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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關(guān)河未冷在線閱讀 - 第十八章 子魂魄兮為鬼雄 (二)

第十八章 子魂魄兮為鬼雄 (二)

    第十八章 子魂魄兮為鬼雄 (二)

    夜色來臨,六國飯店的宴會廳內(nèi),燈火輝煌。

    一個個持著酒杯的時髦男女,嘴里說著也許他們自己也聽不懂的新名詞,臉上堆積著最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往來交錯。

    他們今晚到這里,是受袁氏影業(yè)之邀,參加該公司與大象影業(yè)聯(lián)合投資的愛情電影,《傾城佳人》的首映禮。這部片子未等誕生,據(jù)說就已經(jīng)受到日本某位大人物的重點關(guān)注,被視作中日親善的象征。今年三月剛剛在南京登場的偽國民政府,也通過政治秘書長周佛海之口,對此片表示了贊譽。再加上女主角乃是紅遍了日本與中國東北三省的潘淑華,因此,電影沒等正式上映,就已經(jīng)賣得一票難求。

    當(dāng)然,大部分人來到飯店里,都不是為了鑒賞電影。更不是為了近距離一睹潘淑華的”盛世美顏“。這些在淪陷區(qū)自認(rèn)為是頭面人物的家伙們,早就脫離了追星這種”低級趣味“,他們都有著更高的追求,即便不宣之于口,彼此之間也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比如說袁氏影業(yè)的總經(jīng)理袁琪朗,他是想借日本人的支持,宣布對冷家翼出逃后留下來的商會會長一職,志在必得;而某位自詡為平津第一才子的三流墨客,則是想將自己的一部歌頌日本人到來之后,北平發(fā)展日新月異的著作,賣給一個恰巧急于上位又眼瞎的電影公司,賺取高額的潤筆。還有兩位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實際上襯衫下面連背心都沒穿的“成功”商人,則是想搭上一位李姓嘉賓的線兒,在通往口外的生意上分一杯殘羹冷炙,還有……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但今晚光臨的美女們,大多數(shù)懷的目的卻是跟袁氏影業(yè)的少東家,大象影業(yè)的總經(jīng)理袁無隅喝上一杯酒,看看能不能在兩家影業(yè)的下一部片子里,撈個女三或者女四當(dāng)。雖然業(yè)界傳言,袁大少是個花花公子,可為了成名,吃點兒虧又算什么呢?更何況袁大少爺至今未婚,一旦他食髓知味,最后兩人日久生情,那豈不一躍就成了大象影業(yè)的女當(dāng)家,下半輩子都不用再迎來送往?!

    如此一來,袁無隅有的累了。從晚宴開始到現(xiàn)在,前前后后已經(jīng)有六個所謂的“名媛”主動來找他聊天,其中有三個臨別之前,還偷偷塞了紙條在他手心。

    再好看的花,看多了也煩。耐著性子跟佳人們周旋了片刻,袁無隅就覺得索然無味。干脆找了侍者幫忙開了間套房,準(zhǔn)備直接上樓補覺。誰料還沒等他走到宴會廳側(cè)門口兒,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愕然扭頭,恰看見有個盛裝麗人,一頭栽向自己的后腰。

    幾乎出于本能,他猛地側(cè)身旋步,在麗人即將撞到自己之前,輕輕懶住了對方的肩膀。然后又是一個漂亮的探戈動作,將此人扶了起來,左手順勢拉住對方右手輕抬。

    對方顯然也是個”舞林高手“,竟然順勢來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非但掩蓋住了差點摔倒的尷尬,還贏得了周圍一串掌聲。

    袁無隅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凝神再看,只見那女子五官算不上精致,身材也只能說一般,卻從頭到腳,帶著一股子冷傲之氣,仿佛是童話世界里的公主,從沒品嘗過人間煙火。

    更難得的是,那女子顯然并不想跟他糾纏太久,借著舞蹈動作穩(wěn)住了身體之后,就立刻將手從袁無隅的掌心處抽了出來,后退半步,拉著晚禮服的一角道謝,“謝謝袁公子仗義援手,否則,今晚我非出大丑不可?!?/br>
    “舉手之勞而已。”袁無隅心中對此人好感大增,笑了笑,輕輕搖頭,“更何況小姐是我們大象影業(yè)的貴客??煞裾埥绦〗惴济谙乱郧昂孟駨臎]見過您?”

