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帶長劍兮挾秦弓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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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帶長劍兮挾秦弓 (三) 流星劃過,北平城內(nèi)響起低沉的犬吠。 李若水的目光追逐著流星,直至它們消失在天際。然后重新壓低了頭上的圓頂帽,慢慢的躺回了人力車中。用眼角的余光飛速的掃視著曾經(jīng)熟悉的街道。 車夫跑的飛快,不一會兒就來到德勝門內(nèi),一條幽靜的胡同口。 李若水付了車錢,習(xí)慣性地走向自家門口。雙腳剛剛踏上臺階,又遲疑了一下,迅速壓低了頭上的圓頂帽,然后輕輕地撫摸門前的石頭獅子。 這么長時間沒見,石頭獅子,還是原來模樣。他的家,看上去也沒任何變化。兩串兒帶著喜慶味道紅色的燈籠高高地懸掛,黃銅打造的門釘,在跳動的燈光下,如繁星般璀璨。 正在數(shù)錢的車夫剛好抬起頭,看見客人居然走向了整個胡同中最闊氣的大門口。心中立刻想起了這是誰的府邸,低下頭,朝著自己面前的地上輕啐,“呸,狗漢jian。老子今天倒了邪霉,居然拉活兒拉到了你家!” 啐罷,趁著客人沒反應(yīng),拉起車子,撒腿就跑。 “漢jian?!“ 李若水的耳朵動了動,遲疑著回頭。旋即,后退兩步,重新打量自己的家門。 與”七七事變“之前,基本上沒任何變化,一切都是老樣子,大氣,奢華,與他記憶里的家門毫厘不差。很顯然,日本人的血腥統(tǒng)治,沒給這個家造成任何傷害。 剎那間,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難過。俗話說,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北平李家的實力,在平津地區(qū)即便排不上前十,也不會落后太多,不可能不引起日本人的窺探。而想要保證自己的家業(yè)不受鬼子敲詐勒索,目光恐怕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投效日本人,為虎作倀。 有股屈辱的感覺,從心頭涌起,瞬間就沖散了所有對親情的渴望。李若水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做如此無恥之事。但車夫剛才的罵聲,和懸掛在門口的大紅燈籠,卻在不停地告訴他,李家做了漢jian,乃是事實。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轉(zhuǎn)身逃走,但雙腳卻如同灌了鉛般,遲遲難以移動分毫。 母親的身體一直就不太好,父親又要照顧家族的生意,又要提防自己那兩個貪婪的叔叔背后在后院放火,每一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如果自己今天過家門而不入,下一次,不知道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游擊區(qū)所承受的壓力一天高過一天,若是哪天自己在戰(zhàn)斗中以身殉國,今晚的錯過,就會成為永遠的遺憾! “陸管家,留步,留步。我自己叫輛人力車就行了,診所距離這里沒多遠!” 正在他猶豫不絕之際,大門內(nèi),忽然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喧鬧之聲。 ”這怎使得?我家車夫,已經(jīng)將黃包車準備好了。等下從側(cè)門繞過來,就能接上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還是讓車送您為好?!?nbsp;一個熟悉的聲音,緊跟著傳來,話里話外,透著客氣與感激。 李若水迅速,將身子縮入門外大樹與院墻之間陰影里,一動不動。 “咿呀”一聲,大門打開,雪亮的燈光,將臺階上的柳絮,照得清晰可見。。 “那,我就不客氣了?!币粋€長著花白胡須的老者,提著藥箱,走了出來。隨即,又轉(zhuǎn)過頭,向門內(nèi)低聲叮囑,“李老爺心脈郁結(jié),切忌讓他再生氣了,也不要讓他情緒過于激動。大悲大喜,對他來說,都會令病情雪上加霜!至于藥么,先按方子吃上三副。三副過后,若能見效,我再來根據(jù)情況做一些增減!” “多謝了,孔大夫。今天若不是你來得及時,我家老爺和夫人,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另外一個身穿馬褂的老者,陪著笑臉送出門外,輕輕向提著藥箱的老者作揖。 “唉,看你說的,好像咱們兩家素?zé)o往來一般!” 孔姓老者趕緊放下藥箱,拱手還禮,“當年若不是李老爺仗義出手相助,我的診所連同宅院,早就歸了別人。以后無論病情輕重,盡管派人來叫我。咱們兩家的交情,犯不著客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車來了,孔大夫,您先上車。藥箱我?guī)湍鷴煸谲囅浜箢^!” 身穿馬褂的陸管家笑著點頭,然后客氣地向路邊伸開右手。 一輛裝飾奢華的人力車,快速在李府正門前停穩(wěn)。車夫小吳與陸管家一道,將孔大夫攙上車,然后彎腰拉起橫梁,快速消失在巷子外的街道上。 “唉——” 望著人力車遠去,陸管家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見。轉(zhuǎn)過身,一邊不停地唉聲嘆氣,一邊走向家門。 才邁上兩個臺階,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他身側(cè)響起:“陸伯!” “誰?!” 陸管家被嚇了一大跳,迅速扭頭。只見見一個身形高瘦的男子從墻壁與老樹之前的陰影里快速閃出,信手摘下了禮帽。 陸管家瞇眼仔細一瞧,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狂喜之色,“少爺,你……” “噓!” 李若水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著嗓子吩咐:“陸伯,先進去,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陸管家趕緊四下張望,確信沒有人看見,趕緊將李若水推進院子,然后用自己的身體,死死頂住了大門“少爺,真的是您?。±蠣敺蛉讼肽?,想您想得都快瘋了!” “我也很想他們!” 李若水眼睛發(fā)熱,聲音不受控制地變得哽咽,“我,我爸病了,嚴重么?剛才孔大夫說不要讓他再生氣,是什么意思?誰,誰又故意惹他生氣了?!” “唉,少爺,這,這讓我怎么說呢!” 管家陸伯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即便再受信任,也只是個管家。而家里頭敢惹大老爺生氣的,卻是二老爺和三老爺。作為下人,摻合進上頭的斗爭里去,實屬不智。通常到最后也落不下什么好結(jié)局。 “該怎么說,就怎么說。沒事兒,我擔(dān)得??!” 李若水是何等聰明,立刻從陸管家的表情上,猜出惹父親生氣的人是誰。眉頭一皺,低聲承諾。 話音剛落,院子深處的正房大廳內(nèi),就傳來一陣醉醺醺的吹牛聲,“我說永壽兄弟,你放心好了,這北平城里,哪有我張燕平辦不好的事情。我大哥和老冷他們,當初組建新民會,整套章程,可都是出自我的筆下。上個月喜多誠一太君前來新民會指導(dǎo)工作,還點名接見了我。要不是兄弟我閑云野鶴慣了,不想從政,這市政府秘書長,哪能輪到姓潘的頭上?” (注1:新民會,1938年在日本特務(wù)機關(guān)指導(dǎo)下成立的漢jian組織。) “關(guān)鍵是冷會長那邊,他cao辦西來順兒的時候,曾經(jīng)跟我大哥的商號有過君子之爭。當時我大哥運氣好,小小的贏了一局。現(xiàn)在冷會長平步青云,他大人大量未必還記得這些??伤值紫碌娜藶榱伺鸟R屁,卻讓我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李家二叔李永壽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來,透著如假包換的諂媚。 “是啊,是啊,冷會長自己估計早就忘記這些事情了,但架不住小人作祟。張總?cè)嗣}廣,說出的話分量也足,若是能幫忙斡旋一二。我們兄弟倆將不勝感激!” 三叔李永祿話也緊跟著傳了過來,每一個字,都非常清晰。。 “我說,你們哥倆也是多心了。眼下大伙做生意,誰不是靠日本人賞飯吃?你們哥倆既然搭上了森川商社,就沒必要在乎損失這仨瓜倆棗!” 一個不熟悉的聲音,也緊跟著響起,隱約帶著幾分火上澆油的味道。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過去的事情,錯在我哥。我們愿意做出賠償!還請張總幫忙遞句話!” “是啊,都是老北平,見了面就覺得親。我們愿意讓出去察哈爾那條商道的兩成分子,換取跟冷會長握手言歡!” “這事兒,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冷會長那人我熟悉,不太在乎錢財,但好面兒。