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三年，冬。

    陽光普照，海浪濤濤。

    大燕東南一座濱海小縣，正是四季如夏的好氣候。

    就算冬日，也只需著件單衣即可。出來干活，還得戴上斗笠，否則灼烈的陽光，可是刺眼得很呢。

    此時，本地新上任的年輕縣令，正指揮著百姓，在魚塘邊種下桑樹。

    要說這活并不累。

    但鄉(xiāng)親們不理解的是，為何要把天然形成的大魚塘，分割成小塊，還一定要種桑樹呢？

    種榕樹不好嗎？

    那個長大了，可是枝繁葉茂得很，獨木能成林呢！

    可縣令說是什么書上看來的法子，非叫大家照做。

    鄉(xiāng)親們私下取笑，這位據(jù)說中過榜眼的年輕縣令，是不是書讀太多，腦子壞掉了？

    聽說他媳婦就會治病，怎么也不給他治治？

    ……

    老鄉(xiāng)們嘀嘀咕咕，說著晦澀難懂的方言，以為別人聽不懂，誰知早有“叛徒”告密啦。

    “展大人，他們都在說你壞話！”

    一個七八歲，皮膚黝黑的民間小姑娘，閃著一雙微微凹陷的靈動黑眸，cao著半生不生的官話，跑來告狀。

    她前幾個月生病，幾乎快要死掉?？h上大夫沒辦法，爹娘都放棄了。是新上任的展大人，不嫌棄的把她抱回家，讓他好心腸的夫人，治好了她的病。

    然后，知恩圖報，又口齒伶俐的小姑娘，無師自通，很快成了展大人的“翻譯官”兼“小眼線”。

    縣里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大事小情，統(tǒng)統(tǒng)都要來匯報！

    不得不說，在展云樓剛來赴任的時候，小姑娘的翻譯，還當(dāng)真幫了大忙。

    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步掌握地方方言，也聘請了幾個本地廚娘仆役，開始熟悉民情之后，展云樓已經(jīng)應(yīng)付得來了。

    小姑娘再成日這樣往他身邊跑，會招鄉(xiāng)親們嫌棄的。

    但直言讓她不來，太打擊人了。

    再說展云樓，很有自信。

    他讓百姓建這?；~塘，雖是從書中看來，卻是很古老并有效的養(yǎng)殖方式了。

    海邊地平，容易造成水患。將大池塘分割切小，就減輕了一旦暴雨，便全面溢塘，跑光魚兒的風(fēng)險。

    塘邊種上桑樹，既可防水固土，又能養(yǎng)蠶，繅絲紡線，給百姓多一項收入。而蠶砂，又恰好是喂魚的肥料。

    由此就能形成一個良性的生態(tài)循環(huán)，相互裨益。

    可這些道理，是很難跟鄉(xiāng)親們講明白的。

    等到桑樹長成，讓百姓們看到成果，自然會明白他的苦心。

    在朝堂上觀政三年之后，本來他們那一屆的前三甲，都可以留京，謀個好差事。

    但當(dāng)燕武帝問他們有何志愿時，最年輕的探花郎，尋回生母的歐陽棣表示，梅花香自苦寒來。

    他想為了生母梅姨的名字做點什么，愿去寒冷的北方，為大燕平定外患。

    皇上很高興，派他和紀(jì)筠一起離開了。

    至于展云樓，挑了南海。

    從燕武帝造船開始，他就看到這位年輕的帝王，在水事領(lǐng)域上的遠(yuǎn)見了。

    如今海上北方有薛慎鎮(zhèn)守，他愿到南方，為開拓大燕海域，做個先鋒。

    至于當(dāng)年的狀元石中棠，他主動請纓，愿回江南任職。

    展云樓和歐陽棣，對他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石中棠可不是吃不了苦，要回江南的溫柔鄉(xiāng)。

