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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春日頌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傅承致示意管家將剛沖好的咖啡放下,接過手機,徑自走到庭院另一端。

    女助理替他撐著傘,傅承致在盡頭臺階的木地板邊緣坐下,攤開長腿,安靜聽對方說話,偶爾回兩句討論。

    這通電話持續(xù)的時間很長。

    長到令嘉的眼睛完全不疼了,身上的汗也干得差不多,體力恢復(fù)了大半,吃了桌上半碟小餅干,還被連妙發(fā)現(xiàn)后,在她的眼神中訕訕住手……傅承致終于打完電話回來了。

    他的面色比之前稍沉一些,令嘉猜測,也許是電話那端給他帶來了不太好解決的棘手難題。

    “傅先生,您有事兒的話我們就先回去吧?”令嘉試探,“下次再來陪您玩兒?!?/br>
    男人抬手示意她稍等,然后就把霍普叫過去,低聲吩咐了他幾句。

    這次距離近了,令嘉隱約能聽見幾個譬如“內(nèi)閣、英鎊、外匯……”之類的單詞,估計是在給他安排工作。

    果然,霍普聽完安排后,便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匆匆向幾人道別。

    —

    傅承致再回頭,接電話時的肅穆已經(jīng)沒有了,不過比起一開始的和悅,現(xiàn)在看上去還是有些面無表情。

    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們比一場吧,令嘉,拿出你剛才雙倍的努力?!?/br>
    場內(nèi)清空,傅承致再次拿起球拍時,站到了令嘉對面。

    他重新調(diào)整了腕帶的位置,活動了腕關(guān)節(jié)的韌帶,看上去是要動真格的樣子。

    令嘉剛才已經(jīng)打得比較順手了,還挺興奮,壓低身形,全神貫注等待對面的發(fā)球。

    也是直到視線對上這一刻,令嘉才發(fā)現(xiàn)了做傅承致的對手究竟有多可怕。

    男人英俊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中唯有一種平靜到極致的肅殺,令人恐懼。

    綠球拋起來的一瞬間,她只感覺自己四周的空氣頃刻間被抽離、五感封閉。

    這是一個時速絕對上了一百英里的ace發(fā)球,她肢體明明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yīng),還是沒來得及夠到邊緣。

    這才是真正能和u16冠軍打平手的實力!

    之前的雙打?qū)λ麃碇v甚至都算不上熱身,無論霍普或者傅承致,都只是讓著她而已,像在逗弄一個小孩子取樂。

    傅承致似是才意識到她的無措,球拍在掌心賺轉(zhuǎn)兩圈,詢問她:“還是太快了嗎?”

    “不!”

    令嘉受不了被輕視的感覺,她咬唇,雙手用力握緊球拍,“我可以的。”

    不服輸?shù)哪铑^在胸口翻涌,她死死盯住對面的身形,判斷下一個球回來的落點和路徑。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傅承致稱得上一言不發(fā)。

    令嘉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堵沒有存在感的墻,機械地奔跑、回球、撿球、發(fā)球。

    徹頭徹尾淪為了陪練。

    網(wǎng)球是一項與心理狀態(tài)密切相關(guān)的運動,令嘉全神貫注,無論精力還是體力都瀕臨到達極限,喘得像條狗,可她總覺得傅承致仍然沒有把全部精神放在眼前的對抗中。

    他預(yù)判精準(zhǔn),每次都輕松站對合適的位置穩(wěn)定回球,勻出來的注意力,仿佛已經(jīng)通過網(wǎng)球在場上的起落,部署著另外的戰(zhàn)局。

    在令嘉丟掉最后一球后,傅承致終于放下球拍,宣布了自己的勝利。

    “我贏了?!?/br>
    令嘉的雙手已經(jīng)震得發(fā)麻,才聽這一聲便累得差點兒癱坐在地。

    好在她理智尚存,偶像包袱不能扔,勉強用球拍作支點撐起身體,汗水沿著鬢角掉下來的頭發(fā)一滴一滴往下落,在綠色塑膠地面濺開,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喘息間,一只指節(jié)修長漂亮的手居高臨下,遞到她面前來。

    “謝、謝謝你,傅先生。”

    令嘉沒有把手給他,強迫自己緩緩站直,極力均勻呼吸,“我、我很久沒像今天一樣打網(wǎng)球了,打完球還挺舒服的?!?/br>
    人流汗的同時會把所有的雜念和煩惱排空,就像她此刻,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她終于知道傅承致為什么花那么大代價找陪玩了!