你家大哥當年折了他的面子,也不怪有人記著他!” “我大哥不是已經(jīng)不再管家里頭的事情了么?您看,要不這樣,改天我大哥病好了,我們讓他在萬國飯店里擺一桌,親自給冷會長斟酒道歉?!?/br> “對,我大哥已經(jīng)不管事了。如今,李家是我二哥說得算……” …… 喧囂聲陸續(xù)傳來,如同刀子般,扎得李若水的心臟百孔千瘡。 他終于知道李家為什么絲毫沒受到戰(zhàn)亂的影響了,也終于知道父親到底是被誰氣病。二叔和三叔做了漢jian,還主動向以前的生意對手屈膝投降。而父親勢單力孤,早已無法壓制二叔和三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yōu)樗麨椤?/br> “少爺,您先別生氣!” 看見李若水臉色已經(jīng)隱隱發(fā)青,陸管家嘆了口氣輕聲勸解:“二老爺和三老爺,有時候也是不得已。老爺和夫人,如今不住在正堂了。都搬去了后花園的那個小樓里。那邊清凈,聽不見正堂的吵鬧。您要是不想打擾二老爺和三老爺,我就帶著少爺您從跨院繞過去。老爺和夫人見到您,說不定一下子病就好了!“ ”先不急,我已經(jīng)很久沒回來了,您老先跟我說說家里的情況。還有,我回來的消息,除了我父母和您之外,不要告訴第四個人!“ 李若水想了想,斷然搖頭。 剛才孔大夫說,父親的病情,忌大喜大悲。自己突然出現(xiàn),肯定是大喜。而萬一自己忍耐不住,跟二叔和三叔之間起了沖突,就是大悲。自己雖然以身許國,卻不能一點都不顧父親的感受。更不能因為一時沖動,令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哎,哎!” 陸管家抬頭朝正堂方向瞅了瞅,確信沒有下人注意到這邊。迅速轉(zhuǎn)身栓好正門,然后拉起李若水的衣袖,牽向自己平時居住的東側(cè)跨院兒,“少爺,既然您這么說了,我也就豁出去了。要是少爺不嫌簡陋,咱們?nèi)ノ椅堇镎f!這院子太大了,難免會長些雜草出來!” “好!” 李若水當然知道雜草指得是什么,迅速點頭。 ”少爺,您這次回來,還走么?“ 陸管家拉著李若水的衣袖,一邊走,一邊滿懷期盼地詢問,”其實家里頭的事情,要解決起來也不難。老爺年紀大了,精力遠不如前,才被二老爺和三老爺鉆了空子。但底下的那些經(jīng)理,襄理們,眼下還都是老爺一手提拔起來的舊人。只要少爺留下,由老爺帶著跟他們見幾面,二老爺和三老爺就無法再指揮得動他們了。然后少爺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權(quán)力一步步收回來!“ ”嗯!“ 李若水低低的回應(yīng)了一聲,對陸管家的建議,不置可否。 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從小耳濡目染,他當然知道,家族事業(yè)是如何構(gòu)成,更是清楚地知道,管家的建議切實可行。然而,他卻不可能留下,也不敢留下。 數(shù)月前,他和李大眼,王希聲等人,在北上投奔八路的途中,正好遇到了巧遇八路軍黃河支隊第三分隊,與后者前后夾擊,全殲了一小隊鬼子兵。隨即,在李獨眼的引薦下,大伙加入了剛剛成立不久的八路軍黃河支隊。 黃河支隊對上下,對于這批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的青年軍官非常重視,很快,就根據(jù)每個人的才能,對他們委以重任。但是,隨著寒冬的到來,日寇對重慶的進攻暫時告一段落。奉命前去配合一戰(zhàn)區(qū)作戰(zhàn)的八路軍各部,也迅速做出了調(diào)整。黃河支隊接到命令,抽調(diào)精銳,穿越數(shù)道封鎖線北上,援助剛剛因為日寇圍剿而遭受重創(chuàng)的晉察冀根據(jù)地,重建各級抗日政府和抗日武裝。 王希聲在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出色,一到晉察冀軍區(qū),被任命為一支游擊大隊的副大隊長,負責(zé)與日寇和偽軍周旋。而李若水,則因為早就以擅長練兵而聞名,被留在了晉察冀根據(jù)地總部訓(xùn)練團里,專門負責(zé)為根據(jù)地培養(yǎng)新鮮血液。 此番潛入北平,李若水是奉命給訓(xùn)練團接收一筆重要物資。 任務(wù)完成之后,他就必須離開?;丶姨酵改福皇琼樎?。 日寇對八路軍的仇視,遠甚于國民政府的正規(guī)軍。 以李若水現(xiàn)在的身份,留在家中,非但幫不上父親的半點兒忙,反而會給全家?guī)頊玳T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