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它被多愁善感的詩人賦予了別的稱呼——宮怨。 見完長輩就是同輩了。 令嘉的長嫂太子妃梁氏容顏明麗,雖臉色還帶著些蒼白,但眉宇開闊,見了令嘉,甚至能沖她露出一個笑來。 春日宴上,太子妃因產女一事,蒼白憔悴,眉心的憂郁滿得都要溢出來,而之后三位良娣進宮后,她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她本該更難過才對,但今日看著,卻是神色平和,再看不出之前縈繞在她身上的郁色。 倒叫令嘉見了好生訝異,不覺就在她身上多看了幾眼。 察覺到她的目光,太子妃溫聲說道:“之前聽四娘對弟妹百般夸譽,便覺向往無比。弟妹與四娘自□□好,若是得空,不妨來東宮多坐坐,和四娘多說說話。” 四娘…… 令嘉目光微凝。 太子妃統(tǒng)共才三個女兒,這個四娘指的若無意外,應該就是王文蕙了。 以排行稱呼,可以算是一種很親昵的口吻了。而聽太子妃提起的語氣,更可謂關心無比。 令嘉在袖子底下支著指頭算了算王文蕙嫁進東宮的時間,算出來后不禁大為震撼。 雖然她之前給王文蕙送的那張紙已是明示她進東宮后,要向出頭,最該使力的方向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但她萬萬沒想到,王文蕙行動起來居然如此高效。 這等攻略效率,即便是她家那個自詡風流的小二郎都得甘拜下風??! 太子妃之后就是諸位公主了。 清河公主見了令嘉細細打量一番,笑著對燕王說:“若不是你新婚,我恨不得將你王妃搶到我公主府才好?!?/br> 燕王氣定神閑地問道:“什么時候大姐也沾上了強搶□□的喜好?” 清河公主摸著微起的肚子,面露揶揄地說道:“都說孕期見哪個人最多,生的孩子就越像誰。為你未來外甥女的容貌著想,你放你王妃到我府上住幾月可好?” 她之前已育有兩子,現(xiàn)在一口咬定這胎是個小娘子。 尚不等燕王回答,她身邊神色冷冷的長樂公主已是嗤笑道:“若是外甥女生下來真像五嫂,大姐夫怕是第一個就要去尋傅小二郎算賬吧!” 長樂公主今日本是要留在新城長公主府陪表姐康寧,但公孫皇后卻不能容忍她賭氣再給令嘉沒臉,強硬地召了她回宮。長樂雖然人回來了,但是一張臉上,左邊寫著“心不甘”,右邊寫著“情不愿”。 清河公主愣了愣,才領回過長樂公主的意思,惱羞成怒,一掌拍長樂公主身上,“你胡說什么?” 傅家人里,傅明炤的眉眼是和令嘉最像的一個,而他慣是風流,還有偷□□的艷聞在外流傳,長樂公主的話說得還真沒錯。 令嘉聞言,默默同情她那二侄子一下,她在女人群里究竟聲名狼藉到何種地步,叫人這般聽不得他的名字。 清河公主和長樂公主打鬧之后,有些尷尬地看令嘉。但見她神色不變,仿佛沒聽出長樂公主隱含的挖苦之意,不覺松了一口氣。 之前有臨川和賢妃那出,已是夠難看的了,若是這位弟妹涵養(yǎng)再差些,今日的見禮怕要成為弟弟的笑柄了。 好在之后長樂公主雖對令嘉保持冷臉,但好歹沒再表現(xiàn)出什么出閣的話語。 在兩位最尊貴的嫡公主之后,就是按次序見禮。 臨川公主臉上還帶著和鄭賢妃爭執(zhí)完的戾氣,見令嘉過來,她柳眉輕挑,掃了令嘉一眼,失神了片刻,意味不明地說道:“五弟能得到的,從來都是最好的?!?/br> “最好的”令嘉權當自己沒聽懂這話里的深意。 好在刺頭就這些,剩下的兩個公主都是和善無害的。 皇帝三女晉安公主年紀與長樂同年,只大數月,還沒出閣。只是聽說公孫皇后已經在為她相看人家。 晉安公主生母身份平平,且運氣還不好,在生育她時難產而亡。