    這活兒真不是大多數(shù)人能干的,她現(xiàn)在舒服地要斷氣了!

    “是我該感謝你。”傅承致收回手,并不為她拒絕自己的好意惱怒。

    他唇角微笑著,儼然已經(jīng)重新變得和顏悅色:“就在剛剛的網(wǎng)球比賽里,我為南美一個陷入絕境的項目想好了解決方案?,F(xiàn)在,是宣布決定的時候了。”

    他從傭人手里接過毛巾和手機,擦了擦周身的汗,剛剛運動后的胸膛已經(jīng)只剩下輕微的起伏。

    低頭撥號的同時告訴令嘉:“你可以在這兒休息會兒、沖個澡或者吃個午飯,然后管家會安排司機送你們回去?!?/br>
    之后便徑直往室內(nèi)走,快到門口時,他似是又想起什么,視線離開手機屏幕,落在令嘉身上,沖她笑了笑:

    “忘了告訴你,令嘉,你的全力以赴讓我非常滿意。”

    當(dāng)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時,令嘉終于一個腿軟坐在發(fā)燙的地板上。

    大口大口捂著胸喘粗氣,“累、累死我了妙妙姐,我差點覺得我要死了!我怎么腦袋嗡嗡嗡的,嗓、嗓子也好疼……”

    連妙趕緊把葡萄糖水遞她嘴邊往下灌,“還有哪里不舒服?我?guī)湍隳竽?。?/br>
    “手臂疼,腳也疼,還很軟抬不起來,到處都不舒服?!?/br>
    令嘉想哭。

    連妙到這時才終于相信了,傅承致可能真的對令嘉沒想法。如果真的有想法,他就不可能干出初次登門就把對方打趴、讓她橫著出門的事情來。

    好在傅家的傭人非常周到,在令嘉終于把氣喘勻之后,給她一連上了許多道補充體力的精美甜點還有水果,據(jù)說都是后廚法國西點師精心制作,味道果然好得出人意料。

    連妙心疼令嘉太辛苦了,便默許她一塊接一塊用小叉子插了往嘴巴里塞。

    眼看她克制地都試吃了一圈,連妙快坐不住的時候,令嘉終于自覺停下來,意猶未盡地擦擦嘴巴,小聲跟連妙商量,“我們這就回去了吧?”

    傅家本來還替她們準(zhǔn)備了換洗的衣物和客臥洗澡間,但謹慎起見,連妙拒絕了對方好意。

    瞧了瞧時間,分針距離傅承致上樓剛好過去半個小時,對方估計在開會,仍然沒有要結(jié)束的跡象。令嘉決定為自己免除跟主人道別這項社交禮儀。

    走之前,傭人們將她的球拍裝好,準(zhǔn)備和其他包一起裝入車后備箱。

    令嘉原本打算隨手幫忙遞一下,剛動身,忽然感覺一陣微風(fēng)拂過,鼻子上落了什么東西,癢癢的。

    “啊嚏!”

    打完這個噴嚏以后,令嘉突然喘不過氣了。

    她又不住撓了兩下,手臂立刻浮起了恐怖的紅痕。

    驚得連妙這樣慣常輕聲細語的人都失態(tài)喊了一句,“令嘉!你怎么了?”

