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

    Z市最大的醫(yī)院環(huán)境也很一般，墻壁斑駁，設(shè)備老舊，來往大多都是頭發(fā)斑白的老人，和B市很多年前的樣子還要差上不少。他住的酒店說是這里最大的酒店，但充其量在B市也就是個便捷酒店。

    安明玉靜靜注視著程越的睡顏。

    男生臉蛋小巧，下巴有點尖，睫毛翹起的弧度很精致。第一天在學校講臺上看到程越，對方解題時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像是周身都帶著光，每次說到化學時下巴翹起的弧度驕矜又可愛。

    他很難把印象中的程越和這座城市，和今天發(fā)生的一切聯(lián)系起來。向他借錢時討好又卑微，被人幫忙會手足無措，滿心委屈也不敢哭，憋著自己偷偷抹眼淚。

    他不該是這樣的。

    他該站在講臺上，自信又明媚，驕傲地把粉筆一丟，在一眾驚艷的目光里說“我解完了”。

    這才是程越。

    安明玉小幅度地挪動了一下，換了個讓對方更舒服的姿勢，讓程越的腦袋靠在他懷里，很輕很輕地順了一下他柔軟的額發(fā)。

    第30章   沒想到會是個這么……

    翌日清晨, 安明玉撐著胳膊靠在長椅邊緣，身后的程越側(cè)身睡在里側(cè)，身上搭了一條醫(yī)院里的薄毯。

    安明玉腦袋往下點了點, 清醒過來，正好看見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對中年夫妻探頭往里看。

    他心里猜測了一下，走過去問：“您好，是程叔叔嗎？”

    中年男女臉上具是一愣, 女人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們是程越的叔叔阿姨，不是他父母, 你是……”

    “我是他的同學?！卑裁饔窠档鸵袅?，“程越睡著了，他爺爺也還沒醒，但手術(shù)很成功?！?/br>
    “哦！”女人拍了拍胸口,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成功就好，沒事, 我們上班順路來看看, 讓他睡吧, 小越肯定也辛苦了，你也辛苦了?！?/br>
    安明玉淡淡笑了笑, 讓他們進房看了一眼程越和程爺爺，三人把門掩上，站回走道里。

    “小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安明玉?！?/br>
    女人聽見這個名字，眼睛睜了睜：“哦……安明玉, 你好你好，我姓李。”

    安家在整個C國都是時不時就掛在新聞上的大豪門，李阿姨心思一轉(zhuǎn)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謝謝你啊，安明玉，手術(shù)費是你幫忙交的吧？謝謝謝謝。”

    安明玉不想多提這件事，點頭“嗯”了一聲：“不客氣?！?/br>
    “哎，我們夫妻倆做小本生意，一下子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崩畎⒁痰溃澳憧匆唤o我們一個聯(lián)系方式，把這錢年底之前給你還上，好不好？”

    安明玉搖頭：“不用，我和程越會商量的。”

    李叔叔也站出來扯了一下她：“小孩子朋友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他們會知道解決?！?/br>
    “好，好。”李阿姨嘆氣。

    安明玉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把心里的疑問說了：“請問，程越的父母……”

    他一開口，面前兩人的表情都是一變。

    安明玉心里明白了大半：“抱歉，我多話了?！?/br>
    李阿姨搖頭，提到傷心事，哪怕過去這么多年也難免紅了眼眶：“沒關(guān)系，哎，小越難得能交到一個這樣仗義的朋友，讓你知道也沒事?！彼藥紫卵劬?，“這孩子的父母在他初中的時候就出車禍走了?！?/br>
    安明玉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李阿姨喃喃道：“我就覺得是老天爺嫉妒他生得太好了，太有靈氣了，就狠心讓這種事去磋磨他?！?/br>
    她像是總算找到了一個人能傾訴，一下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小越可是我們這整個街坊最聰明勤奮的孩子，從小就學習就拔尖，他父母也都是文化人，都是從Z市考出去的，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啊，咱們這里可沒多少。小越他初中就被選入了一個什么……少年班，我們都說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哩，他mama在三街那的大酒店里辦了酒席慶祝，結(jié)果路上出了這樣的事情……”

    “那么小的孩子，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心疼啊，就一個勁抱著我哭……真是命苦?！?/br>
    “現(xiàn)在老程啊，是他唯一的親人了，還好這次能挺過來，我只希望他長命百歲，再多陪陪小越這孩子?！?/br>
    “別在小輩面前唉聲嘆氣的，像什么樣子，不吉利！”李叔叔不贊同道。

    她這才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br>
    安明玉和他們夫妻二人又寒暄了幾句，李阿姨表示他們還要上班，先行離開，臨走前又握著他的手表達了一番感謝。

    隔著病房的玻璃看了一眼依舊熟睡的人，安明玉垂下眼睫，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站在門口半天，還是沒忍住從口袋摸了煙出來。

    “先生，醫(yī)院里不能抽煙?！迸赃呌凶o士提醒，看見安明玉的臉，又愣了一下，有點羞澀地低下頭。

    “嗯?！卑裁饔癜褵熀心笤谑中?，“我去陽臺，陽臺可以抽吧？”

    “可以的。”

    “有不用的一次性杯子嗎？”他問。

    護士給他找了一個塑料杯，安明玉就拎著那只小杯子，走上陽臺，側(cè)身靠在圍欄上。

    剛才李阿姨講的那番話來來回回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幾遍，他叼了一會煙，剛要點著，莫名就又想到了程越的睡顏。

    臉蛋干干凈凈，比剛剝出來的水煮蛋還嫩一些，昨天夜里那樣近的距離，程越躺在他懷里大半個晚上，他連對方臉上的小絨毛都快能數(shù)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