    而是他要去為大燕，為天下，撬動江南盤踞多年的利益圈。

    兔子不吃窩邊草。

    可石中棠，顯然不是一只尋常的兔子。

    正因為出身江南世家，他越發(fā)能清楚的看到江南世家，包括石家存在的一些根深蒂固的問題。

    表面上看，他們富可敵國，甚至有能動搖國本的能力。

    可越是如此，越發(fā)危險。

    就如之前青州旱災(zāi)，江南不愿借糧一樣。

    雖說有先帝埋下的惡因，但當(dāng)一個王朝面臨巨大困難，江南若還只顧著自己的利益，罔顧天下人的安危，那是會引發(fā)大亂的。

    而江南的那些世家，哪怕是詩書名門，真的就光鮮亮麗，一派風(fēng)光霽月么？

    不可能的。

    否則虞家這樣堂堂的帝師之家，虞老太師過世才多少年哪，為何就會養(yǎng)出虞亮這樣的兒孫？

    所以石中棠，愿做那根“反骨”，去揭開華麗袍子底下的虱子。

    他雖是江南人，但更是大燕子民。

    而他的志向，從來不是做江南的名門貴公子。而是站在朝堂之上，做那個能輔佐帝王，成就一番赫赫功業(yè)的名臣。

    皇上聽了很高興，卻沒遂他的心愿。

    燕武帝把他派去青州，挖銅礦了。

    小子！

    有志向是好的，但別想貪心，企圖一口吃個胖子。

    想當(dāng)年，他去青州抗旱，還是堂堂漢王呢，遇到多少艱難險阻啊。如今發(fā)掘銅礦，如此巨大的暴利，各路人馬更該眼紅了。

    先把這事理清楚，再去干大事吧。

    所以石中棠，只好先去挖礦了。

    上月收到他的來信，很是發(fā)了一通牢sao。

    原以為曾經(jīng)皇上親自治下的地方，肯定是政通人和，上下齊心。不想現(xiàn)實，根本不是如此。

    石中棠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饒你說破天，人家不聽不信不明白。就算你是為了他好，他也還要按照自己的那一套來。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此時石中棠才明白，為何皇上不讓他去動江南了。

    以他現(xiàn)在的水平，若去了江南，只怕是羊入虎口，白給人下菜。

    就象一個人，哪怕吃遍天下名菜，背下所有食譜?？烧婺苡H自動手，做好一盤炒青菜嗎？

    未必。

    菜炒糊了，還可以推倒重來。

    治理國家，或是一州一縣出了問題，可不是這么容易的事。

    所以牢sao歸牢sao，信中最后，石中棠還是與老友共勉。

    雖然困難很多，但只要一點一點的去努力，總有解決的時候。

    他們畢竟讀了這么多年的書，那都是先賢的智慧，只要明白錯在哪里，改正起來也更快。

    所以他還是很有信心，往名臣的道路，大步前進(jìn)。

    展云樓沒石中棠那么大的志向，但也想做出一番事業(yè)，不負(fù)此生。

    但如今如何合理勸退一個小姑娘，卻讓他頗感為難。

    忽地，衙役過來稟告。

    “展大人，您讓我們領(lǐng)的書送來了！”

    展云樓忽地有了主意，忙道，“先送一本過來。菊妹啊，我有件正經(jīng)事，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小菊妹瞪大眼，一下認(rèn)真起來，“大人你說！”

    展云樓打開新印的衛(wèi)生防疫小畫冊，慎重交到她的手里。

    在美娘，如今得尊稱皇后娘娘了，幫著長春道長推廣這份小畫冊之后，收效極好。

    因使用頻率太高，第一批小畫冊已經(jīng)磨損得不成樣子，各地官府紛紛提出加印申請。

    可，可在青州得了個大銅礦的燕武帝，還是沒錢！

    采礦也是要人力物力吶。去年南方一場大水，又沖毀不少良田。

    皇上，他是真窮。

    還好皇后娘娘有面子。

    請了常平郡主，以慈善捐助的方式，攬下這件差事。

    所以二版印刷的小畫冊，也是京城，乃至大燕第一個女工作坊的成品。

    林皇后當(dāng)年那封信，深深影響到了謝常平。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直接拿錢財幫助有困難的女性，只能救濟(jì)一時。真想要長遠(yuǎn)解決問題，得讓她們自立。

    所以謝常平，拿為燕武帝選后賺的第一桶金，辦了小作坊。

    招收京城那些窮困女子，給她們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

    雖然也有少數(shù)女子，會存著等靠要，天上掉餡餅，被人照顧的心理。但大多數(shù)的女子，在能有工作機(jī)會時，她們爆發(fā)出的勤奮與努力，還是深深震撼了謝常平。

    相較于男子，更多的女子，因承擔(dān)著母親妻子女兒的職責(zé)，比男子更愿意為家庭付出。

    所以謝常平起初試水的小小作坊，很快就如雨后春筍般，發(fā)展?fàn)畲笃饋怼?/br>
    從幫人縫洗衣裳，打掃煮飯這樣的家務(wù)小事，漸漸擴(kuò)展到各行各業(yè)。

    好比這次的印刷，因考慮到成本，她們用的還是第一版的雕版。

    但木制雕版印多了，都會出現(xiàn)磨損和臟污，一般再印，成色就會差上許多。

    但作坊里的女工們，卻硬是用她們的細(xì)心與耐心，很好的解決了這一問題。

    所有的雕版，都被她們仔細(xì)清理打磨干凈，印刷中稍有油墨沉積，馬上再次清理。

    就靠著這樣不厭其煩的認(rèn)真與負(fù)責(zé)，她們印出了與原版幾乎一模一樣的新書。

    字跡清晰，圖案準(zhǔn)確，就連配色，都顯得更加柔和清麗。

    展云樓此時拿起這本新畫冊，交到小菊妹的手上。

    “你去找夫人，讓她安排個人，教你認(rèn)得這上面的圖畫和順口溜，回頭你再教給鄰居孩子們，行么？”

