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宅，上房。

    張老安人用完一碗燕窩，嫌棄地看了眼桌子上的飯菜，對旁邊侍立的郝mama道：“這盤魚給三姐送去，那盤火方給四姐。”

    對著這樣的飯食，要是沒有小廚房每日一碗燕窩，張老安人早就忍不了了?？芍幽裟福瑑鹤尤缃褡笮粤?，她還能為了一口吃食與兒子相爭么？只能忍了。

    郝mama笑著應(yīng)了，卻腹誹不已。那道蒸魚還罷，只動了幾筷子，還全須全尾，賞人也算體面；那蜜汁火方可是用了大半盤子，只剩下核桃大的兩塊rou，老安人竟好意思賞人。

    張三姐、張四姐就住在老安人院里的東廂，三間屋子，姊妹兩個一人占了一頭，中間是小廳。郝mama到時，兩人的食盒剛送來，有兩個俏婢正在擺飯。

    郝mama往餐桌上瞥了一眼，一道粉蒸rou，一道rou絲白菜，正是老安人屋里一等婢子的例。她的眼中不由露出一絲輕鄙，狗屁“表小姐”，老爺不承認，廚房連客飯都不準備，只按照一等婢子的例。老安人曾說過一回，可老爺發(fā)話，沈家只有四個主子，老安人再懊惱也沒用。即便是嬌客，可誰讓這兩個是張家人，而老爺最聽不得的就是張家。

    老安人沒法子，本還帶著兩個侄孫女一起吃，可沒幾日，老爺帶頭“節(jié)儉”，主人例菜從十道減為四道，盤子也從八寸盤換成五寸盤。一個人用足富裕，三人用就有些寒酸。

    老安人無法，只好打發(fā)張家姊妹回屋自用。張家姊妹哪里不曉得自己被輕慢，要是要臉面的走就家去，卻是死賴著不走。

    如今老安人這院子的mama、婢子，面上雖依舊恭敬，可心里沒人瞧得起她們姊妹。

    兩姊妹撿老安人的剩菜，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請郝mama一邊吃茶后，姊妹兩個便入座動筷子，即便那火方只剩下兩筷子，張四姐還是吃的津津有味。

    郝mama在旁見了，面上笑著，胃里直翻騰。等兩人用晚飯，郝mama方撂下茶碗，對張四姐道：“老安人說了，秋月、冬月兩個服侍了四姐三年，同四姐感情也深厚，如今去服侍我們二哥，四姐要是舍不得那兩個婢子，就常打發(fā)人去看看，或是打發(fā)人叫進來說話?！?/br>
    張四姐笑嘻嘻應(yīng)了，道：“我可是一日也舍不得她們兩個，明兒就打發(fā)人去看看?！?/br>
    張三姐在旁，雖也陪著笑，眼中卻多了抹黯然。

    郝mama傳完話，就回上房服侍去了。

    張四姐擺擺手，打發(fā)兩個婢子撤了桌子，便拉著張三姐到了里屋。

    “阿姊，我不想順著姑祖母的安排。我才十五，又不急著嫁，再說二表弟就那么好糊弄？后頭還有個狀元公，還有隔壁大娘子聽說也是極厲害。張家本就對不起二表弟，就是設(shè)計了他，他年紀小我三歲，外人只會說我輕浮，誰會指責他無禮，到時候別說做妻，就是做妾怕也不能。姑奶奶如今不當家，她的話可信不得?！睆埶慕阏馈?/br>
    張三姐聽了，面帶躊躇道：“可是咱們家如今已經(jīng)敗落，你不肯應(yīng)姑祖母的安排，又哪里有妥當?shù)挠H事？”

    張四姐莞爾一笑道：“姑祖母雖不當家，算計倒是好的，只是人選不妥當。怎選了我與二表弟，阿姊與大表哥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哩?！?/br>
    張三姐面色緋紅，半響露出苦笑道：“咱們已經(jīng)來了三年，姑祖母要是有心，早就提了。想來在她眼中，定要尋個色色俱全的小娘子與大表弟。”

    張四姐挑眉道：“阿姊可要想好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第五十九章 玉軟花柔（五）

    冬日天黑的早，用了晚飯，側(cè)院就掌燈。

    沈瑞回到書房，開始每日功課。即便這幾年來，沒有人要求他一定要如何如何，可是他一日不曾懈怠。

    明代科舉，各項制度極為完善，這科舉內(nèi)容上，也規(guī)定的極為死板，只在朱子的《四書集注》上出題。沈瑞這個五百年后的人，知道題海戰(zhàn)術(shù)的好處，對于能查看到的近幾年的鄉(xiāng)試、會試試題也看過。無奈的是，童子試的舊卷，地方上流通的卻不多，只能找到去年與今年兩年的。

    縣試與府試錄取比例都不算低，最難的是院試。

    沈瑞還有兩年時間，倒是并不怎么擔心。只是雖說沈理提過，等他通過院試，會安排他入南監(jiān)事宜，可這院試榜單名次也不好太低。否則連府學、縣學官學生身份都沒有，就入了南監(jiān)，也容易被人輕鄙。

    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沈瑞已經(jīng)將《中庸>默了一遍，默書是沈理讓他這幾年每日堅持功課之一。按照沈理的話說，就是功課要循序漸進，縣試之前，默書是少不了的。心中記十遍百遍，也不如落筆一遍。又讓他每日背唐詩兩首，每三不限題目，做新詩一首。

    同王守仁相比，沈理沒有老師之名，卻有老師之實，而且對沈瑞的教導更細致。從縣試、府試如何應(yīng)對，如何學習，他也早早就給沈瑞做了規(guī)劃。沈理與王守仁兩個，雖都有狀元之才，可兩人截然不同。沈理是現(xiàn)實主義者，能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王守仁則是理想主義者，太專注與遠處，忘了看看眼前的路，才容易摔跟頭。

    同樣對沈瑞懷有期許，王守仁覺得沈瑞即便要走科舉仕途，那目標就是進士，至于童子試、鄉(xiāng)試這些，在他看來都不是問題；而沈理眼中，沈瑞這幾年最關(guān)注的就是童子試，過了院試就可離家；過了鄉(xiāng)試，就可進京。至于會試，離的太遠，暫時還不必去好高騖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