    “我叫張品蕪,不過不是小姐,是大姐,我比你大?!?nbsp;那女子莞爾一笑,大大方方地向袁無隅伸出了右手。

    袁無隅微微一怔,心中頓時后悔不迭。自己剛才快走兩步多好,那樣,就可以避免跟這個潘毓桂的女人接觸。而現(xiàn)在,卻躲都躲不及了!只能強笑著與對方握了下手,故作吃驚模樣寒暄,“原來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女張小姐,您今天能光臨首映禮,真是令我司倍感榮幸!”

    他才在天津與潘毓桂的干女兒潘淑華拍完對手戲,拍戲的時候潘毓桂偶爾會來探班,每一次袁無隅都恨不能拔出手槍斃了他,好替二十九軍的將士報仇。只是老賊天生謹(jǐn)慎,連上廁所都帶保鏢,才讓他始終找不到下手機會??扇f萬沒想到,自己才回到北平?jīng)]幾天,居然又撞見了潘毓桂的老相好,真的是冤家路窄!

    “袁公子過獎了,您投資的片子出一部熱映一部,才真的是名滿天下。” 不愧為潘毓桂身邊最久的情人,張品蕪極其會說話,明明聽出了袁無隅話語里的疏遠(yuǎn)之意,卻依舊笑著恭維?!蔽乙恢闭f,淑華能跟公子合作,是她的福氣。否則,她雖然在東北那邊廣受觀眾追捧,比起全國,畢竟窄了太多?!?/br>
    ”原來您是跟潘小姐一起來的?!霸瑹o隅越聽頭越大,趕緊笑著擺手,”過獎了,是我們公司借了潘小姐的光才對?!?/br>
    ”我們家淑華可不這么以為!” 張品蕪談興甚濃,繼續(xù)輕笑著搖頭,“她可是對公子極為推崇。我跟她是好姐妹……”

    “好姐妹?!” 袁無隅酒喝得有點兒多,瞪圓了眼睛看了看張品蕪,又看了看隔著老遠(yuǎn)被人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潘淑華,實在是找不出這倆彼此差了一個輩分的女子,哪里長得像姐妹來!

    “我們各論各的,不算老潘?!睆埰肥徑K于被他看得臉色發(fā)紅,翻了個風(fēng)情萬種的白眼兒,笑著解釋,“對了,淑華最近還給我的新書做了序?!?/br>
    “喔?”,袁無隅胃中酒意翻滾,一邊挪動腳步,一邊順口敷衍,“張小姐又有新作問世?書名是什么?哪天一定買來拜讀?!?/br>
    “書名叫《有情無悔》?!睆埰肥徃f了這么多,原本就是為了賣書,立刻邁開小碎步追了上去,快速介紹,“這本書主要講的是身處大時代的明代大儒錢謙益和一代才女柳如是之間的愛情故事,最后,錢謙益為了黎民百姓,毅然背負(fù)千古罵名,柳如是更拋下一切,生死相隨?!?/br>
    說話間,她眼角已有淚光在閃爍,吸了一下鼻子來平靜心情,又低低的補充道,“淑華看了小說后,說袁公子你一定會喜歡,就讓我來找你,請你看看是否有改編電影的可能……袁公子?袁公子?”

    袁無隅用手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將胃里的東西直接吐在此人的臉上。他即便讀書再少,也聽得明白,眼前女子是將她自己與潘毓桂,比成柳如是和錢謙益,為兩人的愛情大唱贊歌!

    如果是在太平年代,這種贊歌唱唱也無傷大雅??裳巯卤榈匦仍?,滿街狼犬,此人全都視而不見。卻偏偏去歌頌?zāi)莻€賣國賊錢謙益,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然而,轉(zhuǎn)念想起自己正在拍的電影。袁無隅心中又是一陣黯然。自己有什么資格指責(zé)張品蕪?自己的大象公司,不也是一樣?雖然自己在暗地里,還做著另外一番事業(yè)。可誰能知道,自己敢讓誰知道。這種半鬼半人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是個盡頭?!

    正郁悶得不知道怎么一吐為快之時,耳畔卻忽然傳來了幾個熟悉的聲音。

    “精彩!不愧是北平第一才女!”

    “我都忍不住想先睹為快了!”

    “明清這段歷史殺氣太重,錢柳二人的愛情,倒是也能沖淡一些血色!”

