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黃雀在后（四）

    賀南盛饒是再鎮(zhèn)定，聽了王守仁的話眼神也帶了慌亂。他之前就想過是有人指使鄭六，可萬沒想到這幕后指使人會是賀勉。

    出面的人是賀勉，外人眼中到底是哪個？

    賀南盛忍不住望向四周，王守仁神色肅穆不容方才溫煦，另外兩個內(nèi)臣裝扮的中年人則是滿臉質(zhì)疑地望向他，慌亂之下，忙道：“欽差大人，那賀勉背后另有其人，是有人勾結(jié)松江知府官員與松江士族，圖謀松江府！”

    “哦，那賀勉不是你指使的？而是另有其人？”王守仁皺眉，面帶懷疑之色，似是不相信賀南盛的話。

    “真的另有其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幕僚閆寶文的主人！”賀南盛道。

    “你說的是趙顯忠，趙顯忠本為松江知府，松江匪亂他能落下什么好？”王守仁搖搖頭，不以為然道。

    賀南盛這回是真著急了。

    指使賀勉收買鄭六，那是要將謀害沈家三子的罪名按到他頭上。沈家一死兩傷，要是這個罪名落實，謀殺也是殺，賀南盛可是難逃死罪。且后邊還有個圖謀地方的罪名，松江這次“倭亂”可是傷亡百余人，怕是用賀氏一族都要牽扯進去。就算不是抄家滅族的罪名，可松江府內(nèi)外被“倭亂”禍害的人家，也會視賀家為仇人，賀家以后難以立足。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沈家之前遇到的困局，如今落到賀家頭上。

    “是寧王不軌，蓄養(yǎng)死士劫掠地方！”賀南盛再也顧忌不到其他，連忙道。

    就如沈理能通過賀勉查到賀勉與鄭六的交集，賀南盛消息只會比沈理更靈通，之前不過是懷疑兵匪，并未曾懷疑到藩王頭上。等到被沈理說破，賀南盛將手上的消息匯總，之前影影綽綽不大清楚的地方如今也清晰起來。

    張永瞇了瞇眼，看了眼王守仁。

    藩王豢養(yǎng)私兵、密謀造反的事情，總要有人捅出來。捅出來的人看似立功，可誰曉得會不會讓其他宗親貴人記仇。明明是沈理、沈瑞族兄弟那邊查出的消息，王守仁卻是要讓賀家人先咬出來，到底是弟子一番愛護之心。

    高念恩聽到“寧王”二字，卻是不禁變了臉色，望向張永欲言又止。

    張永看在眼中，并未發(fā)問，而是繼續(xù)關(guān)注王守仁與賀南盛。

    王守仁并沒有急著發(fā)問，而是讓旁邊文書記好，隨后方道：“攀誣宗親，可是死罪，你可有證據(jù)？”

    賀南盛騎虎難下，無法反口，只能咬牙道：“學(xué)生家中藏有寧王私兵冒名倭寇劫掠松江時遺留制式武器兩把，學(xué)生察覺不對，安排家中健仆悄悄追蹤匪徒船只，發(fā)現(xiàn)他們藏身太湖。”

    所謂“制式武器”，自然不是民間能鍛造，多是從軍中流出來。

    王守仁皺眉道：“這只能說明有悍匪冒充倭寇上岸劫掠，如何能與千里之外的藩王扯上關(guān)系？”

    賀南盛道：“因為學(xué)生調(diào)查過，寧王今春進京朝覲后，并未直接返回藩地，而是輕車簡行來了松江府。除了拉攏收服學(xué)生族人賀勉、沈氏子弟沈珠之外，還與章氏族長有往來。只是具體他們密議何事，學(xué)生并不得知?？呻S后閆寶文來松江府為幕僚，慫恿知府趙顯忠大肆搜刮地方，卻是眾所周知。過后不久，閆寶文又暗中定制了不少錫錠。要是學(xué)生所猜不假，趙知府的私庫藏銀肯定已經(jīng)被掉包。不想寧王欲壑難填，又直接派兵冒名倭寇劫掠松江府?！?/br>
    賀南盛本想要將沈理拉下水，畢竟最初想到寧王身上的不是他而是沈理，可是隨著講述不免又存了私心。

    這寧王逆反，可是天大的事情。同倭寇上岸相比，藩王造反更是朝廷無法容忍。有“靖難之役”的前車之鑒在，但凡有半點可能，朝廷也會徹查寧藩。到了那時，發(fā)現(xiàn)并因此遏制寧藩造反的自己，就成了有功之臣。

    這樣的功勞，如何能與沈家平分？更不要說沈理是狀元，如今又是京官，要是自己的名字與沈理一起送到御前，皇帝與朝廷更重視的只有沈理，自己這個小舉人就成了順帶。

    賀南盛提供了武器為證據(jù)，還提供了“逆賊”落腳地，最后才提出趙顯忠藏銀一事，王守仁叫文書一一記錄，最后讓賀南盛簽名畫押。

    問完賀南盛，王守仁沒有繼續(xù)問詢下去，而是從知府大牢出來。

    高念恩已經(jīng)從最初的慌亂鎮(zhèn)靜下來，并不存僥幸之心，對張永實話實說道：“叔父，這寧王之前打發(fā)人來過織造衙門，說是買些好料子，那個手下也在蘇州吃請過幾次?！?/br>
    “什么時候的事？”張永道。

    “今年三、四月的時候?！备吣疃鞯馈?/br>
    那正是寧王從京城回來，松江“匪亂”發(fā)生之前。

    “赴宴者都是何人，可以能尋來立時問話的？”張永道。

    高念恩想了想，道：“侄兒有個外甥，去年捐了個出身，如今在侄兒手下混了個百戶。侄兒記得，上次他去吃了席的。”

    內(nèi)官也是人生父母養(yǎng)，并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這風(fēng)光顯赫后，自然想的也時拉扯親人。高念恩是被后娘送進宮做小太監(jiān)的，同胞骨rou只有一個嫁人為填房的jiejie。等他從宮里熬出來，這個jiejie已經(jīng)沒了，只留下兒子看異母兄嫂臉色，牛馬一樣過活。高念恩便將外甥接到身邊撫養(yǎng)，改姓為高，后又給捐了出身，權(quán)當(dāng)兒子養(yǎng)的。

    這次過來是露臉的事，高念恩自然也將外甥帶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