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兄林福余這科未中，也不想回去福建了，尤其聽聞了沈瑞叔父、前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沈洲要設(shè)書院講學(xué)，登時跑去央了沈瑞，想要入學(xué)，沈瑞這邊還缺生源呢，自然應(yīng)下。

    如此一來，表兄弟倆就商量著將宅子買在一處，林福余也將妻兒接上京來，兩家內(nèi)眷好有個照應(yīng)。

    本身宅子就不好尋，兩處相鄰的就更難些，二人跑了幾處牙行尋了許久才在明時坊緊挨著城墻處尋著了，都是小三進的宅子，正適合安家。

    只是價錢要得極高，且又言明已另有幾位相中，只是都銀子不湊手，尚在觀望。大有誰先拿銀子出來誰先得的意思。

    戴林二人本是帶足了銀子上京的，可誰也沒想到房價漲成這樣，算下來尚有二三百兩缺口也不能將所有銀子都放在買房上，派人回鄉(xiāng)取銀子總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難道這些時日喝西北風(fēng)去？這幾個月又是剛?cè)牍賵鏊奶帒?yīng)酬打好關(guān)系的時候。

    兩人都是出身富貴人家，從小到大也沒遇到過缺銀子的事兒，此時真是又尷尬又為難。

    一同進京的同鄉(xiāng)情況還不如他倆好呢，兩人不免又去求了世交林富，林富倒是肯仗義疏財?shù)?，只他一個小小翰林，一時間家中也拿不出幾百兩現(xiàn)銀來。

    林福余比戴大賓年長，臉皮也就更厚實一些，便道：“左右先前求過恒云進沈二叔的書院讀書，此時不妨再煩他一次，暫借些銀兩周轉(zhuǎn)，咱們認(rèn)識的人中，也只他是個‘財主’，瞧他性子也是豪爽的?！?/br>
    戴大賓先是不肯，因著先前他這探花名頭，浣溪沙留他墨寶沒少給潤筆之資，現(xiàn)在怎好去求。

    直到牙人經(jīng)濟來催問是否還要那倆宅子，兩人無奈之下，也只好登了沈家門。

    艱難張口要借三百兩，沈瑞卻是捧出五百兩來，也不說那朋友通財之義的話，反誠懇向戴大賓道：“我正有事相求賓仲，青篆書坊這陣子應(yīng)朝廷之命在趕著刊印咱們這科的時文策問，過陣子就想著刊些詩集文集，我已經(jīng)同我大舅兄約好了的，呂兄和賓仲你這邊，我還沒來得及相約。今日正想求賓仲詩稿，這便先付個定金，不知賓仲意下如何？”

    戴大賓心下感激，銀子他也不看在眼里，而如此免去了他尷尬，又捧高了他才華，實是沈瑞為人厚道，他當(dāng)下深揖為謝，道：“恒云兄若有差遣，弟敢有不從。”

    沈瑞忙避過身，扶住他笑道：“如此這般說，他日是真要找賓仲幫忙了。我二叔那書院尚未建好，教學(xué)也暫時沒個頭緒，我是想著，若賓仲休沐時無事，可否去那書院兼職講上幾回學(xué)？既是想學(xué)生們聽聽賓仲這金榜題名的經(jīng)驗之談，也是我們書院想借一借賓仲你這探花郎的金字招牌當(dāng)然，束必不會少。”

    書院請些名儒大家來講學(xué)也是慣例，沈瑞并不指望能打造出前世那般高等學(xué)府來，聘名人為客座教授，只想著新書院要立足總要有些特色，請些“名人”來利用一下名人效應(yīng)也好。

    戴大賓笑道：“都說了無有不從，有講學(xué)這等好事，賓求之不得呢?！?/br>
    林福余也笑道：“這下可得了，原本賓仲要叫我表哥，今后我卻要叫他先生，可是亂了輩分了?！?/br>
    三人皆是大笑，事情也就這么敲定下來。

    戴、林兩人雖得了銀子，卻也沒大肆裝潢家宅，不過在原有基礎(chǔ)上稍作修葺，又添置了些新家具，簡簡單單布置一番。

    五月初九這日，他們也并沒有請?zhí)嗯笥?，畢竟暖宅不同尋常宴請，下帖不免有問人討要禮物的嫌疑，因此關(guān)系不甚近的一概不請，不過是同年中幾個處得來的應(yīng)邀而來，加上留京的同鄉(xiāng)，也不過十來人。

    戴大賓這院子雖是三進，卻并不大，又沒修什么園子，無甚景色可賞，他就往左近有名的飯館要了招牌酒菜，在院中擺了三桌席，讓大家吃得盡興。

    在座來賓多是二十來歲年紀(jì)，都是懷揣夢想踏入仕途，今日又沒外人，彼此都算得熟悉，知道皆品行高潔，初時還能談詩論畫，漸漸不免提到京中時局。

    現(xiàn)下最熱的話題莫過于山陜各處查盤糧草虧折爛之事，又有大同報平虜城火災(zāi)焚毀草束一百四十七萬引得皇上雷霆震怒。

    因主倡盤查九邊糧米草場以及各地常平倉的是劉瑾，又果然查出碩鼠一串，朝中瑾系黨徒皆捧臭腳頌其功。

    而劉瑾又用重刑，讓犯官受重枷而立，不一日便一命嗚呼。百姓不明所以，只聽說是處決貪官污吏，無不拍手稱快，也都稱頌劉公公殺惡人大快人心。

    這一時間，劉瑾在朝堂內(nèi)外風(fēng)頭無兩。

    朝臣忌憚劉瑾手段兇殘，又握有錦衣衛(wèi)和東廠，隨時能抓人把柄治重罪，不敢得罪于他。這些剛登天子堂的年輕進士們卻是滿腔熱血毫無畏懼的。

    便有人借著酒勁評價道：“這閹宦倒也辦了件人事兒，這番殺戒一開，只盼能殺雞儆猴，讓那些貪官知道畏懼?！?/br>
    “你還道那權(quán)閹能有好心？我可是聽說了，那邊都是公然索賄呢，買命的銀子買官的銀子，明碼標(biāo)價，童叟無欺。不知都提拔了些什么東西上去?！?/br>
    “那閹豎恁是跋扈！好些時候不是懲惡，實是立威！聽聞李閣老、楊閣老都上書請皇上持仁德之心，犯官不能一概而論刑，可有此事，楊兄？”這卻是有人問楊慎。

    楊慎淡淡道：“如李閣老奏疏道，‘霜雪之后必有陽春，雷電之余必有甘雨，此固上天之道，君人所當(dāng)法者?！噬弦鸭纹渖顬閲?，切于輔治。邊關(guān)糧草事大，宜從重，其余可斟酌定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