    “這故事要是拍出來,國人的眼淚能從北平流到南京!”

    袁無隅一轉(zhuǎn)臉,正看見金明欣、殷小柔和鄭若渝三員女將以及馮大器有搭有唱的走了過來。心中頓時暗笑,知道這下有張品蕪好看了,于是乎,便主動為四人介紹道,“張小姐,這四位是我的朋友,也都是你的鐵桿書迷?!?/br>
    “袁公子恐怕不知道吧,我跟明欣,算起來也是表姐妹。我們都是在旗的。家父在世之時,跟若渝的父親,也是熟得不能在熟!” 張品蕪存心加強袁無隅對自己的印象,笑著自我補充。

    “???!” 這下,倒真的有些出乎袁無隅意料了。趕緊瞪大了眼睛,用目光向鄭若渝和金明欣兩個咨詢。卻見二人笑了笑,不經(jīng)意地?fù)u頭。

    原來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妹!袁無隅頓時恍然大悟,不覺有些佩服某些人的韌性。誰料,張品蕪卻從挎包里拿出一本精裝的小冊子,笑著遞給了馮大器,“是馮公子對吧,我在老齊的家宴上,見過你。你也從事電影行業(yè)么?這本書,原打算送給袁公子,你們既然跟他都是朋友,可以互相傳閱,不過,請不要再給別人看了,否則出版方會找我麻煩的?!?/br>
    “哦,那我可就多謝了!” 馮大器大大方方將書接了過去,將紙張翻的刷刷作響,“我們一定不會給別人看!”

    “別弄壞了……” 張品蕪大急,趕緊低聲提醒。

    可書落到馮大器手上,下場如何她可就做不了主了,須臾就有兩頁被撕破,紙屑像蝴蝶般四下飛舞。金明欣看到張品蕪rou痛的表情,捂嘴一樂,故意用手指正在翻動的按住書頁,低聲問道,“大馮,你忙著翻什么呢?”

    “我就想看看,錢謙益這老東西,是怎么勾搭上比自己小三十六歲的柳如是的,好跟他學(xué)兩招?!瘪T大器頭也不抬,繼續(xù)翻書。卻不小心忽略了金明欣的手指,害得“嗤啦”一聲,又撕下了整整一頁。

    張品蕪又是心疼,又是羞惱,身體微微顫動。然而想到這位是齊燮元的親外甥,還是強忍火氣,滿臉委屈地辯解道,“愛情的國度里,年齡根本不是問題,當(dāng)年蔡鍔將軍和小鳳仙……”

    “完全沒有可比性!”殷小柔突然打斷她的話頭,冷冷說道,“錢謙益是清jian,蔡鍔將軍是民族英雄,豈能同日而語?”

    張品蕪一下子被噎的說不出話,卻聽鄭若渝又大聲問道,“大馮,幫我看看,張小姐是如何改編錢謙益跟柳如是相約跳水,跟著又說‘水太涼’這一段典故的?”

    “好!”馮大器繼續(xù)翻書,轉(zhuǎn)瞬又扯壞幾頁,接著一目十行看完,笑著解釋,“這段編的精彩,真的精彩。在張小姐的筆下,錢謙益本來是打算要跳的,卻被柳如是攔住,然后告訴他國家是百姓之國,而非一人之國,應(yīng)全其身為天下蒼生著想,如此一來,錢謙益便改主意了,而他又擔(dān)心柳如是為自己背負(fù)罵名,于是到處跟別人講“水太冷”的梗,將污水朝自己身上潑?!?/br>
    “噢!果然新穎!”袁無隅接過話頭,冷笑著點評,“原來,這錢謙益還是懂得禮義廉恥的,只是別人不懂而已?!?/br>
    “你們……”張品蕪被氣得渾身發(fā)抖。

    眼前幾個,哪個不是出自漢jian之家,誰有資格嘲笑老錢和她家老潘?但是,這樣有力的反問之語,她卻不能公然說出口,只能退而求其次,“你們幾位莫非認(rèn)為柳如是這樣做不合適?我以為,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家庭,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百姓!故而才借柳如是之口,一吐為快?!?/br>
    “張小姐這話,千萬不要去揚州或者嘉定去說?”鄭若渝轉(zhuǎn)過臉,毫不客氣地數(shù)落。“否則,怕是張小姐走不出城外?!?/br>
    她比張品蕪高半個頭,說起話來別有一番氣勢,頓時,后者就被逼得倒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問道:“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能去揚州和嘉定?”

