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曹頤心里暖暖的，卻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身子往李氏身邊靠了靠。

    李氏摩挲著曹頤的頭發(fā)：“過去的都過去吧！天下間，哪里有不盼著兒女好的父親？只是他多年不當(dāng)家，也是不得已，你別太埋怨他?！边@里的“他”，卻是指曹頤的生父曹荃了。李氏知道，這是曹頤的心結(jié)，一直想開口勸解，但是又怕傷了她的心。如今，曹頤就要遠(yuǎn)嫁，總不能讓她帶著對生父的怨恨出嫁，所以還是開了口。

    曹頤抬起小臉，望向李氏，搖了搖頭：“女兒沒什么可怨的！我有父母兄姊，福氣已是太過，哪里還會貪心許多？如今，女兒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父親、母親并外祖母都身子康健、長命百歲，jiejie與哥哥的生活都順心和美?！?/br>
    “傻孩子，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兒女過得好。只要知道你們幾個都過得好，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就心情愉快，就是有病也跟著好了！只是你要切記，在這個世上，能夠伴你白頭偕老的，還是你未來的相公。這男人啊，年歲大的也好，年歲小的也好，都像孩子一般，是喜怒不定的。你不可太拘了他，否則他擰勁上來，就要故意與你唱對臺戲；你也不可太松了他，那樣養(yǎng)成他的大爺脾氣，往后就要吃苦頭。夫妻兩個若是私下里有什么口角，卻不要帶到屋子外頭來，千萬不能在人前給他沒臉。不管是什么性子的男人，都是極好臉面的，萬不可這個上觸他霉頭，要不然讓他下不來臺。怕是心里也記仇呢！”李氏笑著說道。

    這一番卻是“馭夫之術(shù)”了。曹頤紅著臉聽了。一條條記下，心里卻忍不住思量，瞧母親與父親福氣這般和美，莫非父親也同孩子一般，叫母親給哄服帖了。

    母女兩個，又說了不少知心話，直到三更天方睡去。

    曹颙這邊，宴席過后隨父親到了前院書房。曹寅的身子已經(jīng)痊愈，眼神漸漸恢復(fù)了往日的犀利。曹颙的心里很是寬慰，時間過去這般久，不管是身上，還是心上的傷口都漸漸愈合了吧。

    這兩個月，曹寅開始慢慢復(fù)出，曹颙也跟著父親身邊學(xué)些官場的權(quán)術(shù)。

    因總督噶禮與巡撫張伯行的矛盾愈演愈烈，下邊兩派官員也矛盾日劇。六月十七，屬于總督一派的江南狼山總兵官劉含高因“年老”解任。六月二十四，屬巡撫一派的蘇州知府陳鵬年，因被牽扯到去年噶禮彈劾的已革職的前江蘇巡撫于淮、江蘇布政使宜思恭侵吞國帑案，被定了個“畏懼徇庇”的罪名交予九卿嚴(yán)察。

    七月初八，依附與噶禮的江寧總兵李如松，因“不能約束兵丁、在任所開設(shè)典鋪”，被降三級留用。七月三十，游擊唐之夔，因“侵冒兵餉”降三級調(diào)用。

    七月中旬，江蘇巡撫張伯行降“江南藩庫賠補虧空疏稿”送江南江西總督噶禮會題。按照規(guī)矩，這要巡撫與總督商議后，才能夠下結(jié)論。張伯行卻沒等與噶禮商議，就在后面寫了結(jié)語，只交給噶禮聯(lián)名。噶禮哪會讓他如愿，沒有蓋印，原稿發(fā)回。張伯行將此事寫了詳細(xì)的奏折請罪?？滴跸略t申，命總督噶禮與巡撫張伯行“為人臣者、當(dāng)以國事為重協(xié)心辦理”，不可因“不和之故”致使“公事兩相矛盾”。這督撫之爭，終于鬧到了御前。

    曹家卻甚是太平。曹荃拘了路眉在內(nèi)院“養(yǎng)胎”，暗中監(jiān)看是否有與之聯(lián)絡(luò)的人；曹寅則派人順著路道臺的線，查了其親故家族。

    這路道臺本是安徽蕪湖人氏，雖也算是書香門第，但是家資微薄，父母早逝，親族凋零，在祖父母身邊長大。出身貧寒，少年中舉，后從地方知縣做起。在噶禮任山西巡撫時，他剛好在山西任知府，兩人算是有了淵源。所謂路家族女，根本就是扯淡，連同路眉在內(nèi)的六個女子都是其寵妾劉氏收攏來的。這個劉氏二十來歲的年紀(jì)，是其在京城侯補時納的，對外自然也是宣稱的良家女，其真實身份卻不可考。

    要進(jìn)京了，父子兩人又簡單合計一下，立場算是達(dá)成統(tǒng)一，那就是絕不讓曹家攪和到奪嫡之爭里去。原本曹寅還是很同情太子這邊的，但是聽了兒子的勸，又想想眼下太子的處境，傀儡一般，怕也不再是圣心屬意的繼承人。

    對于曹寅的身體，曹颙還是不放心，勸了又勸，眼下江南這邊既然差事不多，還是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

    八月十六，曹颙帶著meimei啟程返京。

    曹寅嚴(yán)父形象慣了的，不愿意在兒女面前流露離別感傷，便和李氏只送了兒女出府門，是曹元帶著一眾管家護(hù)送他們到的碼頭。

    嫁妝行李一早就裝好了，曹頤在丫鬟攙扶下上了大船，進(jìn)了內(nèi)艙。曹颙和曹元話別幾句，剛要上船，就聽有人喊他，卻是曹荃帶了小廝到了。

    因兆佳氏坐月子，家中諸事不管，曹荃得了方便，趕著過來相送女兒與侄子。他勒了馬，翻身下來，見曹頤已經(jīng)進(jìn)了內(nèi)艙，暗暗嘆了口氣。拉過曹颙來，說了兩句“路上小心”的話。

    曹颙見他肯來相送，心里多少有些改觀，笑著道：“二叔放心，侄兒省得。這就要登船了，江邊兒風(fēng)大，二叔請回吧！”

    曹荃點了點頭，從袖里抽出個軟封來，悄悄塞到曹颙手中。

    曹颙一愣：“二叔這是？”

    曹荃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低聲道：“這……是給頤兒的一點兒嫁妝，回頭你給了她吧。唔，別說是我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