走到哪都不受待見！“ 一次大醉歸來，老徐拉著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兄弟，語重心長的解釋。

    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瞬間又回到了當初在邯鄲時，那個帶領(lǐng)弟兄們抵擋日軍，死戰(zhàn)不退的團長老徐。然而，第二天早晨酒醒，他就又變回了少將徐旅長，帶著警衛(wèi)，繼續(xù)游走于達官顯貴之間，花天酒地，一擲千金。

    他從不過問隊伍建設(shè)和訓練的事情，哪怕李若水將他堵在屋子里，主動匯報。他也只是隨便聽上一下，就讓李若水和麾下另外一個姓趙的團長，自行處置。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叫言而有信。畢竟在籌劃重整隊伍之初，他曾經(jīng)明確表過態(tài)：日常訓練和戰(zhàn)斗指揮，都交給李若水負責。而他這個旅長，只負責發(fā)動自己的人脈，去給獨立旅爭取各種優(yōu)惠政策。

    他之所以天天忙著去跑關(guān)系，還有一個非常重要原因，就是要兌現(xiàn)當初的另一個承諾，讓李若水做副旅長，名正言順地替他這個甩手掌柜負責旅里的各項事務(wù)。然而，這個目標，表面看起來簡單，實際cao作起來且總是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問題。什么年紀太輕，資歷太淺啦。什么升遷速度太快，在國民革命軍中沒有類似先例啦。什么非正規(guī)軍事院校畢業(yè)，理論素養(yǎng)不足啦。反正，無論他怎么努力往上推，李若水的頭頂上，卻仿佛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職位止步于正團位置，再也無法向上挪動分毫！

    對此結(jié)果，李若水本人倒是非?？吹瞄_。私下里沒少跟老徐表態(tài)：掌握部隊的團長，比不掌握實權(quán)的副旅長，說話分量重得多。而各位營長，連長，都是軍訓團的老班底，即便不做副旅長，自己在獨立旅里，也照樣一呼百應(yīng)。況且上頭派下來的二團長趙鼎新，也是第二集團軍的老兄弟，為人穩(wěn)重厚道，做事不爭不搶，自己沒必要非得比此人高半級，或者非得把此人踩在腳底下。萬一引起了其他二十六路軍老人的誤解，事情反倒不美……

    但是，無論李若水怎么表態(tài)。老徐卻堅決不肯放棄。他老徐現(xiàn)在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對弟兄們的承諾，絕對駟馬難追。他老徐自己這輩子，已經(jīng)不能再算是個純粹的軍人。但是在他老徐的一畝三分地上，有功勞、有本事的人，絕不能受委屈！

    ”老哥，還是算了吧。我們?nèi)齻€，其實都知道怎么回事兒！“ 二團副團長王希聲實在不忍心讓老徐再白浪費錢，找了個機會，當著其他兩位好朋友的面兒，向老徐挑明，”誰讓當初我們?nèi)齻€一時沖動，去找馮副總司令質(zhì)問黃河決堤的真相呢？過后沒讓特務(wù)給抓了去，我們已經(jīng)很慶幸了。再想順利升官兒，恐怕至少得花園口決堤這事兒被全世界的人忘掉！“

    ”胡說，馮副總司令不是那種人！“老徐大急，瞪圓了眼睛替馮安邦辯解，”他一直很欣賞你們?nèi)齻€，他……“

    ”問題團長以上的任命，得經(jīng)過軍事委員會審核??！“ 王希聲看了老徐一眼，笑著搖頭，”無論你上報多少次，是誰力薦，審核不給你過，你能怎樣？說實話，李哥的軍銜這次能順利從中尉跳到中校，我都很吃驚。否則，咱們第二集團軍，出一個中尉軍銜的正團長，也不稀奇！“

    ”你，你……“老徐被打擊得額頭冒汗，卻無法對王希聲的進行任何反駁。事實上，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以李若水在臺兒莊戰(zhàn)役中的表現(xiàn)，若不是有人故意卡著，升職之事，肯定是一路綠燈。而之所以硬生生被壓了半級下來，并且任自己怎么活動都沒用，最大可能，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被有心人拿住了把柄！

    ”老哥，真的別去浪費錢了。有那些錢，咱們黑市上買點rou，給弟兄們改善一下伙食豈不是更好！“ 馮大器的看法，跟王希聲差不多，也趕緊趁機在一旁幫腔，”況且李哥做團長，就不打鬼子了？！您繼續(xù)堅持去活動，不禁讓人看輕了李哥，也讓人會看輕咱們整個獨立旅！“

    ”這——，也罷！” 見麾下三個鐵桿心腹，都不支持自己繼續(xù)給李若水”買官兒“，老徐猶豫了片刻，只能重重的點頭，”兄弟，這事兒是我老徐失信了。該罰！但是，你放心，其余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保證說到做到。咱們這個旅，軍械，補給，兵員，全都去爭取最好的。完全按照當初軍訓團的樣子打造。訓練不到位，堅決不帶著弟兄們上戰(zhàn)場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