    令嘉后知后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

    不過一兩分鐘,她的呼吸便越來越急促,好像又回到了剛剛運動才結(jié)束的時候,每一口呼吸都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四肢冰涼發(fā)麻。

    這種窒息感她十分熟悉,捂著胸口大喘氣,艱難開口:“妙、妙姐,你、你問問他們家是不是養(yǎng)寵物來、來著,我哮喘過、過敏?!?/br>
    令嘉一直都是隨身帶藥的,但她上次忘了檢查藥瓶,好不容易從包里翻出來,噴兩下就沒了,劑量不夠。

    咳嗽是稍微好轉(zhuǎn),可仍然臉色慘白,唇角泛紫。

    邊上的傭人也急得團團轉(zhuǎn),最后還是管家撥電話叫了家庭醫(yī)生,又自己上樓去通知傅承致。

    人群中間,令嘉好想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別去!

    這點小事她自己回去治治就好,不必驚擾大佬!

    可惜因為脫力,令嘉的掌心抓了個空,管家也沒能聽到她微弱的心聲。

    好在家庭醫(yī)生來的速度快得像閃電,各種抗敏藥物準(zhǔn)備齊全,治療令嘉這種程度的癥狀就是小菜一碟。

    在傅承致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中,靜脈注射的藥水往她手腕血管里推送。

    大小姐別開眼睛不敢看,心里丟臉又無助地嘆氣:唉,她可能跟這個地方有點八字不合。

    “……哮喘不能根治的,如果頻繁發(fā)作的話,恐怕就得長期用藥了?!?/br>
    醫(yī)生拔出針頭,在邊上跟雇主解釋她的病情。

    令嘉按著出血點試圖從沙發(fā)起身,又被傅承致掃過來的眼神定住。

    她非常不好意思跟他道歉:“真對不起傅先生,耽誤了您工作,我本來已經(jīng)打算走了的?!?/br>
    都怪那些該死的小點心。

    “倒也沒什么要緊事,差不多已經(jīng)都處理完了?!?/br>
    傅承致顯然剛沖過澡,換了衣服,頭發(fā)還沒干便被管家匆匆叫下樓,黑發(fā)松散地垂在額前兩側(cè),黑沉的眼睛注視著她的病容,“令嘉,你要是早些提醒我,我會手下留情的?!?/br>
    令嘉趕緊搖頭,“不用這樣,今天是個意外,只是恰巧碰到藥用完了,我的哮喘本來也已經(jīng)很久沒發(fā)作過了?!?/br>
    說到這兒她又慶幸,“下次我可以陪您騎馬,就不用打網(wǎng)球了。您可能不知道,我放棄網(wǎng)球就是因為體能,如果當(dāng)時能有您一半的耐力,說不定練到今天還能參加女單u20呢?!?/br>
    令嘉內(nèi)心對自己進步神速很滿意,她從前哪里會這種捧人的高級話術(shù),這不形式比人強,在人屋檐下就無師自通了!

    傅承致卻以為她真心實意在惋惜,靜默了兩秒,在她對面坐下來。

    “我中學(xué)時期平均每天至少會走六公里,往返教室和飯廳和宿舍,除此之外還要在學(xué)校開設(shè)的體育活動時間運動?!?/br>
    這是在向她解釋自己體能好的原因?

    令嘉沒聽懂,只象征性友善地搭了一句茬,“其他人也這樣嗎?”

    “每個伊頓人都如此。”

    好吧,令嘉平衡了。

    她確實從未在中學(xué)時期花過那么多時間保持體能訓(xùn)練。

    家庭醫(yī)生的一劑抗過敏針見效很快。

    在小臂的紅痕消退后,令嘉終于能同傅承致告別,迫不及待在連妙的攙扶下爬上車,結(jié)束這疲憊的一天。

    傅承致站在廳門口,目送車子遠行。

    回身低頭時,他彎腰撿起遺落地毯上的一塊兒帕子。

    管家認得,雇主之前還用那塊帕子給女孩兒擦了眼睛,大概是被令嘉剛才不注意弄掉了。只見他指尖慢條斯理將用過的帕子疊好,泰然自若塞回口袋,然后輕輕念了一句法文。

    作為擁有一位瑞士籍老板的全能助理首席,精通四門瑞士官方語言的霍普,倘若他在的話,一定便能聽出來這句出自法國舊教派詩人弗朗西斯的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