    這，這是要教她讀書嗎？

    小菊妹在衣上擦了擦手，才虔誠的雙手捧過，生平接觸到的第一本書。

    打開一看，就喜歡上了。

    書印得漂亮極了，上面的小圖也特別淺顯有趣。

    都不需要人教，她都能猜出上頭的意思。

    “這是在燒水。嗯，旁邊這人直接喝河里的水，肚子痛，就生病了?！?/br>
    聰明！

    展云樓毫不吝嗇的夸獎了小姑娘，正想教幾句順口溜，忽地有百姓敲著鑼，急急奔走呼號。

    “海盜來了！海盜來了！”

    “海上來了一艘好大的船，定是來搶東西的！”

    小城瞬間大亂。

    小菊妹一手抓著書，一手拉著展云樓就要跑。

    “大人，我?guī)闳ザ闫饋?，再叫上你家夫人！?/br>
    展云樓卻是松手讓她快走，高聲急呼。

    “大家不要慌，不要亂！把各家的老人孩子都照顧好，本官這就帶人迎敵！”

    不得不說，關(guān)鍵時刻，有個能主事，敢擔(dān)當(dāng)?shù)目h官，情況就好多了。

    小縣雖然慌亂，但大家還是安定了幾分。

    尤其一個面上刺字，被流放來的囚犯頭子，名叫五哥的，主動站出來道。

    “真要是海盜殺來，都是個死。不如出去拼一拼，掙條活路。有愿意的，就跟我來！”

    五哥一帶頭，那些膽大的青壯，便拿著扁擔(dān)鋤頭，跟在士兵衙役后頭，壯著膽子來幫忙了。

    濱海的小縣城，就一個三丈高，兩丈來寬的小城門，防是防不住什么的，但展云樓還是讓鄉(xiāng)勇留下，關(guān)門落鎖，自帶著衙役迎出去了。

    在城門這兒，已經(jīng)可以清楚的看到，海面上果然駛來一條大船。完全不似普通漁船，可瞧著似乎也不太象海盜船吧？

    畢竟，以常理推斷，海盜要打劫，不是應(yīng)該挑在夜黑風(fēng)高，或是濃霧天氣么？

    這青天白日，艷陽高照的，這海盜究竟是膽子太大，還是有恃無恐？

    還有，這船怎么略感眼熟？

    展云樓正皺眉琢磨，衙役們已經(jīng)架好遠(yuǎn)程火弩，問他要不要先發(fā)制人了。

    這是水戰(zhàn)的新式武器，據(jù)說是福祿島那位名聲赫赫，人稱鬼見愁的海上一霸，劉三金劉教頭研制出來的。

    箭頭上注了油，只要點上火，攻擊對方的甲板船帆，很容易燃燒起來。

    聽說展云樓這位榜眼要主動前來守南海，薛守備雖素未謀面，卻很欣賞的送了他兩架。

    要不以衙役們那點戰(zhàn)斗力，哪敢跟著展云樓出來迎敵？

    “等等！”

    眼看衙役們都點上火把了，展云樓是越看越不對勁，“你們誰眼神好，看看船頭旁邊，那是個什么字？”

    海水斑駁，風(fēng)雨侵襲，字跡已經(jīng)很模糊了，但感覺怎么這么眼熟呢？

    低矮的城墻上，一個青壯道，“我，我眼神好。我看得見，可我不識字?。　?/br>
    笨！

    留在城墻上的五哥道，“你就寫在地上，我能認(rèn)?！?/br>
    那人趕緊寫了，五哥頓時驚了。

    “大人，那，那是一個湖字?。那皾h王在湖州造船，才會寫這個字！”

    展云樓恍然！

    怪不得眼熟，送他和家小來此赴任的，可不正是湖船么？

    “都先別動手！來幾個嗓門大的，趕緊問話。”

    “噯！”

    對面船上的人，卻是先嘶吼了起來，“你——們——這——是——哪——里？”

    “大——燕——越——州！”

    “回——家——啦！我——們——回——家——啦！幫——幫——忙！”

    船上的人，興奮若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突然就把一面降下的船帆，重給拉了起來。

    那船帆上，寫著大大兩個字——

    原林！

    若只是一個原字，或一個林字，還無所謂。可現(xiàn)在整個大燕，誰不知道原林產(chǎn)品的鼎鼎大名？

    城墻上的五哥震驚了，“難道，難道這是皇后娘娘的船？”