本非幸事,但晉安卻因禍得福,得皇后憐惜,養(yǎng)在膝下,和長樂一塊長大。仰仗皇后,晉安可以算是諸位公主里,受到的皇帝寵愛僅次于清河和長樂,連臨川都要輸她一籌。 晉安容貌秀麗,嘴邊笑意溫婉,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氣。不看相貌,只看氣質,她竟是比清河和長樂兩位公主更肖似公孫皇后。 再接著便是皇帝幼女常山公主,她年才六歲,正是純稚可愛的時候。 令嘉給她見禮時,她定定地看了令嘉好一會,忽然開口問道:“五嫂,你的第三只眼睛呢?” “……抱歉,我只有兩只眼睛?!?/br> 若不是被眾人看著,令嘉幾乎都要摸摸自己的臉了,莫非她長得很像清源妙道真君? 常山公主濕漉漉的黑眸里泛起失望,但她很快就振作起來,再問道:“那手呢?還有兩只手呢?” “……這個也沒有?!彪m然常山公主長得很可愛,期待的眼神也很動人,但令嘉還是殘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常山公主目露失望,看著可憐極了。 令嘉不禁好奇,是什么給了這小公主錯覺,會覺得她會有三只眼,四只手。 不止令嘉奇怪這個問題,公孫皇后也奇怪,她招來常山公主,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哄問道:“五娘為什么覺得你五嫂會有三只眼睛,四只手?正常人可都是兩只眼睛,兩只手的?!?/br> 常山公主稚聲道:“可五嫂是天女啊!之前大師不是說過,天女都是三眼四手的嘛!” 說著常山公主滿是失落地看著令嘉,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你是假冒偽劣的”的意思。 別人尚在云里霧里之時,溫淑妃已是明白過來。 她哭笑不得地和皇后說道:“我原是聽宮人說起五郎媳婦,那宮人夸了句‘貌若天女’,誰知道叫這鬼靈精聽去,竟將和佛家經文里的吉祥天女搞混了?!?/br> 公孫皇后不禁失笑。 正巧這時,皇帝自殿外走了進來,見眾人臉上都戴著忍俊不禁的笑意,不禁挑眉問道。 一眾后妃臉上的笑容微斂,只公孫皇后神色自若地將常山公主的話復述了一遍,帶著深深的笑意說道:“五娘也是年幼,連七娘這樣的都要叫她嫌棄少長了眼睛和手。” 皇帝不禁哈哈大笑。 常山公主知道自己被取笑,露出氣鼓鼓的神情。 皇帝彎腰點了點坐在皇后懷里的常山公主的鼻子,逗道:“你這么想見三眼四手的人,不若父皇以后給你找個這樣的駙馬?” 常山公主眼睛一亮,“真有可以?” 公孫皇后嗔怪地拍了皇帝一下,“五娘要當真了,看你以后怎么給她變出這么個駙馬來?!?/br> 皇帝訕訕地收回手。 帝后二人言談無忌,恍如民間尋常的夫婦。而四妃視以為尋常,即便是最年輕的溫淑妃,也沒露出半點異色。 這時,他才看向燕王和令嘉。 他是見慣人間絕色的帝王,早早修煉出十分的定力來,縱使令嘉的容貌堪稱生平僅見的絕色,但他看她的眼神也只是一個父親在看自己心愛的兒子的妻子,帶著居高臨下的挑剔,似在衡量她配不配得上他的兒子。 相較寬和的公孫皇后,皇帝倒是更接近民間那些苛刻的婆婆形象。 在對待太子妃這個問題上,尤其如此。 但令嘉比太子妃幸運,因為皇帝打量完她之后,露出了尚算滿意的微笑。 只是他的微笑卻是對著燕王去的,其中深意大約就是“好孩子,看女人的眼光比你那糟心的大哥強多了。” 燕王想起昨天那個讓他終身難忘的新婚之夜,臉上笑意微僵。 皇帝表達滿意的方式,就是和一個字。 賞。 皇帝的賞賜,比她今日從后妃手上拿到的加起來還要多出數倍。