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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明望族在線閱讀 - 第684章

第684章

    沈瑞心里糾結(jié),抬頭道:“老師本是個最灑脫不過的性情,為何甘心為仕途所束?”

    王守仁已經(jīng)原級起復(fù),只是由刑部主事變?yōu)楸恐魇?。按照吏戶禮兵刑工的六部排名,王守仁還算小小地夸了半步。不過以他侍郎之子、二甲進(jìn)士的身份,連吏戶禮三部都沒有進(jìn)去,可見閣臣對王家父子的防范。

    王守仁滿臉正色道:“男兒在世,頂天立地,自要有忠義之心、存報國之念,要不然即便滿腹經(jīng)綸亦不過一堆腐rou爾”

    王守仁說的擲地有聲,沈瑞想到他半生坎坷,不知為何想起“天與之降大任于人”那句老話。難道所有的磨難,都為了鑄就個千古流芳的“陽明子”?

    要是真的由自己取巧成功,提醒著王家父子規(guī)避了政治風(fēng)險,那王守仁還能成為歷史上那個文治武功的王守仁么?

    自己拜師時,本存了利用之心,實際以自己的半點才學(xué),實擔(dān)不得這“王門首徒”之名。

    見沈瑞緘默不語、隱含憂慮,王守仁疑惑道:“瑞哥兒,你與為師說句實話,你到底在焦心什么?小小年紀(jì),一年之中讓你見了兩遭喪事,你一時走不出傷心也不算什么,只是不該如何消沉……”

    眼見王守仁滿臉關(guān)切,沈瑞不由心中一暖。

    自來到大明朝,他都是孤寂的。

    少年沈玨的聒噪,打破了他的冷清孤寂。沈玨全心依賴他,他又未嘗不是依賴沈玨呢?

    等到沈玨之殤,他便覺得自己離這世界又遠(yuǎn)了一層。就算名義上父母沈滄、徐氏,也不能撫平他的孤寂。

    眼看就是弘治十七年,新舊交替就在這兩年,等到權(quán)閹肆意時到底如何應(yīng)對,沈瑞心下還拿不定主意。

    只要沈滄在世,沈家就避不開紛爭;還有王家父子,到了跌落塵泥時,沈瑞這個徒弟徒孫哪里能于看著?

    現(xiàn)下大明朝已經(jīng)是紙糊燈籠,太平盛世的表象一捅就破。北有蒙古人虎視眈眈,南邊苗亂不斷,中原腹地打著彌勒教、白蓮教造反的百姓接二連三。

    就算知曉劉瑾是秋后螞蚱,蹦跶不了幾年,可隨后的正德十幾年,自己真的能順利取士、做個太平文官么?

    沈瑞想要改變,可覺得無心為力;想要維持現(xiàn)狀,又知狂風(fēng)暴雨不可避。

    想著王守仁不僅精通儒學(xué),對于釋道兩教也多有涉獵,沈瑞試探地問道:“老師如何看‘莊公夢蝶,?”

    王守仁眨眨眼,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沈瑞一本正經(jīng),并無說笑之意。

    王守仁心中只覺怪異:“瑞哥兒這是悟道了?”

    沈瑞除了儒學(xué),對道家也有多有涉獵之事王守仁是知曉的,畢竟沈家士子的五經(jīng)學(xué)的是《周易》,要是對道家一竅不通,也學(xué)不進(jìn)去。

    沈瑞搖頭道:“不是悟道,是有化蝶之夢?!?/br>
    沈瑞說著話,眼睛卻望著王守仁,留心他的反應(yīng)。

    作為五百年后來的現(xiàn)代人,沈瑞的防人之心更重。就算是沈滄,名義上的至親長輩,沈瑞也不過是以猜測地口氣論起未來朝局,可對以后開宗立派的王守仁卻想要多說兩句。

    實在是在感情深厚上,王守仁這里要比沈滄那里還厚一層。

    王守仁收起詫異之色,面色轉(zhuǎn)為鄭重。

    收徒六年,前后相處的日子不多,他卻是知曉自己這個學(xué)生是個心里有成算的。

    沈瑞并不是妄言之言,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提及“莊公夢蝶”。

    “瑞哥兒是夢做了蝴蝶?看到了未來不好的事,且又與為師相關(guān)?”王守仁蹙眉道。

    要是單純地“莊公夢蝶”,也不會使得他小小年紀(jì),就生憂心。

    這下詫異的是沈瑞了。

    他不由思量自己是不是七情上面,才讓王守仁一眼看透。

    王守仁見了弟子的反應(yīng),卻帶了幾分得意道:“我年少時曾有段日子追求道家的逍遙自在,卻始終不得緣法,沒想到瑞哥兒還與道門有淵源,可謂青出于藍(lán)……我記得當(dāng)年在東林禪院,你也曾聽禪,不愧為我的首徒,儒學(xué)上雖不顯,釋道兩門說不得另有所成”

    見了王守仁這般反應(yīng),沈瑞哭笑不得。

    竟有這樣做老師的,就算是兼收并蓄,也要分了主次輕重,難道不是該訓(xùn)斥自己不務(wù)正業(yè)?就不怕自己真的去做了道士或和尚去?

    “老師,弟子并非說笑”沈瑞道。

    王守仁點點頭道:“為師知曉,你素來穩(wěn)重,不會行說笑之事。只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為師在這上指點不了你什么,還需瑞哥兒自悟。”

    “那老師就不好奇弟子夢中之事?”沈瑞見他堵自己的話,不解道。

    “雖好奇,也只是好奇罷了。你既有幸窺得一二天機,卻也要記得‘天機不可泄露,萬不可述之與口,以防傷了壽福?!蓖跏厝收馈?/br>
    王守仁遇到沈瑞時,沈瑞不過九歲童子,母喪父棄,身世堪憐。王守仁待這個弟子,也是當(dāng)成子侄般待的。即便如今有了親生骨rou,沈瑞這個大弟子也依舊跟家人骨rou一般。

    他相信沈瑞不會信口雌黃在自己面上扯謊,可這世上之事多是禍福相依。他雖對自己未來的境遇好奇,可也不愿意因此損了沈瑞的氣運壽數(shù)。

    這一片至誠關(guān)愛,沈瑞如何體會不到?

    沈瑞只覺得眼眶發(fā)熱:“老師方才還教導(dǎo)弟子‘男兒在世,頂天立地,自要有忠義之心、存報國之念,難道關(guān)乎于朝局安穩(wěn)、百姓安樂這樣的大事,老師也因憐惜弟子的一己私心,就不過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