    他一縱身，便從低矮的城墻上，跳了下來。駕著小船，趕過去了。

    展云飛倒是細(xì)心，命人拿了些清水干糧，緊隨其后也來了。

    那船上人不多，卻是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候。

    衣衫破舊，頭發(fā)蓬亂，又黑又瘦，就跟野人似的。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人，先跳過來搶了清水，分給大家，痛快喝過，方啞聲開口。

    “我，吾等乃大燕子民……”

    展云樓道，“別急，慢慢說。”

    那中年人忽地就哭了，激動得淚流滿面。跪在甲板上仰望蒼天，又不停的捶著胸口嘶吼，哽咽難言。

    展云樓急壞了，“你們到底是哪兒人?。吭趺磿泻?？這帆上寫的原林，又是何意？”

    “林！林、美、娘。”

    船艙里，一個高大黑瘦的年輕人走了出來。略顯結(jié)巴，但一字一字，清楚的告訴展云樓。

    “漢王、少夫人、派我們出海、五年、回來了！”

    當(dāng)年美娘想著，反正人都派出去了，錢也花了，不如順便替原林做個宣揚吧，所以命人在船帆上寫了原林二字。

    誰想說好的一年之期，竟是走了五年多。

    天！

    天哪！

    展云樓激動得難以自抑，整整出海五年，他們居然活著回來了？

    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而且展云樓瞬間就意識到，他們出海五年，學(xué)到的經(jīng)驗，吃過的教訓(xùn)，走過的海途，就是一筆最寶貴的財富！

    這些人得趕緊保護(hù)起來，快帶他們回岸上去！

    可船上的人，雖然有終于回歸故土的激動，但一聽要他們下船，頓時警惕起來。

    尤其那花白頭發(fā)的中年男子，更是擤掉鼻涕，就躥了過來，“我們要見到林少夫人，或是漢王殿下，才會下船。之前遇到風(fēng)暴，我們的羅盤掉海里了，才會迷失方向。既然回到大燕，我們買點清水干糧就走。”

    展云樓和善一笑，“漢王殿下，已于三年前，登基為帝了。林少夫人，如今是皇后娘娘。你們要見他們，只怕得上京城才行。”

    什么？

    漢王登基了？美娘居然當(dāng)了皇后？

    在終于意識到展云樓不可能，也不敢欺騙他們之后，葛秀才抱著小結(jié)巴雷長庚，開懷大笑！

    “這回不必?fù)?dān)心，有人搶我們的船了！”

    “皇后娘娘的寶貝，誰敢搶？誰敢！”

    不敢不敢。

    展云樓賠著笑，心里是不大信的。

    就這么一艘破破爛爛的船，能有什么寶貝啊？

    可等他進(jìn)去略瞧了一眼之后，再不敢瞧第二眼了。

    “趕緊趕緊的，你們休息好了，就趕緊上京！”

    東西太貴重，丟人他賠不起。

    等送走了葛秀才和雷長庚，展云樓回頭找到五哥。

    “本官看你頗有膽識，又能識字，愿不愿意組織鄉(xiāng)勇，做個團(tuán)練。協(xié)助官府，護(hù)衛(wèi)一方平安？”

    五哥愕然，“我犯過大錯，大人沒看過我的卷宗么？我挖過人家祖墳的。”

    展云樓道，“看過了，也知你原是林皇后手下。可你自來此地服刑，風(fēng)評甚好。一個人一輩子，不可能不犯錯，你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代價。那么往后余生，愿不愿意為了自己，也算是為了皇后娘娘，守好這個小縣城，做點好事？”

    五哥，當(dāng)年的小五，潸然淚下，用力點頭。

    會的，他會為皇后娘娘，守好這個小縣，報答她當(dāng)年的情誼！

    京城。宮中。

    與南海的晴天日麗不同，北地正是一派冰天雪地。

    但再大的冰雪，也不能讓已為帝三年，素來沉著穩(wěn)重的燕武帝，冷靜半分。

    連貂裘都不肯穿，只顧焦躁在大殿外走來走去，走去走來。

    “怎么還不生？怎么還沒生下來！”

