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的梆子聲剛傳來，九如居里就已經(jīng)張燈。

    今日是沈瑞鄉(xiāng)試下場大日子，柳芽、春燕兩個(gè)大婢都起來，連帶著芍藥、木棉兩個(gè)小婢，還有其他在九如院當(dāng)值的粗使婆子也都上來獻(xiàn)殷勤。

    柳芽按捺住心下不安，喜色盈腮，道：“二哥，雨住了……”

    春燕也歡喜道：“雖還陰著，不過西邊都能看到星星了……”

    沈瑞一夜未合眼，只覺得屋子里憋悶，聽說外頭雨住，就從屋子里出來。

    外頭依舊是烏黑一片，沈瑞仰起頭，望向寂靜悠遠(yuǎn)的夜空，就見西邊零星散落幾顆星星，天色確實(shí)有放晴的趨勢。

    他閉上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隨即又吐出來，只覺得胸口濁氣散了不

    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隨即越來越近，是周mama帶了幾個(gè)仆婦過來。

    見沈瑞只穿著中衣在門口站著，周mama忙道：“二哥怎這里站著，夜里風(fēng)硬，仔細(xì)吃了冷”

    沈瑞看著仆婦手中的食盒，道：“有勞mama……”

    自己一人應(yīng)試，合家上下不安，即便沒人敢抱怨什么，沈瑞還是示意柳芽給了賞。

    眾仆婦起身謝了，滿口吉祥話。

    柳芽與春燕服侍沈瑞梳洗，周mama凈了手，親自擺桌。

    除了幾碟耐饑味道清淡的面點(diǎn)，還有兩罐粥，一份是沈瑞平素里愛吃的雞米紫菜粥，一份卻是看著有些眼熟的豬rou粥。

    眼見沈瑞看這個(gè)，周mama盛了一碗送上前道：“這是京城這兩年流行的‘狀元及第粥，二哥嘗嘗看，討個(gè)好口彩”

    沈瑞上輩子常在港城那邊住，對于眼前這碗粥自然是吃過；不過在大明朝，還是頭一回。

    對于這“狀元及第粥”的來歷，沈瑞依稀記得些，正與弘治十二年?duì)钤珎愇臄⒂嘘P(guān)。

    根據(jù)野史軼聞，這倫文敘是寒門子弟，少年時(shí)食不果腹，曾得到一個(gè)粥鋪老板的接濟(jì)，每日都能得到一碗粥。等到高中狀元，回鄉(xiāng)省親時(shí)，倫文敘就去粥鋪?zhàn)龃鹬x，并且將老店主煮的加了豬rou、豬肝、豬腸粉的粥提為“狀元及第粥”。

    這“狀元及第粥”口彩好，不僅在廣東一地流傳開來，隨著南北官員與商人的往來，也傳到大江南北，這兩年連京城都流行起來。

    沈瑞雖不喜豬rou葷腥氣，可還是接了粥碗，將這碗“狀元及第粥”吃了個(gè)于凈。

    周mama知曉沈瑞口味兒，本還想著勸兩句，眼見他不挑不揀，用了這碗粥，如斯懂事乖巧，想到老爺?shù)牟?，忍不住紅了眼圈，強(qiáng)笑道：“好好二哥吃了這粥，定是秋闈高中，獨(dú)占鰲頭……”

    沈瑞又吃了一碗南瓜粥，半碟白菜素蒸餃、半碟金銀饅頭，才撂下了筷子

    周mama帶了仆婦們下去，柳芽與春燕將衣服鞋襪捧上來。

    按照規(guī)定，下場考試只能穿單衣單褲單鞋，不許穿棉衣、夾衣，為的是防夾帶。不過對于穿幾層，卻是沒有規(guī)定。

    鞋子是專門制的，用的是厚實(shí)棉布，鞋底直接用的是半寸厚的牛筋底兒，襪子則是三雙，一層套一層，省的寒氣從鞋底上來。

    褲子是四層，衣服是四層，都是厚實(shí)的棉布料子。

    沈瑞將一層層的衣服都套上，身形略顯臃腫，額頭也出現(xiàn)細(xì)細(xì)的汗。

    饒是中秋時(shí)節(jié)，早晚陰冷，這樣的穿戴也太多了。幸好不用一直穿著，等檢查完，進(jìn)了考場，就可以脫下兩層，留作夜里鋪蓋與加衣。

    待沈瑞穿戴齊整，已經(jīng)是寅初（凌晨三點(diǎn)）。

    沈瑞去了上房。

    上房里燈火通明，徐氏與沈滄都已經(jīng)起了，夫妻兩人坐在羅漢榻上說話。玉姐兒也在，就在徐氏下首的錦凳上。

    沈滄并沒有咳，臉色兒依舊帶了紅潤，不過眼下烏青卻是遮不住。

    紅云見沈瑞來了，放了錦墊在地上，玉姐兒早已起身避開，沈瑞對沈滄夫婦行了跪拜大禮：“父親，母親，兒子下場去了……”

    沈滄摸著胡子道：“瑞哥兒辛苦了這幾年，如今也當(dāng)?shù)搅私鸸痫h香時(shí)……

    徐氏則是下了羅漢榻，親自來扶沈瑞：“不求我兒顯達(dá)，只求平安去、平安回，勿要讓老爺與我牽掛?！?/br>
    “謹(jǐn)遵父親、母親教誨”沈瑞再次叩首，才扶了徐氏的胳膊起身。

    外頭“嗒嗒”的腳步聲起，三老爺與三太太來了。

    “雖不能親眼見瑞哥兒下場，府里這幾步還是要送”三老爺帶了喜氣道：“數(shù)日yin雨霏霏，今日終于雨歇，真乃吉兆”

    三太太也道：“徹底住了就好了，天氣轉(zhuǎn)暖，也省的瑞哥兒在考場遭罪…

    該交代的話昨兒已經(jīng)都交代，眼見時(shí)辰不早，沈滄擺擺手，道：“去吧，貢院外入場人多，早去早下場，也省的排在后頭苦等……”

    “諾?！鄙蛉饝?yīng)了，從上房出來。

    除了沈滄留在房間里沒出來，其他四人都送了出來。

    大門口，馬車早已經(jīng)預(yù)備好了。

    除了二管家與幾個(gè)健仆之外，長壽與長福也都在?？蓟@都是早預(yù)備好的，一模一樣的兩份，以備不時(shí)之需。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沈瑞上了馬車。眾仆從騎馬相隨，一行人出了胡同口。

    直到看不見人，車馬聲也漸消，三老爺與三太太才扶了徐氏轉(zhuǎn)身。

    眾人的臉色都很沉重，三老爺?shù)溃骸按笊?，瑞哥這已經(jīng)下場，讓大哥告假休養(yǎng)吧。就算每場之間瑞哥兒要家來，也是暮歸朝出，吩咐下人瞞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