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新主子過來cao辦喪事已經(jīng)一個半月。張公公雖說曉得他們夫妻和善，但是也不敢隨意，讓了兩三遭，才挨著椅子邊坐了。

    他的神情卻是有些恍惚，心事重重的樣子。

    曹頤接了賬冊，卻是沒有立時翻看，而是擱在手邊。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張公公，笑著說道：“公公且放寬心，你侍候了老公爺一輩子，是府上的功臣。就算爺降級襲爵，府里不好留公公，這養(yǎng)老的事兒也會先安置妥當(dāng)?！?/br>
    原來，老公爺?shù)旅砩系木粑皇欠疃鬏o國公，是入八分的。

    入八分的公與不入八分公的區(qū)別，除了朱輪、紫韁、寶石頂、雙眼花翎、牛角燈、茶搭子、馬坐褥、門釘這八種禮制上的東西外，還有就是能不能用太監(jiān)。

    京城黃帶子、紅帶子那么多，有資格用太監(jiān)的，卻只有奉恩輔國公以上的府邸才可以，要不就是僭越，會受到宗人府處置的。

    在順治六年重新分封諸王，確定宗室分親、郡王至奉恩將軍十二等爵。除了睿、禮、鄭、豫、肅、莊、克勤、順承八王，因佐命殊勛，世襲罔替之外，其他親王、郡王則世降一等，有的至鎮(zhèn)國公延世，有的至輔國公延世。

    要是旁支分封的話，則是降至奉恩將軍，迨世次已盡，不復(fù)承襲。

    按照規(guī)矩的話，這邊國公府是宣獻(xiàn)郡王嫡支本家，降襲四代后應(yīng)已奉恩輔國公的爵位傳承。

    不過，規(guī)矩是規(guī)矩，到底是降級承爵，還是襲輔國公爵位，還要都要康熙的安排。有的王府，降一級或者降兩級襲封，也是常有的。

    要是降級襲封，這邊就是不入八分公府，那張公公就不能繼續(xù)留在府里當(dāng)差了，所以他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曹頤想到此處，才說出這番話寬慰。

    張公公聽了，感激涕零，起身給塞什圖與曹頤磕頭。

    塞什圖見他顫顫悠悠的，忙叫春芽扶起，嗔怪道：“這是做什么，何至于此？老公爺既已發(fā)喪，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有旨意下來。還是奶奶那句話，無論如何，公公別為養(yǎng)老犯難?！?/br>
    張公公不住口的道謝，用袖子抹了抹眼淚，道：“老奴八歲入宮，十來歲分到這邊府里，在這府里待了四十來年，想著要去外頭，這心里也是犯怵。如今只盼著萬歲爺仁慈，將這爵位原封賞了爺，也能滿足了老奴的私心?！?/br>
    塞什圖點點頭，道：“借公公吉言，這前院后院的，也一時離不了公公，公公還需多cao心才是?！?/br>
    張公公放下袖子，道：“爺放心，但凡老奴還在府里當(dāng)差一日，自然打足了精神，半分不敢怠慢?！?/br>
    又說了幾句閑話，因天已不早了，所以張公公便沒有多耽擱。退了出去。

    等他出了屋子，塞什圖轉(zhuǎn)過身，對曹頤道：“看著不言不語的，卻是個有主意的。這些日子，多虧他幫襯著，這府里才安穩(wěn)，是個妥當(dāng)人。”

    曹頤道：“是啊，這份忠心可嘉，要是能留在府里，倒是叫人省心不少?！?/br>
    說話間，曹頤已經(jīng)拿了賬冊，上面記錄的都是各府隨的份子錢，都是“某某府”、“某某爵”送的奠儀幾何這樣的。

    翻到了倒數(shù)第二頁時，曹頤的神態(tài)卻是有些僵硬。

    塞什圖瞧著不對，有些不解，問道：“怎么了，可是賬目有什么不對？”

    曹頤搖了搖頭，似笑非笑，說道：“賬目沒問題……怨不得二太太今兒說話底氣十足，同幾位貝子夫人、國公夫人滔滔不絕的，原來是隨了大份子……”說著，將賬冊送到丈夫手中。

    塞什圖低頭看了，除了禮金二十兩外，還有外送五百兩，確實是不少。

    不過，這禮送得卻不算妥當(dāng)。

    曹家長房在京，給的禮金是二十兩，外送三百兩。曹頤名義上是長房的姑娘，二房的侄女，這二房的禮金本不該越過長房才是。

    否則兩相一對比，倒顯得長房待姑娘、女婿不厚道。

    這其中關(guān)系到妻子的傷心事，塞什圖也不好多說什么，合上賬冊，道：“你也別太在意，二太太那邊剛分家，許是人情往來這邊不上手，疏忽了?！?/br>
    別人不曉得兆佳氏的性子，曹頤卻是清楚的。

    最是愛財如命的主兒，連妾室、庶子的月錢都能扣下一半，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這樣的兆佳氏，會慷慨的送來五百兩銀子，要是說沒有目的，那誰會信？

    曹頤心里生出一陣厭惡，不過想到曹頌，嘆了口氣，不想再與其計較。

    不過，這送禮送得不妥當(dāng)，對長房卻是失禮。

    要是讓不曉得內(nèi)情的人知道，指定以為兩房有什么不對付，才會這樣攀比著送奠儀。

    看來，明兒要打發(fā)人將曹頌叫過來說道說道。二太太行事有些不著調(diào)，他做長子的，總要挑起二房的門戶，省得讓曹家成了笑話。

    曹頤看著賬冊，心里想著。

    雖說她對兆佳氏這個嫡母實生不出親近之心，但到底要看在幾個弟弟meimei的情分上，不好對那邊不管不顧。

    況且，雖說娘家長房、二房分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要是鬧出什么不妥當(dāng)?shù)?，丟的還是曹家的臉面，連累曹寅父子的名望……

    西城，曹府，書房。

    雖說距離智然被拘押順天府，不過一天功夫，但是莊先生這邊卻得了不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