    在為燕成帝足足守滿了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后，林皇后才懷上了第三胎。

    這是大喜。

    因為如今宮中就一位皇后，半個嬪妃都無。

    皇后娘娘不生，就沒太子！

    朝臣們又不敢說。

    因為誰要敢提，那位自稱“沒讀過書，沒啥文化”的徐太后，就要親切的派人上門，給他們相看小娘了。

    好在林皇后孝期結(jié)束，很快就懷上了。

    群臣喜大普奔。

    在太醫(yī)診出皇后懷的是孿生雙胎后，越發(fā)開懷。

    但也越發(fā)緊張。

    萬一，生的又是公主怎么辦？

    雖說如今當(dāng)朝的兩個小公主，都挺好。

    代國公主就不提了，聰明伶俐，在跟著李大學(xué)士讀書啟蒙后，那是一日千里。

    如今小小年紀(jì)，不僅書畫俱佳，人家把封地都打理得清清爽爽。跟林皇后一樣善于理財，年年的稅收大戶，朝堂上都沒人敢小覷。

    至于蕪城公主，則完美遺傳了林皇后的音律天賦。嬌小玲瓏，人見人愛。

    所以大家相信，就算林皇后再生女兒，肯定也很優(yōu)秀。

    但王朝還是需要小太子啊！

    群臣們快愁死了。

    只能拿著林皇后的祖母和姑姑，都曾生育過龍鳳胎來互相安慰。

    哪怕再生個女兒，只要有一個兒子，一個兒子就好！

    所以當(dāng)皇后娘娘終于發(fā)動，自登基起，從未有一日懶政的燕武帝，表示要罷朝幾日，陪媳婦生孩子，臣子們紛紛贊同。

    橫豎他們也沒心思辦正事，都在翹首以待，等著林皇后的喜訊兒呢！

    可大概是孿生子的緣故，美娘這胎生得格外艱難。

    之前兩個女兒，都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大半日的工夫就生下來了。偏這兩個，從昨兒到今天，已經(jīng)發(fā)動兩天了，還是沒生出來。

    這不能怪太醫(yī)不盡力。

    當(dāng)然也不能怪皇后娘娘肚里的兩個小家伙，太調(diào)皮，居然手拉手，抱在了一起。

    這要怪——

    天知道應(yīng)該怪誰！

    太醫(yī)都快急瘋了。

    燕武帝根本就不介意，只為了媳婦孩子平安，早就叫他們進(jìn)產(chǎn)房幫忙了。

    可進(jìn)去也沒用啊。

    就算是最有經(jīng)驗的穩(wěn)婆也不敢保證，能把兩個軟嫩小嬰兒，在娘肚子里毫無損傷的分開，既不傷到大人，又不傷到孩子。

    這可怎么辦？

    燕武帝轉(zhuǎn)了幾個圈，怕管不住自己，跑進(jìn)去添亂，就又跑到宮中皇廟去了。

    徐太后帶著兩個孫女，早都在這兒跪著了。

    求祖先保佑。讓兒媳婦，孩子她娘，快些平安生產(chǎn)吧！

    秋大姑和葛大娘，另跪在神仙菩薩跟前，連上官令都忍不住給天地上了三柱清香。

    反正他們家人是把能想起來的漫天神佛，齊齊整整，全都拜到了。

    可美娘怎么還不生？

    眼看著小弟子急得快要六神無主，抓著一把還沒點著的香，就稀里糊涂往香爐里插去，上官令看不下去了。

    “別擔(dān)心，我之前卜了一卦，美娘雖有些兇險，但不至于生不下來，總有貴人相助……”

    閔柏一拍腦門，“對呀！朕怎么糊涂了？趕緊傳朕口諭，命人前去延請京城名醫(yī)，還有城中穩(wěn)婆。若有遇過這種情況，能幫皇后平安接生的，皆有重賞！朕，朕還賞他家一個七品官職！”

    這典型就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上官令正想翻白眼，小太監(jiān)急急來報，“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眾人精神大振，齊齊追問，“可是皇后娘娘生了？”

    “不，不是……”

    “不是，你報什么喜呀！”閔柏沒好聲氣，差點賞了人板子。

    小太監(jiān)哭喪著臉道，“可是，可是長春真人回來了呀！還給皇上獻(xiàn)書來了……”

    “快快快！”

    這一下，連上官令的眼睛都亮了，“趕緊的，備轎，把真人送到皇后娘娘那兒去！”

    “朕親自去！”

    書不書的，沒人關(guān)心。

    長春真人可是極高明的大夫，這點最要緊。

    燕成帝撩起龍袍，大步流星迎出去了。

    在代州邊關(guān)苦心蟄伏數(shù)年，終于完成生平著作，才回到京城的長春道長。可憐須發(fā)皆白，都快百歲的長春道長，連口茶水都沒撈著。就被燕武帝親自扶著軟轎，被一眾侍衛(wèi)抬著，簡直是用飛一般的速度，給送到了皇后中宮。

    趕緊進(jìn)去，接生！

    長春道長緩了好一陣子，才算是緩過了那陣子頭暈?zāi)垦！?/br>
    待他清醒過來，聽說美娘難產(chǎn)的癥狀，倒是笑了，“莫急莫急，貧道自有辦法?！?/br>
    大殿里的太醫(yī)穩(wěn)婆，宮女嬤嬤們，眼巴巴的看著，就見老道長不急不徐，從懷里取出一根細(xì)細(xì)的小銀針。在火上烤過，轉(zhuǎn)身交給那穩(wěn)婆。