    “因為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鄭若渝雖然是個如假包換的旗人貴胄之后,卻不認(rèn)可大清入關(guān)時的肆意屠戮,更看不起錢謙益這等漢jian。目光灼灼,直接照出張品蕪心中的小,“錢謙益的所作所為,不過保他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何曾半點兒考慮過黎民百姓?因為他和他的同僚忙于窩里斗,導(dǎo)致?lián)P州成為一座孤城,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兵。因為他和他的同僚都忙著各自顧著各自那點蠅頭小利,導(dǎo)致清軍從容拿下兩淮,進而席卷江南!依我看,大明與其算亡在大清之手,不如說是亡在錢某人這些偽君子之手。你說錢某人為了天下蒼生著想,這天下蒼生里頭,包括不包括揚州那數(shù)十萬軍民?你說他為了天下蒼生著想,這天下蒼生,包括不包括嘉定的老幼婦孺?!總不能,你眼里的蒼生,只是他老錢家的那些孝子賢孫吧?那這個天下,也太小了些,根本沒出過自家院門兒?”

    “你,你們。”張品蕪被說得臉色煞白,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就走。

    “表姐,慢一點,小心走得太快又摔了跤,這回,可找不到人后背往上撞!” 金明欣唯恐張品蕪改天再來糾纏袁無隅,一把從馮大器手里搶過書,追了幾步,強行塞回她的手包,“這書,大象影業(yè)肯定不敢拍。你不如多寫寫柳如是,她雖然出身風(fēng)塵,卻比那錢謙益,有骨氣太多!”

    “我沒有?!”張品蕪想解釋一下,自己剛才不是故意往袁無隅身上摔,卻在金明欣身上,感覺到了如假包換的殺氣,趕緊加快腳步,逃一般去遠(yuǎn)。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望著此人失魂落魄的背影,殷小柔忽然嘆息著搖頭。

    “小柔,你又亂發(fā)什么慈悲?!” 金明欣剛剛轉(zhuǎn)身返回,聽見殷小柔的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兒。

    “她的想法和行為,的確讓人看不上。但她本人,就是挺可憐的!” 殷小柔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聲解釋,“我多少知道一點兒她的家世,她和她母親從小就被拋棄,嘗盡了白眼。所以一直幻想著自己長大后被人見人愛,也幻想著自己被一個大家族接納,一呼百應(yīng)。所以有時候饑不擇食了些,本人倒沒太懂壞心眼兒,對那潘毓桂,更是有些愛的死心塌地!”

    “那也不能成為,她為漢jian張目的理由!” 金明欣想了想,不屑地聳肩。本想再多說幾句,卻看到殷小柔那弱不禁風(fēng)模樣,只好笑著岔開話題,“算了,不提她了,免得敗興。表姐,小柔,咱們?nèi)ツ沁叧缘案?!?/br>
    “你和小柔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問胖子!” 鄭若渝笑了笑,輕輕搖頭,“一會兒再過去找你們?!?/br>
    “嗯!” 金明欣聞聽,立刻知道鄭若渝找袁無隅,恐怕是有正經(jīng)事,乖巧地點點頭,拖著滿臉迷茫的殷小柔加快速度去遠(yuǎn)。

    恰巧有侍者端著香檳走過,鄭若渝抬手取了一杯,示意袁無隅也取了一杯,然后拉起對方,雙雙走向陽臺。

    她個子本來就高挑,今晚為了給大象影業(yè)捧場,又特地穿了一雙高跟鞋,因此愈發(fā)顯得鶴立雞群。周圍原本排著隊向上前跟袁無隅搭訕的鶯鶯燕燕們見了,頓時有些自慚形穢,紛紛找借口退了開去。馮大器卻毫不在乎地也抓起了一杯香檳,緩緩跟在了二人身后,表面看上去,好像隨時準(zhǔn)備跟袁無隅爭風(fēng)吃醋,實際上,卻用自己的身體,將所有耳朵都隔離在了十米之外。

    兩前一后,三人很快就來到陽臺上。鄭若渝四下看了看,立刻開門見山,“聽小欣說你準(zhǔn)備搞第二輪慈善晚會,是不是太頻繁了些?!”

