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終剛強兮不可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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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終剛強兮不可凌 (一) 王音,就是王希聲加入八路軍之后,新改的名字。 雖然這個名字,遠不如王希聲聽起來習慣,但是,想到又能和好朋友并肩而戰(zhàn),李彤心中就充滿了期待。 半個月后,北平。 春天的北平,乍暖還寒。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但楊樹和柳樹的白絮,卻像雪花一樣,被風卷著四下飄飄蕩蕩,一不小心,就鉆進人的衣領,袖口和鼻孔里,讓人懊惱無比,卻驅(qū)之不散。 依舊是前門那家茶館。李若水單獨坐在窗邊,一邊喝茶,一邊靜靜看在窗外。他又想起去年的夏天,自己坐在這里喝茶的時候,站在街道對面的那個穿豆青色上衣少女的身影。 從窗口向外看去,此刻的前門,跟去年今日并沒什么兩樣。跟自己當初讀大學那會兒,也沒太多的不同。 讀書那會兒,他和鄭若渝兩個,每逢周日,總是偷偷在前門附近相約,然后手挽著手,漫無目的地四處游逛。有時走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疲憊。偶爾停住腳步,買兩支西洋雪糕,或者請泥人張捏上一對泥人兒,就覺得無比的幸福。 而現(xiàn)在,他們想要見上一面,卻難比登天。 為了避免給鄭若渝帶來風險,也為了避免被熟人看到自己,李若水只能借執(zhí)行任務的機會,端著茶杯,默默地坐在窗口。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夠像上次那么幸運,恰好看到鄭若渝的倩影。不用打招呼,也不用彼此相認,相擁,只要遙遙的看上一眼,就已經(jīng)足夠。 但是,老天爺卻聽不見他的心聲,也無暇滿足的他的要求。只是把大把大把的柳絮楊花,不要錢般四下亂灑,紛紛揚揚,紛紛揚揚,就像離人失落的心情。。 “你們聽說沒有?” 比窗外柳絮更亂人心的,是門外茶客們的喧鬧聲。一句接著一句傳了進來,仿佛唯恐屋子內(nèi)的李若水聽之不見,“昨天晚上啊,又出大事了!” “怎么了?” 大堂內(nèi)同桌的客人本能地問了一句,緊跟著,又壓低聲音提醒,“噓——,小聲點兒??纯磯ι腺N著什么,病從口入,禍從口出?!?/br> “嘿,打大清那會兒就貼的是這個,也沒見能堵住誰的嘴巴!”先前那人不屑地撇嘴奚落,然后繼續(xù)自說自話,“跟你說啊,昨晚兒上,那什么中日親善他娘的協(xié)會,包下醉仙樓,不知道想鼓搗什么缺德事兒。結(jié)果闖進去四個刺客,’啪啪啪啪’一通掃射。嘿嘿,你猜怎么著?那幫狗東西全都一命嗚呼,去地底下跟閻王爺親善去了!” “凈瞎說,沒那么夸張!”旁邊一桌的客人一直豎著耳朵傾聽,見此人越說越玄,忍不住低聲插嘴道,“沒有死光,只死了兩個領頭的。刺客一共有三個,不是四個。我二表哥的三姑家的親外孫就在就在那兒跑堂,他被嚇了個半死,昨天夜里睡不著覺,親口跟我說的!” “您表哥的三姑家的親外孫?那不就是您的外甥么?您今年看上去,還不到二十五吧?您的外甥,就能去給人跑堂了?!”先前那人被折了面子,立刻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駁斥。 ”我,我就是那么一說!“ 插話的人,頓時沒了詞,悻然低下頭,拿杯子里的茶水出氣,鯨吞虹吸。 然而,還沒等最先賣弄消息靈通的茶客來得及得意,隔著兩張桌子,就有人笑著說道:”他說得沒錯,刺客就三個人,不是四個。也沒把那個狗屁協(xié)會一窩給端了,只是打死了兩個會長和一個秘書長!我大舅子在警察局當差,他說醉仙樓從掌柜到看門的,都給抓進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放出來一個!” “怎么沒放出來?分明已經(jīng)放出來快仨小時了!您擱這喝茶喝多久了?