    “對著胎兒的虎口，輕輕扎一下即可?！?/br>
    ??？

    眾人大驚。

    居然是這么個法子，如此簡單粗暴？

    可老道長攤手，“不然呢？你們要怎么讓小兒松手？”

    似乎，好象，有點道理！

    最終，還是美娘聽到，并同意了，“就，就照道長說的辦……”

    再折騰下去，她真是半點力氣沒有了。

    然后只得選了個最沉穩(wěn)，眼神又好的穩(wěn)婆，依法炮制。

    那小針輕輕一扎。

    知痛的胎兒，頓時縮了手。

    穩(wěn)婆大喜。

    趕緊順勢正過胎位，這個被扎針的胎兒，就頭一個被接生了出來。

    之前抱在一起看不清，如今生下來一看，穩(wěn)婆大喜。

    “是皇子，是大皇子！”

    呼！

    殿內(nèi)所有人都齊齊松了口氣。

    終于有皇子了。

    他們大燕王朝，有繼承人啦，不用擔(dān)心納后宮了。

    美娘已經(jīng)累得精疲力盡，渾身汗透的她，虛弱表示，“再也不生了。就這一回，再也不生了！”

    還是閨女好，從不磨她。瞧這生個兒子，也太艱難了。

    大殿外頭，聞知喜信的燕武帝，更是喜笑顏開。

    “平安就好，有一個能當(dāng)太子就好。那小公主，生出來沒有？”

    瞧瞧這話，似乎太子是個爛白菜，沒人要，正好扔給兒子似的。

    宮人聽著忍笑，聞訊趕來的徐太后，忍不住打趣，“那萬一還是個兒子呢？”

    閔柏覺得不大可能。

    他和美娘好象都是女兒命，就算美娘這回隨了祖母和姑姑林俊娥，皆生龍鳳胎，那肯定剩下的還是閨女。

    誰知這回卻是被徐太后言中。

    很快太監(jiān)又來報喜，“恭喜皇上，賀喜皇子！皇后娘娘平安誕下了二皇子！”

    喲喲喲！

    徐太后一下高興得笑開了花，“皇后很可以呀。不生則已，一生就生個雙黃蛋。好好好，賞賞賞！”

    驚鴻公主，自覺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才不會妒忌小弟弟們，卻忍不住提點不靠譜的徐太后。

    “皇祖母，您有了小弟弟，可不能太偏心。我倒罷了，琴姐兒還小呢。”

    徐太后聽出大孫女的醋意了，“你放心，皇祖母再如何，肯定最偏疼你。我們琴姐兒要妒忌呀，就妒忌你jiejie去?！?/br>
    琴姐兒也是四歲多的孩子了，不如jiejie口齒伶俐，卻也是靈透之極。當(dāng)下仰著跟美娘一樣的小臉，笑得又乖又甜。

    “我才不妒忌jiejie呢，只要皇祖母疼我們，疼誰都一樣。”

    這孩子，就是招人疼！

    徐太后心都酥化了。

    “我們琴姐兒放心，祖母也偏疼你，不比你jiejie少。”

    閔柏瞧著，只覺心口飽脹，滿滿全是幸福。

    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女兒，一邊親一口，大笑著沖到院里轉(zhuǎn)起圈圈。

    “父皇也疼你們！朕的兩個寶貝女兒，永遠(yuǎn)是爹爹的心尖尖，掌上明珠！”

    琴姐兒到底年紀(jì)小，被轉(zhuǎn)得頭暈，只會咯咯笑了。

    小驚鴻掩嘴笑著，還不忘管著她爹，“父皇你連斗篷都沒穿一個，就沖到雪地里撒野，仔細(xì)回頭招了風(fēng)，母后又要生氣，您不愛惜自個兒身子?！?/br>
    這話說得很是。

    燕武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媳婦生氣。

    趕緊把閨女放下，還給自己找借口，“方才心里著急，都出汗了，才沒穿的。你們回頭可別跟你娘說，她如今要做月子，可生不得氣?！?/br>
    這才對嘛。

    小驚鴻正想叫她爹去添件衣裳，吃點東西，誰知小太監(jiān)再次出來，慌慌張張，臉色煞白。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又不好了？

    閔柏如今可沉穩(wěn)得很，雙生子都已經(jīng)平安生下來了，還能有什么情況？

    “慢些說，別一驚一乍，驚著太后和公主。”

    小太監(jiān)咽咽唾沫，“皇后娘娘肚里，還有一個！”

    什么？

    閔柏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不是說雙生子嗎？怎么多出一個？”

    “你別慌，別慌！”