    “我是有這樣的打算,正準(zhǔn)備跟你們匯報!” 想到李若水和王希聲兩個通過交通員帶來的形勢分析,袁無隅笑了笑,“坦言相告“,”汪精衛(wèi)的偽政府在南京成立之后,日本人對重慶的進攻,就不像先前一樣急切了。我懷疑,日本人近期會全力穩(wěn)固被占領(lǐng)區(qū)。所以,想未雨綢繆,把咱們明年的物資供應(yīng),也盡早解決掉!“

    ”你的判斷應(yīng)該沒錯!“ 鄭若渝對袁無隅的判斷,深表贊同。然而,卻依舊毫不猶豫地提出了反對意見,”最近不要辦,要辦,也不要在北平辦!“

    ”為何?“ 袁無隅楞了楞,詢問的話脫口而出。

    ”你不覺得最近,北平太安靜了么。特別是自打王天木被氣走了之后?“ 鄭若渝迅速朝周圍看了看,聲音壓得極低,”按理說,吉川貞佐這種大人物遇刺,日本鬼子和特務(wù),一定會展開血腥報復(fù)。即便找不到刺客,也會通過亂殺無辜的方式泄憤。但是從那時起到現(xiàn)在,整個華北的日本特務(wù),卻幾乎什么事情都沒做。仿佛吉川貞佐的死,只是日本軍方的事情,與他們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

    ”這——“ 袁無隅聞聽,立刻深吸一口冷氣。

    他光想著慈善晚會的招數(shù)不錯,打算故技重施。卻忽略了近期北平城內(nèi)日本特務(wù)的動向。而只要晚會成功舉辦,除jian團的大多數(shù)骨干,就得過來幫忙。屆時,日本特務(wù)就可以抓住機會,將所有骨干一網(wǎng)打盡!

    ”這是我個人判斷,做不得準(zhǔn)。但是,我覺得你還是謹(jǐn)慎一些為好?!?nbsp;鄭若渝知道袁無隅一點就透,想了想,繼續(xù)低聲補充,”假如有不得不辦的理由,也是換個地方更好,比如說,天津?“

    后半句話,讓袁無隅又是一愣。隨即故意忽略掉其中一部分,只抓住地名不放,“天津?為何是天津!”

    鄭若渝歪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滿了寵溺,就像一個睿智的jiejie在看撒謊的弟弟,”首先,俗話說,羊毛不能盡撿著一個地方捋。其次,民國建立之后,清朝的很多達(dá)官顯貴,都去了天津法租界,他們可比北京這些后起之秀有錢得多。再次,租界安全,最近的寧靜太不尋常,我希望你和明欣、小柔,這些非戰(zhàn)斗人員,都去天津租界躲一躲風(fēng)頭!“

    ”這也是曾團的意思?“ 袁無隅先還是輕輕點頭,聽到最后一個理由,卻立刻表示反對,”誰說我不是戰(zhàn)斗人員,我這兩年也沒少……“

    ”我知道你文武雙全,但是明欣和其他幾個女孩子不是!“ 不待他把理由說完,鄭若渝就快速打斷,”這是曾團,我和大馮三個的一致決定。你可以去天津租界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必須負(fù)責(zé)照顧幾個女生!“

    ”這?“ 聽聞自己還要承擔(dān)起保護幾位女性情報人員的責(zé)任,特別是包括金明欣,袁無隅立刻就有些猶豫了。

    的確,他自己這兩年無時不刻都在努力鍛煉,獨自對付兩三個特務(wù)和漢jian都不在話下。可金明欣,尹小柔,樂靜靜等女性團員,卻缺乏自保的能力。畢竟男女之間,先天上體力相差就非常巨大,而這幾位,包括鄭若渝,都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不可能從小就舞刀弄槍。

    ”就這樣定了!“ 看出了袁無隅的遲疑,鄭若渝果斷替他做主。

    ”好吧!“ 袁無隅找不到理由再拒絕,只能怏怏地點頭。

    端著酒杯四下又掃視了一圈兒,確定沒有其他耳朵偷聽。鄭若渝裝作與袁無隅碰杯的樣子,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然后,用比蚊蚋振翅高不了多少聲音,快速問道:”是大王他們那邊急需物資支援么?你跟李大哥,大王,他們是一路人,對不對?“

    “不,不是!” 沒想到,隔了這么久,鄭若渝才找自己盤問跟李若水和王希聲的關(guān)系,袁無隅本能地大聲否認(rèn)。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周圍有很多雙耳朵,又連忙將頭轉(zhuǎn)向了窗外。