相較太子妃見禮那日,皇帝那寒酸的賞賜,令嘉這個燕王妃可以說是相當得帝心。 令嘉瞥了眼太子妃,卻見太子妃面色平靜,半點沒為著懸殊的待遇而不滿。 ——在燕王之前,太子之后,皇帝共有四個兒子成過親,每一個親王妃從皇帝那收到的禮都比她豐厚,她老早就習慣了。 第27章 倒霉悲劇 令嘉坐在回府的馬車內,背靠著軟墊,姿態(tài)閑適地把玩著手上一塊平安鎖。 這把平安鎖是上上等的羊脂白玉做的,潤白晶瑩,通體不含一點雜質,放在令嘉白嫩的手中,幾乎叫人看不清那處是手,哪處是玉。 這把平安鎖是方才皇后親手遞給她的見面禮。平安鎖多是給易夭折的小孩子用的,皇后給她這么份禮,倒也稀奇。 令嘉用指腹摩挲著鎖中間刻著的一個“徹”字,忽然問道:“這鎖是殿下的?” 因著稱呼問題,時人互稱少有直呼其名的,而令嘉也不怎么在意燕王,自也沒心思去關心他叫什么。倒是這會見了這把平安鎖,她才隱約記起他這一輩的皇子多是單字,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燕王名作蕭徹。 坐在離她半丈開外的蕭徹聽出了她問話里隱含的尷尬,對她的不走心也不說什么,只看了那鎖一眼,“幼時用過?!?/br> 令嘉干脆地將這平安鎖遞了過去,“那便物歸原主吧?!?/br> “不必了?!毖嗤跄皇栈匮凵?,“那是本王拋下不要的。” 令嘉看了看這把做工精致,歷經十幾年卻溫潤如初的白玉平安鎖,想起方才皇后和蕭徹母慈子孝的模樣,帶著幾分可惜地收了起來。 所以說,她娘這么抗拒把她嫁到皇家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皇家的親情真是有夠淡薄的。 回了燕王府,令嘉回后院休息,蕭徹去前院理事,兩人對視一眼,當即分道揚鑣。 在相看兩厭這一點,他們是相當的一致。 令嘉才下肩輿,進到二門,丹姑已是問詢而來。 見令嘉神色蒼白,眉困疲色,但神色安然,丹姑便知今日入宮都算順利,不由松了一口氣。 待進了正院,令嘉一碰到軟和的床榻,整個人就軟在了上面。 丹姑心疼她今天疲累,也沒挑她儀態(tài),放任了使女就這樣的姿勢給令嘉解髻洗妝,另還有個使女坐在榻邊,給她捏肩按背。 丹姑問起今日的覲見。 令嘉閉著眼,享受著使女貼心的服侍,開口將今日宣室殿中的事都說了一遍,然后說道:“越王被罰多年不得回京,賢妃見燕王安然,發(fā)脾氣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她為何要拿貴妃作題?” 丹姑是河間張家轉為嫡女培養(yǎng)的使女,識文斷字,聰穎伶俐,她服侍張氏多年,耳濡目染,對北疆和雍京諸事都是了如指掌,連對政事也頗有見論,在這一點上,便是一般的小官都比不上她。 張氏讓她做了令嘉的陪嫁,便是有意讓她來指點年少的女兒。 托張氏對德妃的館關注,張氏對宮中秘事也有所了解,一聽令嘉轉述,便明白了事情緣由。 她說道:“娘子不知其中前因,故而看不出來?!?/br> 令嘉語含好奇問:“前因?” 丹姑說道:“娘子可知宋貴妃之子,皇六子出繼明烈太子一事?” 令嘉點頭。天家作為雍京的政治中心,素為各家各戶關注的重點。被出繼的楚王作為背景板一樣的存在,也曾被人粗略地提起過,她自是耳聞過。 據說,皇帝長兄明烈太子英年早逝,逝后無子,皇帝痛心兄長后繼無人,遂出繼了皇六子為其嗣,以全其身后香火。為了彰顯對兄長的敬重,還給皇六子富饒的荊楚做封地,足足十三個州。雖說不如燕王、齊王,但在庶出皇子里,可以說是頭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