得到的消息都是老黃歷了……” 第一個茶客見自己又被搶了風頭,忍不住大聲反駁。 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茶館掌柜被嚇臉色蠟黃,趕緊一溜煙兒跑了上來,一邊對著兩人作揖,一邊指著墻壁上的紙條道,“諸位,諸位,莫談國事,莫談國事?!比缓?,又用手指了只李若水所在雅間兒,將聲音壓得更低,“今天還有別的客人,看樣子,像是給日本人辦事的……” “哎吆,您老怎么不早說。結(jié)賬,結(jié)賬,今天出門沒看黃歷!” 兩個茶客同時打了個哆嗦,從口袋里掏出銅元丟在桌上,連零錢都顧不上拿,撒腿就跑。 “奶奶的,我看著怎么就像是個漢jian了!” 李若水耳朵靈,在雅間內(nèi),聽得哭笑不得,迅速扭頭看向自己在窗子上的倒影。 瘦,干巴巴的瘦,但是精神頭卻不差。腰挺得很直,肩膀也端得很平,一身正氣。唯獨凹進去的兩腮,讓他看起來模樣有些兇。就像剛剛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死神,讓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里頭打哆嗦。 不過,他這個死神,卻不會收割好人的性命,而是專門收割鬼子和漢jian。昨晚對那個“中日友好協(xié)會”下辣手的,也不是別人,而是他、王希聲和另外一個游擊隊的神槍手。 “呼————” 窗外,狂風大作,卷起滿頭飛絮。飛絮中,迅速閃過昨天醉仙樓中的所有畫面。 昨天傍晚五點半,中日親善協(xié)會在醉仙樓設宴。李若水的親叔叔李永壽哼著小曲,提前趕至,搖頭晃腦的鉆出小轎車。正要進酒樓的前門,左肩卻被街上經(jīng)過的人狠狠給撞了一下。 那人帶著墨鏡,淡淡說了一句“李副會長,借過”,然后,三步兩步,就在人流中消失不見。 李永壽的心臟,頓時就縮成了一團。已經(jīng)邁了一半兒的腳,遲遲不敢再往下放。戴墨鏡者的背影,看起來很陌生,但是,那道歉的聲音,他卻無比的熟悉,正是他的親侄兒,那個他剛剛以為這回真的死了,卻又活著回來了的“害人精”。 想到“害人精”曾經(jīng)跟自己說過的話,李永壽頓時心里就敲起了小鼓。雖然最終還是硬起頭皮走進了醉仙樓內(nèi),但整個晚上無論跟誰寒暄,都提不起精神。吃飯的時候,菜夾到嘴里,也嘗不出任何滋味。 他的直覺果然沒有錯。酒還沒喝過三巡,樓下就有人大聲驚叫“廚房著火了!”,緊跟著,整個樓內(nèi)一片大亂。好在酒店的伙計們有眼色,知道協(xié)會的幾位大漢jian惹不起,第一時間,就端著托盤跑了進來,一邊上菜,一邊紅著臉給客人們道歉,“各位爺,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廚房里炒菜的花生油起火,已經(jīng)撲滅了?!?/br> ”沒事,沒事了。各位爺,小二給您上菜嘍!” “?。 ?nbsp;聽到了第二名店伙計的聲音,李永壽的心臟,又是一抽,立刻毫不猶豫地將身體縮在了桌子底下。緊跟著,他就又聽見,“乒,乒,乒,乒……”數(shù)聲槍響,今晚最尊貴的三位客人,北平中日親善協(xié)會的正副會長和秘書長,全都被打成了馬蜂窩。 李永壽也不知道自己在桌子底下藏了多久,也不知道“刺客”們在殺了人之后,是怎么離開的。等偽警們趕來扶起他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僅又被嚇尿了褲子,西裝的上半身,也跟剛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直接貼在身上。 其余僥幸沒有被射殺的客人們,一個個也尿褲子的尿褲子,吐白沫的吐白沫,誰都說不出刺客到底來了幾個人,長得高矮胖瘦?害得北平市的偽警們,只能隨便錄了幾句口供,就抬上尸體,草草收隊。 直到被仆人接回了家,李永壽的耳畔,仍然回蕩著連綿的槍聲。 被第三房小妾伺候著洗了個熱水澡,他驚魂未定的打發(fā)走了小妾,關好門窗。他本想一個人縮在被窩里找回點安全的感覺。結(jié)果剛回頭,就看見衣裳沾血,手里拎槍的李若水,笑瞇瞇站在了他的床前。 李永壽當時雙膝一軟,就直挺挺地跪下去了:“活閻王,你干脆一槍打死二叔算了,總比被你這樣嚇死強!” “可以,咱們?nèi)ネ膺叀T诩覛⒛?,我爸媽知道后,肯定心里頭難受!” 