    實話實說,還是撒謊隱瞞?實話實說,他敢確定鄭若渝和馮大器兩個,不會舉報自己,也不會坑害李若水和王希聲,但紀(jì)律上卻不準(zhǔn)許。而編造謊言,難度就太大了,也對不起那天被若渝姐和大馮救下之后,二人聯(lián)手幫自己在軍統(tǒng)和除jian團內(nèi)部蒙混過關(guān)。

    周圍的目光,紛紛循著聲音而至??吹今T大器端著酒杯,站在鄭若渝和袁無隅身后十步之外,滿臉生人勿近。又看到袁無隅將頭轉(zhuǎn)向了窗外,不敢拿目光跟鄭若渝相對的模樣。頓時,就“明白”了是三個年青人醋海生波,紛紛又將目光轉(zhuǎn)開,懶得多管閑事。

    花花大少么,哪天不招惹女人?大伙早見怪不怪了!那個姓馮的,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兩個打起來,報紙上明天又有熱鬧可看。

    “若渝姐,謝謝你,還有大馮!” 斟酌了很久,很久,袁無隅才終于做出了決定,用極低的聲音道謝。

    正準(zhǔn)備告訴對方,自己是八路的人,也歡迎鄭若渝和馮大器加入八路軍的隊伍。鄭若渝卻忽然笑了笑,低聲打斷,”算了,你就當(dāng)我沒問。你準(zhǔn)備一下,明天一早就跟帶著幾個女生,去天津籌備第二場慈善晚宴吧吧。我希望我的判斷是錯的,如果那樣的話,你就當(dāng)跟小欣倆人去渡了一個假!在我眼里,她可是比那個潘淑華好一萬倍!“

    ”若渝姐,你怎么也開我的玩笑?!“ 袁無隅立刻忘了正在肚里的說辭,紅著臉小聲抗議,”那都是報紙上瞎炒的,為了電影的宣傳和發(fā)行。我對潘毓桂的義女,怎么可能有感覺?更何況,更何況還有大王!“

    ”你真的認(rèn)為,大王比你更適合小欣?!“ 鄭若渝忽然變得八卦了起來,再度歪著頭看向袁無隅,滿臉玩味。

    ”這,這不是適合不適合。而是,而是……“袁無隅的臉,愈發(fā)紅得厲害,手也愁得不知道往哪里放,”而是,大王與她,跟她,唉!反正,我知道小欣的心里,依舊有大王的影子!就像,就像你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李大哥?!?/br>
    ”是么?我覺得,卻不太一樣!“ 聽袁無隅拿自己和李若水打起了比方,鄭若渝忍不住笑著搖頭。

    自家表妹本來聰明的得很,偏偏在戀愛一事上,傻得讓人可憐。而眼前這個袁無隅,看起來風(fēng)流倜儻,實際上也是個呆頭鵝。兩個人明明心里已經(jīng)有了對方,卻始終放不下一個王希聲。而那王希聲,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跟小欣一刀兩斷了,就該早點兒斷個干凈。

    想到這兒,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錯怪了王希聲。后者的確就在北平附近,可后者只跟袁無隅有過接觸,卻從來沒再找過金明欣。甚至,金明欣都不知道他已經(jīng)回來了,依舊還以為他在二十六路軍中!

    這真是一筆算不清楚的糊涂賬!原本準(zhǔn)備替二人戳破窗戶紙的話,被鄭若渝果斷憋了回去。算了,順其自然吧,反正三個人年齡都不大。早晚,都會弄明白各自的真實心意。作為金明欣的表姐,自己這會兒貿(mào)然插手,反而是添亂。

    ”若渝姐,你別光顧著管我。你看小柔跟曾團?“ 急于轉(zhuǎn)移鄭若渝的注意力,袁無隅回過頭,向遠(yuǎn)處連連翹下巴。

    鄭若渝順著他的下巴所指望去,恰見到團長曾清,與鄭小柔兩個默默相對的身影。又是兩個,讓人省不了心的。怪不得今天自己提起要去幾個女團員外地度假的話頭,殷小柔說什么都不愿意離開北平。

    夜風(fēng)透窗而過,帶著濃郁的花香。

    夏天就快結(jié)束了,所有花兒,都抓緊最后的溫暖時光,爭相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