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猶豫了一下道：“是李閣老家……”

    沈理聞言，不由皺眉，望向沈瑾的目光就帶了探究。

    雖說沈理自己是狀元，娶的也是閣老家的千金，可是他與謝閣老有師生之誼，且與謝氏定親時(shí)不過一舉人，謝閣老也是在學(xué)士任上，還沒有入閣，等到后來沈理高中狀元，成就翁婿雙狀元，也是士林佳話，即便有人嫉妒，也難以為人詬病，沈瑾眼下卻是不同。

    李東陽是三閣老之一，家中并無未出閣的女兒，卻有個(gè)將及笄的嫡長(zhǎng)孫女。真要論起來，以沈瑾的狀元身份，閣老府的孫女婿也當(dāng)?shù)??？墒窃谑廊搜壑?，沈瑾卻有攀附之嫌。

    對(duì)于沈瑾來說，這門親事雖是“錦上添花”，卻是有利有弊。不過沈瑾能自己提出來，想必心中有了決斷，沈理無心反對(duì)，可想到謝家那邊的意思，到底有些心煩。

    要是沈瑾的親事與三閣老不相干，沈理這族兄能出面就出面了，偏生是李家，這讓謝家怎么想？

    沈瑾只覺得面上guntang，忙用眼角掃像沈瑞，眼見他并無輕鄙之色，方松了一口氣，道：“六族兄，并非小弟有心攀附高門，只是……為防萬一……”

    “不告而娶”雖是不孝的罪過，不過沈瑾想想四房亂七八糟的家事，只能未雨綢繆。到他跟前透話的人家有幾家，李閣老家最是顯赫，就算沈舉人在南邊胡亂給他訂了親事，對(duì)方知曉閣老府看中孫女婿，也不敢同閣老府搶親。

    沈理定定地看著沈瑾，皺眉道：“真要有了萬一，這樣就妥當(dāng)了？到時(shí)你身上少不得多一重‘嫌貧愛富’罪過……”

    沈瑾沒有直接說明“防”的是什么，不過沈理也不會(huì)誤會(huì)，卻依舊是覺得不妥。

    沈瑾苦笑道：“小弟也想事事周全，卻是有心無力，只能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了。

    沈理看了看沈瑾，又看了看沈瑞，道：“瑞哥兒可有話說？”

    沈瑞方才想著后世李東陽的履歷，道：“我倒是覺得這門親事極妥當(dāng)，瑾大哥狀元身份入朝，起步雖比尋常進(jìn)士好些，可有個(gè)得力的姻親為助，以后也能平順些。”

    李東陽在歷史上可有“立朝五十年，柄國(guó)十八載”的評(píng)價(jià)，如此算下來，他弘治八年入閣，要到正德七年才以首輔身份致仕，繼任者為楊廷和。

    不管是對(duì)沈瑾本人來說，還是對(duì)沈家族人來說，多這一門顯赫姻親都是好事。最起碼正德初年的風(fēng)波中，多一份庇佑。

    親事是沈瑾自己拿的主意，沈瑞的話說的也不無道理，沈理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瑞哥兒說的也在理，只是要依規(guī)而行，勿要太急切，省的落人口舌?！?/br>
    沈瑾道：“那是自然，正想要往南邊去信，將恩師做媒之事稟知父母?！?/br>
    就算沈舉人另有打算，聽到閣老府的親事，也該知難而退了。

    直到此時(shí)，沈瑾提著的心才算放下。

    當(dāng)年沈舉人為了前程，能舍棄嫡子；如今為了錢財(cái)，也能胡亂給長(zhǎng)子定親。都說“知子莫若父”，擱在沈家四房，卻也是“知父莫若子”。沈瑾曉得父親的人品，貪財(cái)是要緊的，可骨子里卻是畏懼權(quán)勢(shì)。就算那邊胡亂給訂了親事，等聽到閣老府的名頭，也會(huì)想方設(shè)法悄悄給掩下。

    難得沈理、沈瑞過來，沈瑾自是要留客。

    因沈瑞在孝中，沈理就沒有上酒，只叫人去要了一桌席面，留沈理、沈瑞晚飯。

    沈理雖依舊不喜沈瑾，可如今族兄弟兩人都在翰林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少不得也指點(diǎn)一二。沈瑾都恭敬地聽了，對(duì)沈理十分感激。

    沈瑞與兩位狀元同桌，聽著翰林院里的事情，津津有味，莫名生出幾分向往來。他本不是喜歡弄權(quán)的性子，如今一心科舉也是為了日子更隨順罷了。翰林官清貴，前程又好，自然是沈瑞心中的首選。

    沈理如此受教，并無少年得志的輕狂，對(duì)于沈理過去的冷淡也毫無怨言，對(duì)沈瑞更是如同胞手足相待，沈理并不覺得欣喜，反而多了幾分思量。

    等到從賜宅出來，沈理對(duì)沈瑞道：“沈瑾城府不淺，連生身之父都能如此防范算計(jì)，到底失于厚道，沒有利益攸關(guān)還罷，到了利益攸關(guān)之時(shí)，卻是不可信，還是要有幾分提防……”

    沈瑞一時(shí)無語，好一會(huì)兒道：“此事我雖旁觀，不過所思所想，卻是與瑾大哥大同小異?！?/br>
    沈理搖頭道：“沈瑾太貪心了些，換做瑞哥兒處在這個(gè)立場(chǎng)，即便也自由主意，也不會(huì)如此……”

    沈瑾的“以防萬一”，何嘗不是陷父于不義？到了那時(shí)，胡亂給兒子定親退親的是沈舉人，錯(cuò)處也是沈舉人，沈瑾依舊能如心愿地娶高門女。

    沈瑞摸了摸下巴，要是換做自己的話，即便沒有出繼出來，也早就想法子從沈舉人處將婚姻處置權(quán)拿到手了，不會(huì)因所謂“孝道”，就聽由沈舉人做主。沈瑾的性子，到底有些綿柔，缺少果決。

    不管怎樣說，有沈舉人這樣坑兒子的爹，沈瑾都?jí)虻姑沟摹?/br>
    沈理的話雖帶了偏見，可也有道理在里面，沈瑞便記在心上。左右他對(duì)沈瑾也是面子情，并無與對(duì)方做知心兄弟的意思。

    等回到尚書府，沈瑞去上房見了徐氏。

    徐氏同樣不喜沈瑾，不過聽到沈瑞提及沈瑾的親事，也少不得過問兩句。待聽聞是李閣老家，徐氏面色不由沉重：“雖是得力姻親，可‘齊大非偶’，落在外人眼中到底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