李若水毫不猶豫地用槍頂住李永壽的額頭,獰笑著答應。 “別,別,小麒,小麒,二叔,二叔只是發(fā)句牢sao,真的是發(fā)句牢sao?。 ?nbsp;當即,李永壽的臉就嚇得一片死灰,雙手握住槍管,苦苦哀求,“二叔真的不是故意要拖延,二叔是真的沒買到你要的貨物,才將交貨日期推遲了幾天。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保證,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內(nèi),親自把貨物送到指定地點!” “你這人喜歡出爾反爾,還是一槍解決了好。以免哪天你向日本鬼子出賣了我,連累我的爸媽!” 李若水撇了撇嘴,不依不饒。“起來,自己走,別讓我下手揍你!” “我,我發(fā)誓。我,我拿你小小妹子,你剛剛出生的小妹子的性命發(fā)誓。絕對不會有下次,絕對不會有下次。不然,不然你就殺了我們?nèi)遥 ?nbsp;李永壽怕挨打,更怕吃槍子兒,雙腳盤住床腿兒,堅決不肯起身,“你小妹子還不到一周歲呢,小麒。你不看叔叔的面子,也看她的面子。你殺了我,她就沒爸爸了,沒爸爸的孩子,多可憐啊!嗚嗚,嗚嗚,嗚嗚……” “唉——” 柳絮紛紛揚揚,畫面一幅幅閃過,一幅幅消失。李若水搖了搖頭,悵然若失。 他昨夜最終也沒狠下心來,大義滅親。只是又敲了一筆竹杠,讓自家二叔將功贖罪。 昨天傍晚的刺殺,其實是他一手安排的。 北平城內(nèi),眼下不僅僅活躍著軍統(tǒng)的鋤jian團,八路軍游擊隊的身影,也經(jīng)常在大街小巷中閃動。所以,對于李若水和王希聲兩個來說,打聽李永壽的行蹤很容易,摟草打兔子,順手殺兩個漢jian也并不困難。 二人之所以這樣做,乃是因為李永壽在李若水臥床養(yǎng)傷這段時間,又故態(tài)復萌。 他見自家侄兒總是派聯(lián)絡員跟自己聯(lián)絡,本人卻很長時間都不再露面。就推測自家侄兒有可能已經(jīng)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了,不會再對自己構(gòu)成威脅。 為了給自己的推測找個證據(jù),他先是試探性地,推遲了早就約定好的交貨日期。緊跟著,又以貨物被日本人查扣為由頭,吞掉了聯(lián)絡員預付的那部分貨款。并且提出條件,想要提貨,必須他的侄兒李若水親自前來,其他人來了,概不認賬。 那段時間李若水傷勢嚴重,游擊隊也不好拿此事來打擾他,以免讓他的傷勢雪上加霜。以李永壽的精明,頓時就猜出,這回自家侄兒可能真的死了,懸在頭頂?shù)哪前押凶优?,終于徹底解除。 此人膽小如鼠,卻有著這個時代商人特有的“生意頭腦”,心中的恐懼一去,很快,就通過聯(lián)絡員以前接頭時幾次說話的口頭禪,以及幾次委托自己購買貨物的清單,隱約猜測出,自家侄兒,“生前”根本不是什么軍統(tǒng)干部,而有極大可能是,土八路。 所以,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侄兒劃清界限。并且迅速重新向北平城內(nèi)新崛起的另外一個漢jian組織,中日親善協(xié)會靠攏。 誰料,李若水早不來,晚不來,就在他花了重金,跟漢jian組織中日親善協(xié)會搭上關系的當口,來到了北平。 李若水擔心他會反水告密,更擔心他再次欺負自己生病的父母。 于是,跟王希聲兩個商量之后,干脆決定,將中日親善協(xié)會的漢jian頭子,直接鎮(zhèn)壓。他們兩個,故意當著李永壽的面,開槍射殺了他們漢jian協(xié)會的會長,副會長和秘書長,然而飄然離去,只留下了滿屋子的尿sao和血腥。 這種震懾的作用立竿見影,特別昨夜,當李永壽從李若水口中得知,八路軍在北平也建立了 ‘鋤jian隊’的時候,立刻指天發(fā)誓,要痛改前非。他保證以后好好配合李若水,對游擊隊有求必應,兵承諾會照顧好自己的親哥哥和親大嫂,永不違誓。只要李若水不要再經(jīng)常拎著槍回家’探望’他,不要再揪著他過去的錯誤不放。 “呼————” 樓外,又一陣春風刮過,細雨紛紛而落。 清明時節(jié)的雨,讓人惆悵,讓人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