    徐太后嘴上叫兒子別慌，自己慌得手軟腳軟，話都說不清楚了，“那個，這個……”

    倒是小驚鴻，表現(xiàn)出長姐風(fēng)范，沉穩(wěn)喝問，“把話說清楚！母后前兩個都平安生出來了，就算還有位小皇弟，生出來不就完了？”

    小太監(jiān)這才捋直舌頭，“是，是小皇子生下來了……可，可他生下來沒動靜??！”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竟是，是——死胎？

    此時，一個太醫(yī)滿頭大汗，出來回話。

    看他還想跪下行禮，燕武帝厲聲道，“說正事！”

    太醫(yī)連連點頭，徑直就說了，“雙生子本身就弱，三皇子，就更弱一些了。之前一直都沒能把出脈象，是以我們也沒想到……生產(chǎn)時只見兩個大皇子倒還脈博有力，就耽誤了工夫。誰知小皇子憋在最里頭，出來就不大好了……怎么拍也哭不出聲來，扎針也沒反應(yīng)……可皇后娘娘，娘娘跟瘋了似的，親自抱著小皇子，怎么也不肯松手……皇上，皇上要不您進(jìn)去吧，我們實在，實在勸不住……”

    話音未落，閔柏已經(jīng)跟陣風(fēng)似的，沖進(jìn)大殿里去了。

    套上宮人準(zhǔn)備好的雪白藥袍，燕武帝沒有半步遲緩，走到妻兒身邊。

    旁邊宮女嬤嬤已經(jīng)跪了一地，可方才還累得半死的美娘，卻是烏眸雪亮，專注盯著懷里，已經(jīng)渾身青紫的小小嬰孩。

    他顯然比兩個哥哥都瘦小得多，渾身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可美娘半點也不嫌棄的給他嘴對嘴吹著氣，還輕輕反復(fù)按壓他單薄脆弱的小小胸膛。

    “娘在，別怕。孩子別怕，娘在！”

    閔柏眼眶微濕，走到床邊坐下，“朕來。”

    美娘抬眸，鴉青頭發(fā)早已被汗浸透，貼在她雪白雪白的臉上。

    閔柏愛憐的撫過妻子冰冷的小臉，“你教朕?！?/br>
    美娘愣愣看著他，忽地就笑了，只是那笑里含著大大的淚珠，可她又死命咬著唇咽下。

    “按他的心臟，輕一點，但要跟心跳一樣快?！?/br>
    這是譚迎春從前教過她的，剛才太醫(yī)宮女也用類似的手法試了幾下，皆無反應(yīng)，就要放棄。

    但叫美娘怎么舍得？

    就算有了兩個兒子，可這一個，也是她的孩子?。?/br>
    閔柏用熱水洗了個手，快速擦干，開始按壓起兒子的小心臟。

    美娘也沒閑著，拼命搓熱雙手，給孩子搓著冰涼的四肢。

    “你瞧見沒？父皇也來了。爹娘都在呢，哥哥們都去吃奶了，你不加把勁嗎？”

    “美娘，你說，給這小子取個什么名字呢？這么懶，竟是還當(dāng)是你肚子里呢，顯然是在睡懶覺，叫懶哥兒好不好？”

    “不許，不許這么叫我的孩子！我們小哥兒不懶，就是一時睡迷糊了，對不對？他也是個乖孩子，好乖好乖的。”

    ……

    一屋子太醫(yī)宮女，都聽得落下淚來。

    長春道長輕聲在外頭誦起祈福經(jīng)文，聲音蒼老，卻平和安定。

    琴姐兒在外頭聽著，頓時含淚，望著蒼天跪下了。

    “老天爺，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小弟弟，讓他快點醒來啦。琴姐兒愿意把壽命分給……”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徐太后抹著眼淚，也跟著跪下了，“老天爺，你要帶，把我?guī)ё甙?。我活夠了，把我小孫孫留下吧。他才多大啊，還沒睜眼看過一眼人呢！”

    所有人都跪下了。

    流著眼淚禱告上蒼，把孩子留下吧，留下吧！

    帝后在那兒忙活了快半個時辰，在閔柏和美娘都快要絕望的時候，門外忽地傳來一聲大喝。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的海船回來啦！”

    閔柏聽得手一抖，下手就重了。

    殿外來報信的侍衛(wèi)，只聽說皇后娘娘終于平安生下小皇子，他原本還想來個喜上加喜。

    因人人都在揪心小皇子，也無人阻攔。

    等報完喜信，這侍衛(wèi)才留意到宮中非同尋常的壓抑氣氛。

    這，這是怎么了？

    侍衛(wèi)莫名，“是，真是皇后娘娘派出去的船，雷長庚和葛秀才出海的船，回來了……”

