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純屬民間自救倉儲，或百戶，或者二三百戶為一社，推舉德高望重者為社長，處事公正者為社正，懂術(shù)算者為副手，凡給貸，悉聽于民，出谷備倉，自掌收放。

    官府只負(fù)責(zé)造冊登記，備有司稽考，并不介入社倉運營。

    而官方的預(yù)備倉、義倉仍照常運營。百姓是入社還是向官府借貸，皆聽?wèi){己愿。

    眾人看完后雖都低著頭，卻是眼珠子亂轉(zhuǎn)，彼此之間看來看去，拿眼神交流。

    沈瑞在上見了，便笑道：“本府既是叫諸位來議事，自然要諸位暢所欲言，也好為此法查缺補漏?！?/br>
    棲霞縣知縣左右看了看，還是最先開口。

    他棲霞縣境內(nèi)山地占了三成，丘陵占了五成，耕地不足二成，實是產(chǎn)糧最少之地。這二年山東大旱，棲霞便是有河，山地也不好灌溉，是實實在在受了災(zāi)的。

    棲霞知縣說得很直白：“大人，棲霞受災(zāi)，貧戶實無糧可入社，富戶恐不肯拿糧來入社?！?/br>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紛紛應(yīng)和。

    沈瑞點頭道：“這個自然，既是荒年，總要有啟動糧才是。朝廷有和買先例，去歲已在南方蘇松等地推行，效果頗好?！?/br>
    眾人心道，果然來了。

    蘇松沈氏去歲在和買上大出風(fēng)頭，自從聽說沈瑞要來登州，各州縣也都是盤算過這事的，也不單單只一個蓬萊縣有陸家牽頭透口風(fēng)探底。只是各地富戶也是普遍反應(yīng)冷淡。

    “朝廷不吝給冠帶以榮終身，于本里立坊旌之。添納三百石以上，授從九品服章，每三百石升一級，至正六品，榮耀鄉(xiāng)里。不支俸管事?！鄙蛉鸬?。

    這點也是松江推行的，眾人也知。

    棲霞知縣再次苦笑道：“下官只怕，愚民更重實利?！?/br>
    沈瑞淡淡一笑：“那就看諸位怎么引導(dǎo)百姓了?！?/br>
    他說著揮揮手，身后姜師爺又為諸人發(fā)了張紙，確切說，是一張清單，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人名和金額。

    沈瑞表示，這是蓬萊縣富戶所捐，他們都是不求冠帶的，府衙便決定擇址蓋一“積善堂”，立一功德碑，將這些善人善款鑿刻上去。

    旁人看的一愣一愣的，皆心道到底是知府眼皮子底下，這些富戶也不敢偷jian?；?，都乖乖捐款了。便又不免羨慕蓬萊知縣，這就算完成任務(wù)了吧？！

    只有蓬萊知縣，看著名單不住苦笑上頭一些人他太了解了，怎么可能是捐善款！

    這十之八九是來給沈大人送禮的，結(jié)果沈大人面上是收了，回頭算他們捐的，又弄出這個功德碑來。

    名字刻上去了，誰也不會自己拆穿了說我不是捐款是賄賂大人。

    名字刻上去了，這善人的名聲就定了，跟石頭一樣硬！若是官府再行和買糧谷，這群人，除非真有石碑那樣厚的臉皮，才能硬挺著不拿糧食出來。

    眾人皆為名單上著實不少銀子咂舌，便又有文登知縣嘆道：“現(xiàn)下，只有銀子也沒處買糧米去?！?/br>
    文登縣在山東最東，三面環(huán)海，本身境內(nèi)也是山地丘陵多，平原不足四分之一，本身缺糧，而外界運來也頗不便利。

    沈瑞也不惱，道：“正是，這二年年景不好，本地產(chǎn)糧有限，各倉除了折損的，大半賑災(zāi)之用了?！?/br>
    見眾人紛紛點頭，他又道：“此事本府也想過對策，也與萊州知府李大人商量過，向萊州倉購糧一部分，本地和買一部分，向衛(wèi)所軍屯和買一部分。此外本府也向皇上請旨，動一部分遼東餉倉，折銀兌換，年內(nèi)補齊。”

    眾人不由目瞪口呆，這位大人還真是有能耐，歷來只有軍屯侵荒地民田的，他竟然能把主意打到衛(wèi)所頭上！

    遼東餉倉是各地運來準(zhǔn)備輸遼東的軍需，往年因海運船少，過量囤積，許多都發(fā)霉放壞了，朝廷倒也許可地方上應(yīng)急取用，事后補齊。但這二年海運起來了，遼東軍餉已是按時運送，這半路截胡……

    沈瑞似沒注意到眾人臉色，繼續(xù)道：“這筆銀錢里，還要再拿出一部分來，購買耕牛和農(nóng)具，也低息貸給農(nóng)戶。”

    寧海知州忍不住插嘴道：“……大人……糧或可取。這耕?！鹿俚葘嵤菬o法啊……”

    眾人立時又紛紛響應(yīng)，只有蓬萊知縣默不作聲，他已想到了陸家剛剛從遼東歸來的船隊……

    果不其然，沈瑞笑道：“諸位不用擔(dān)心，蓬萊陸家已經(jīng)從遼東購了大批牲畜來。耕牛也不在少數(shù)?！?/br>
    眾人面面相覷，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瑞環(huán)視一周，緩緩道：“本府在京中，曾奉旨刊印過一些農(nóng)書，其中有些農(nóng)具甚是得用。”他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道：“天子愛民，特命夏皇親在莊上試造諸般農(nóng)具，又試驗農(nóng)書中所授耕種之法，這一二年也有小成。此次本府來登州，也是帶著皇上殷切期望而來，這些圖紙皇上命本府好生打造，授于百姓，以利其器。”

    下面登時一片頌圣之聲。

    沈瑞示意了一下姜師爺，姜師爺便站了出來，與眾人講陸家這批帶來牛羊多少、馬匹多少。各縣先立朱子社倉者可優(yōu)先選耕牛羔羊、選種子，并享受官府預(yù)備倉的額外貼補。越早立社倉，貼補越多。

    因登州多山地，養(yǎng)羊倒也便宜，不比草原一養(yǎng)上百頭，就養(yǎng)上三五頭，趕上山去吃草便是，并不用十分cao心草料。

    與此時飽受詬病的馬政不同，沈瑞此次低息租借牛羊，并不要求孳生數(shù)量，相反若精心照料牛羊產(chǎn)崽，這崽子是歸借貸人自己所有的，如此一來那點子租牛羊的利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