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沈瑞將謝迪、謝丕叔侄來訪的事情說了,而后道:“父親雖君子不黨,可在世人眼中,沈家與謝閣老卻是千絲萬縷的關系如今三位老爺之間內斗,不過是高低爭鋒,尚且涉及不到生死,沈家勉強可做壁上觀,要是有朝一日,同外邊斗起來,孩兒擔心沈家受了池魚之殃……” 大老爺拿著第二張圖紙,沉默了半響,低聲道:“二哥怎就想起興衰之事 有一句話,大老爺沒有直接訴之與口,那就是如今皇帝正值盛年啊。即便是未雨綢繆,也太早了些。 沈瑞想了想道:“聽聞弘治初年,宮中曾驅除僧道這幾年卻有復起之事……” 他自然不能說正德皇帝少年即位,只能托詞。 大老爺神色頗為復雜:“二哥見微知著,能想到此處,旁人如何能想不到呢?只是即便到了那日,三位閣老也是托孤之臣……” 沈瑞躬身道:“自古以來,托孤之臣又有幾個好下場的……” 大老爺看著第二張圖紙,道:“為何二哥會覺得更替之時,閹宦會興起? 沈瑞道:“我朝宮中后妃出自民間,有外戚之名,卻無外戚之權,文臣勛貴又向來防范外戚閹宦之流,背靠廠衛(wèi),要是在默許之下,卻與文臣有一爭之力……” 大老爺皺眉,道:“二哥可再試一圖……” 后續(xù)的歷史,沈瑞知曉的詳情并不多,不過劉瑾下臺之事卻是記得清楚的。這也并不意外,“狡兔死,走狗烹”,這是帝王常用手段。先是推出一把刀來,打出個局面來,然后再將這把刀交出去,平息眾怒。 沈瑞就取了紙筆,在炕幾上畫了第三張圖。 第三張圖中,“上”的那個圈變大,沒有其他圈能與之比肩,宦官那個圈變小,回到“上”圈身后。代表三閣老的三個圈,都大大縮水,且“劉”圈,“謝”圈離開文臣圈,跑到圖紙邊上,只剩下“李”在。 而原本在“上”全身邊的“詹”圈,變大,并入文臣圈,與“李”圈對峙 要說前兩張圖是沈瑞知曉的朝局,那第三張就是猜測了。 三閣老之中,要是全部驅逐,朝廷就剩下新人,那變數太大,也無人制衡東宮舊人;要是留下兩人,聯合起來,就能對峙君權,肯定不是新皇愿意看到的;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驅二留一。 三位閣老中,劉健年歲最大,又是首輔。新帝要是想要不當傀儡,第一個換的就是他。剩下謝遷與李東陽二人中,根據沈瑞聽來的傳聞,謝遷方正,李東陽溫潤。 真到了劉瑾弄權的時候,謝遷與李東陽中,能退一步的應該只有李東陽。 如此,等到劉瑾下臺,朝局就是新帝乾坤獨斷,新舊文臣對峙的局面。 沈瑞的想法并非天馬行空,正切合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之意。 而且他提出的新帝會以閹宦對抗老臣,也早有先例。英宗復辟后,清算景泰舊臣時,用的就是這個手段。就說當今弘治皇帝,剛上臺時,也有權閹“弄權”之時。 先前不過是以為今上性子仁和,才會在即位伊始被宦官所欺,如今看來,不過是帝王手段。 沈大老爺看完這第三張圖紙,撂下來,問道:“二哥能想到此處,可想到自保之道?” 沈瑞指了指那“詹”圈道:“數年之后,能立在堂上的是這些人……兒子覺得,沈家與其親近謝家,還不若在東宮屬臣中,擇一人為同盟……” 大老爺見沈瑞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笑道:“二哥心中可有了人選……” “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沈瑞道。 他曉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本不想表現的太精怪,可也擔心沈大老爺壓錯寶。詹士府屬員眾多,多是朝官兼任,可前程最好,貫穿整個正德朝,以首輔之名名傳千古的,就是楊廷和了。至于嘉靖朝,那太遙遠,暫時不作考慮。 大老爺自然不會曉得沈瑞是“知古今事”,只當他真的聰敏,欣慰道:“二哥能從幾位閣老身上,想到此處,很是不易…… 沈瑞聞言,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疑惑,待仔細想了想三位閣老的履歷,恍然大悟。這三位閣老都是成化年間的東宮舊屬,任過詹士府官職,做過弘治皇帝為太子時的東宮講師。 大老爺與沈瑞都沒有提外放的二老爺,雖說求人不如求己,結好東宮屬官,不如成為東宮屬官,可二老爺資歷太高,去了詹士府,被品級高的官員忌憚,未必是好事,說不得還被東宮屬官排擠。 再說,二老爺已經外放,后悔無益。 大老爺沒有再追問該如何與楊廷和結盟,而是想到沈瑛,道:“明年是會試之年,亦是庶常院散館之時,瑛哥行事倒是老成穩(wěn)重……” 沈瑞問道大喜道:“兒子倒忘了此處……”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有了默契。 沈瑞并沒有再多嘴的意思,同大老爺告辭出來,心里踏實許多。 同大老爺相比,他那點算計實不算什么。如今將大方向點給大老爺,以大老爺入仕三十年的見識來說,當不會讓沈家走彎路。 不過想到王家,沈瑞的腳步就又沉重下來。 他敢在大老爺面前夸夸其談,卻不敢去王華跟前放肆。 而且即便他在王華跟前說了同樣的話,也未必會改變王華的決斷。 入冬以來,天氣一日冷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