    繡花針落地都能聽見聲響的大殿里，突然傳出一聲小貓似的哭泣。

    然后是燕武帝狂喜的聲音，“孩子活了！美娘你看，孩子活了！”

    美娘緊緊抱著終于哭出聲來的幼子，放聲大哭。

    太醫(yī)趕緊上前，接過小皇子檢查身體。

    太不容易了，這簡直是奇跡！

    出生半個時辰都沒有動靜的孩子，竟然也能活。

    這是帝后感動了上蒼啊！

    “孩子哭出聲就有救了。娘娘，我們就是拼出性命，也必會留下小皇子！”

    燕武帝偷偷拭去眼角淚花，大笑出聲，“他們這輩剛好隨水，三皇子看來與海有緣，就叫海哥兒吧。他們這一走這些年，都帶回來了什么好東西？”

    挺多的。

    珠寶香料，可謂是滿載而歸。

    但最讓帝后珍視的，是他們弄來的航海圖，還有植物種子！

    尤其有一樣稻谷種子，聽說產(chǎn)糧周期短，結(jié)穗多。是他們好不容易才編進(jìn)竹筐底下，夾帶回國了。

    當(dāng)然，這些種子不一定都能活。但只要能給大燕增添幾種作物，那就是功德無量?。?/br>
    然后，長春道長也終于有時間，獻(xiàn)上他的書了。

    是他畢生行醫(yī)的積累，這些年，他窩在代州不動，就是為了寫這本書。

    比起之前的衛(wèi)生防疫小冊子，更全面更仔細(xì)，里面還詳細(xì)記載他多年研究出的偏方秘方。

    如今，老真人無私的全然把它們公開了。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學(xué)習(xí)，并掌握。若能多救幾條性命，也是功德無量。

    只是美娘看著書冊作者一欄，赫然還寫著迎春居士，與原林居士，詫異了。

    她知道這些年譚迎春一直有跟長春道長通信，說些衛(wèi)生醫(yī)療方面的事情。列上迎春居士，并不奇怪。

    可列上自己，就沒必要了吧？

    這原林二字，天下人一看，皆知是她。若說拍馬屁，長春道長還真不是這種人。

    長春道長笑道，“娘娘雖然沒有涉及里面的內(nèi)容，可這些年要不是有您的鼎力支持，老道哪有閑心寫下這么一本書？就算寫，也是不齊全的。如今列上娘娘名字，老道還有一層私心，便是想將出版之事，盡數(shù)拜托娘娘。老道能在閉目前，看到這套書出版，便余愿已了?！?/br>
    好吧，想著皇上那點子家底，美娘把這差事接了下來。

    而后，譚迎春得知，自己居然能在這時代出本書，留下些除了孩子之外，完全屬于自己的一點東西，可是高興得又哭又笑。

    弄得俞憲父子都直嚷嚷，說她“瘋魔”了。

    不過爺兒幾個私底下高興得很，也倍覺驕傲。

    家里的女人很爭氣啊，他們很有面子呢。

    還主動表示，等書印出來，他們要買個一百套，留著傳家送人！

    只后來過于顯擺，不意把岳父外祖譚大人給招得紅了眼。

    特意來信表示，女兒是他家養(yǎng)的，為何不干脆冠以譚氏大名？要是女婿不同意，外孫你們要替你們娘發(fā)聲哪！

    這事要如何解釋，譚迎春留到后面頭疼。

    如今的她，瘋魔過后，也要給皇后娘娘打點賀禮了。

    三胞胎?。?/br>
    全是小皇子。

    美娘這一胎生得，大燕上下可是心服口服。

    百姓們是衷心羨慕，朝臣們再也不敢提選嬪妃入宮的話了。

    一胎三子，皇后娘娘這是石榴花神關(guān)照吧？怎么這般好運？

    如此多子，宜室宜家，哪個妃嬪有這本事？

    皇后娘娘居功至偉，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甚至有臣子，仗著跟皇上熟，偷偷打聽起生子秘方來。

    燕武帝可是驕傲得不得了。

    才不告訴你們！

    這樣的好媳婦，是那么容易娶著的么？

    御花園的吉祥喬二，美滋滋的給皇后娘娘獻(xiàn)上三盆盛開的白茶花。還順便跟著二位小公主，去看了一回小皇子們。

    后來據(jù)他透露，小皇子都生得好看極了，跟皇上簡直一模一樣！

    我的天，

    皇上一張臉，已經(jīng)很能打了。

    再來三個……

    不得了，臣民們好期待看到小皇子們長大的畫面！

    可又有人憂心忡忡，既然如此，將來繼承皇位，要怎么分得清誰是誰？

    呵呵。

    燕成帝冷笑，這樣天大的秘密，朕會告訴你們嗎？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