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對面站著一穿著八品服侍的中年男子，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他額頭上盡是汗，順著臉頰直淌，他卻是不敢擦拭，完全俯首聽令的模樣。

    十阿哥本來就對太醫(yī)沒好感，眼下見那男子窩囊的模樣，更是氣不得一處來，將碗重重的摔到地上。

    那太醫(yī)兩腿一軟，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王爺饒命，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給爺閉嘴！”這話十阿哥都聽得膩味了，不耐煩的呵斥道。

    “王……”這太醫(yī)也乖覺，生生的將后面的幾個字給止住，腦門緊貼著地面，不敢抬頭。

    十阿哥拍了拍幾案：“給爺說說，到底怎么回子事？當(dāng)初你不是說不礙事，只是累著心神，要休養(yǎng)半月，調(diào)理調(diào)理就成的嗎！這半個月爺也養(yǎng)了，這湯汁子也早晚不落的喝著，怎地還不見好？”

    那太醫(yī)竭力想著措辭，小心翼翼的問道：“王爺能否同小臣說下，這床幃之間，王爺仍是如之前那般‘清心寡欲’否？”

    雖說屋子里沒旁人，對著的又是個大夫，但是十阿哥仍有些難堪，狠狠的瞪了他一樣，方道：“月初開始，見好些；這兩日，也偶有一二。只是，這時間忒短了些，未等入巷，便xiele身子！”

    那太醫(yī)心里有了底，略作思索道：“王爺稍安勿躁，這向來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王爺想是前些日子身子乏的緣故，眼下這般看來卻是要漸好了！”

    “漸好了，漸好了！就知道說這句，這到底要‘漸’到什么年月去？”十阿哥不耐煩的問道。

    “這……”那太醫(yī)偷偷看了十阿哥一眼，道：“王爺，再有月余……”

    “什么？”十阿哥聲音大的能震掉屋頂兩塊瓦。

    “不……不……”那太醫(yī)被喝的一個哆嗦，偷眼見十阿哥臉色發(fā)黑，忙改口道：“再有半月，再有半月！”

    十阿哥青著臉，雖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但是也知道這治病不是三言兩語就妥當(dāng)?shù)氖?，不由得又煩躁起來，吼那太醫(yī)道：“媽的，還不快給爺滾，你還等著請賞不成？”

    那太醫(yī)如蒙大赦，忙不迭又給十阿哥磕了兩個頭，方退了下去。

    十阿哥想著還要喝上半個月藥湯，心里又是一陣惱，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刮子，真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若是自己出府那天不說什么十年八年不見太醫(yī)的話，怕也不用喝上這一個月的藥。

    他真一肚子邪火無處撒，就聽到門口有人走動，想也不想，拾起邊上擱著的瑪瑙擺設(shè)就扔了過去：“滾，爺不是說了，誰都不準(zhǔn)到這邊來的，找死不成？”

    “哎呦！”來人被打個正著，不由痛呼道。

    十阿哥一聽聲覺得不對勁，來得不是九阿哥是哪個？這可是正被砸到了肩膀頭，實(shí)打?qū)嵉挠铂旇ё补穷^，九阿哥這廂捂著痛處皺眉不已。

    十阿哥忙站起身，一溜小跑往門口迎來，一邊口中陪笑道：“九哥，嘿，你瞧，我不知道是你，這事鬧的，這實(shí)在對不住，要不要喚太醫(yī)來瞧瞧？”

    九阿哥撇撇嘴，大步邁了進(jìn)來，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呲牙道：“別費(fèi)事了，一會兒回府揉揉就好了！倒是你，這么大的火氣，還惱皇阿瑪沒點(diǎn)你去熱河呢？”說話間，他細(xì)細(xì)打量著十阿哥的神色。

    十阿哥搖搖頭：“有什么惱的？又不是沒去過！這些年，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雖說比京城涼快些，可那草甸子上的蚊子也不白給！這般悠哉的在府里，又沒什么差事，正樂得清閑！”

    “不為這個，又為哪遭？”九阿哥感到奇怪。

    雖然素日關(guān)系好，但有些話關(guān)系到男人的面子，十阿哥也不肯事事都說，吭哧了兩句道：“是我房里的事，九哥別問了！”

    九阿哥笑了笑，自以為心下了然。

    原來，十阿哥的內(nèi)宅也不太平，雖說不過一個嫡福晉、兩個妾，卻也熱鬧著。其中一個妾郭絡(luò)羅氏，員外郎永保之女，是宜妃的族人，也算是九阿哥的遠(yuǎn)方表妹。跟十阿哥最早，生育子女最多，卻至今連個庶福晉的名分都沒得上——只因十阿哥大婚后迎娶的嫡福晉出身高貴，是烏爾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霸垓博爾濟(jì)吉特氏。

    這嫡福晉容貌長得好，人也不是善茬，不僅比郭絡(luò)羅氏年輕，手段也利索，府里上下壓的穩(wěn)當(dāng)，又將十阿哥籠絡(luò)得服服帖帖。

    郭絡(luò)羅氏自然不甘心，雖不敢直接頂撞嫡福晉阿霸垓博爾濟(jì)吉特氏，但是憑著自己是宜妃的族侄女，又生育了格格阿哥，也隔三岔五也給她上點(diǎn)眼藥、添點(diǎn)膩味，或是刺十阿哥一下，讓他心疼上幾天。

    雖說郭絡(luò)羅氏不算外人，但到底沒有兄弟親，九阿哥也懶得嘮叨這些家務(wù)事，便道：“明兒我就同老四去熱河了，有句話還要先囑咐囑咐你！”

    十阿哥忙坐直了身子，道：“九哥，您說，兄弟聽著！”

    九阿哥摸了摸茶蓋，垂下眼瞼道：“福六與馬多他們，到底怎么處理，你想好章程沒有？”

    “這……”十阿哥遲疑了片刻，猶猶豫豫道：“我想著……八哥、九哥的門人多，要不打發(fā)他們出京避避？”

    福六與馬多等人都是十阿哥府邸上長隨侍衛(wèi)。圍府時因時疫死的那三十多人都是暗人，沒有身份，因郡王府上的仆人名冊都在內(nèi)務(wù)府，人口都是固定的，而這送尸首到連場是要登記在冊的，因此送這些暗人的尸首去火化時，不得已，就報了福六等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