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繼任族長人選，族中不少人想過沈理，但隨著逆藩覆滅，小公子并其手下謀士在河南落網(wǎng)，張鏊也在其中，那盜印一事也大白于天下，沈理未到半百，要說起復(fù)也并不難，只恐族長也當(dāng)不長久。

    宗房沈珺此番立功，雖要守孝三年，但之后必有前程，也不會留在松江。

    故此族人私下已是商議過，此時一致推選先前在族中作為監(jiān)管、處事嚴(yán)謹(jǐn)?shù)陌朔可蛄鳛樽彘L。而記錄賬簿經(jīng)管人，仍選六房沈琪。

    先前總管族產(chǎn)的是沈漣，如今三房要再度分宗，沈漣一房準(zhǔn)備舍了松江田宅舉家遷去山東，這總管便也要換人。

    這幾年沈漣幫著沈瑞忙山東、河南事宜，族產(chǎn)這邊本也是在沈漁之后做過糧長的宗房庶支沈淮幫忙打理，如今便全權(quán)交托給他。

    又有五房庶支沈珈，讀書未成，做生意倒有些天分，便跟著沈淮做個幫手。

    之后便是請出族譜。

    開除小棟哥時，坐著的沈珹和站在他身后的沈？面上一點兒表情都無。

    一旁沈珺眼中含淚，似是對自己沒能救回侄兒深懷歉疚，但到底真實是怎樣，旁人是不得而知了。

    只廂房女眷那邊發(fā)出一陣嗚咽，乃是珹大奶奶。

    少一時，沈瑞出去廂房，抱了小杰哥進(jìn)得公廳，身后跟著已是小小少年小楠哥。

    沈涌的目光一直黏在小楠哥身上，下意識的就喚了一聲。

    自從那日沈涌親眼見到瓊哥兒被殺，便即病倒了，病榻之上每每想起舊事，不由追悔莫及。

    聽聞何氏母子歸來，他曾遣人去請，想見一見小楠哥，卻被何氏拒絕了。

    因此小楠哥并不認(rèn)得他，聽聞有人喊自己名字，知這堂上坐的都是長輩，便十分知禮的一揖。

    沈涌登時便紅了眼眶，再想說什么，卻被身邊沈漣一聲輕咳止住了。

    想起過去種種，自家總想搞個平衡，讓兩個兒子都好，可到頭來，哪個也沒得了好去，都是凄慘殞命。

    這么知書達(dá)理的好孫兒，卻是自己親手推出去的……一時間不由老淚縱橫。

    寫罷族譜，便是三房分宗。

    三房湖大老爺夫婦人品低劣，原就為族人所厭惡，沈涌也因為沈玲的事為族人所不喜，房頭又先有沈珠、后有沈瓊，坑害族人不淺，對于他們分宗，族人皆道應(yīng)該，莫拖累了三老爺沈浩、四老爺沈漣兩個好人才是。

    如同上次分家一樣，沈浩、沈漣兩人皆表示只要能分宗，愿意舍了松江田宅一切產(chǎn)業(yè)。此番沈浩也是準(zhǔn)備跟著四弟北上的。

    沈涌心下慚愧，哪里肯要弟弟們的東西，且他自己也有家業(yè)，這些年被湖大老爺拖累得不行，如今兒子也沒了，他也不太想在松江呆了，當(dāng)即便爽快應(yīng)下分宗。

    湖大老爺這些年沉湎酒色，中風(fēng)過一次，雖養(yǎng)回來了些，胳膊腿還是不大便利，說話也含混不清。

    這次被抬來宗祠，聽到二弟竟拒絕了老三老四交出田宅產(chǎn)業(yè)，氣得險些又中風(fēng)過去，吹胡子瞪眼睛，卻是口齒不靈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那邊廂房里湖大太太嗷的一嗓子就沖出來，站在廳門就破口大罵，句句都是老二老三老四對不起他家，合該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家才是，弟弟們必須養(yǎng)著供著他們才行。

    不知怎么的還想起沈珠來，腆著臉說她那“有狀元之才”的兒子如何如何優(yōu)秀，硬說沈珠是被族里害了，族里也對不起他家。

    若非最初是沈珠露富引來寧藩匪寇的覬覦，沈家豈會接連遭這劫難！

    族人皆是憤怒之極，紛紛呵斥痛罵于她。

    湖大太太被這聲浪所懾，這才有些怕了，訕訕閉了嘴。

    沈流輩分在那里，才不慣著他們夫婦，喝問湖大太太道：“小樺哥也流放三千里，琦哥兒一家子肯去陪著。你們同樣做父母的，要是真疼孩子，不若送你去陪珠哥兒罷！”

    湖大太太當(dāng)時就蔫了，又語無倫次找起借口來。

    沈流斷喝道：“再要胡言亂語，牽累族中，便將你送去家廟好好修修口德！”說著叫眾執(zhí)事弟子將這潑婦叉出去，這邊拍板決定三房分宗，從此幾兄弟各不相干。

    諸事已了，沈理站起身來，向四周一揖，朗聲道：“這十年來，沈家兩場浩劫，皆因子孫不肖而起，教訓(xùn)慘痛。”

    在座不少人是經(jīng)過這兩場浩劫的，不免心有余悸，有了剛才湖大太太鬧這一出，越發(fā)覺得此言在理，便齊齊點頭稱是。

    沈理又道：“昔《顏氏家訓(xùn)》有云，‘吾今所以復(fù)為此者，非敢軌物范世也，業(yè)以整齊門內(nèi)，提撕子孫’?！?/br>
    “而今，我沈氏也當(dāng)有這樣一部家訓(xùn)，依顏氏諸條、依大明律法、我沈氏族規(guī)寫就，以教導(dǎo)子孫后世，不求出人頭地、聞達(dá)于天下，但求懂得禮義廉恥，謹(jǐn)守國法家規(guī)，能盡忠盡孝、盡仁盡義！”

    族人紛紛擊掌應(yīng)諾：“正當(dāng)如此！”

    這一日，停靈七七已滿，沈家宗房四房出大殯。

    但見白幡素服連片，壓地銀山一般涌出沈家坊。

    這一路上松江府知府、通判、同知、推官都設(shè)了路祭棚，其他知縣、縣丞、經(jīng)歷、知事設(shè)路祭桌、茶桌不等。

    莫說松江官場上有名有姓的盡數(shù)到齊，就是鎮(zhèn)江府、杭州府等地也有人趕來。

    沈家如今數(shù)位高官，平素是巴結(jié)都巴結(jié)不上的，難得都回了松江，哪個不想來結(jié)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