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的火災(zāi)，出了三十多條人命。還有數(shù)百個(gè)百姓失了住處，生計(jì)成了問題。

    如今還沒出正月，在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大案，如何能遮掩得下？

    這是有了溫貝勒出面認(rèn)罪，事情歸根結(jié)底會(huì)落到他身上。是奪了爵位，還是圈禁，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

    朝廷有“八議”制度，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

    溫貝勒延綬，也是太宗子孫，是皇帝的堂侄，可“議親”；身上是多羅貝勒的爵位，可“議貴”。

    占了這兩條，死罪卻是能免了的。

    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為了個(gè)好名聲，康熙對(duì)宗親向來仁慈，鮮少有動(dòng)殺心的時(shí)候，就算是犯了大罪的，也多是除了爵位。

    就因?yàn)檫@個(gè)緣故，才使得宗室子弟橫行霸道，肆意妄為。

    雖說沒有什么大惡，但卻是小過不斷，就算偶爾落到宗人府，左右都是親戚，多多關(guān)系，講講人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揆惠平素再游手好閑，也是貝勒府嫡子，難道還不曉得“私闖民宅”、“強(qiáng)搶民女”是有違法度的？

    曉得了，還有膽子指使人去做，不過是沒將律法放在心上，自認(rèn)為能游離于朝廷律法之外。

    延綬出面，自是曉得要是查到揆惠身上，兒子怕是難逃法網(wǎng)，這才以身替之。

    愛子之心可憫，莊先生心里嘆道，抬頭看了眼端著酒盞吃酒的曹寅。

    雖說平素瞧他們父子相處淡淡的，并不親熱，但是曹寅的愛子之心，同延綬并無二致……

    梧桐苑，上房。

    自打昨天嘔出口心頭血后，韓江氏便暈了過去。幸好身后的丫鬟手腳伶俐，上前扶助，才沒有摔倒地上。

    她已經(jīng)是雙眼禁閉，臉上沒有半點(diǎn)兒血色。

    請(qǐng)?zhí)t(yī)看過，說是“急怒攻心”，讓多多靜養(yǎng)，又給開了兩個(gè)安神去火地方子。

    初瑜原是打發(fā)人收拾了客房，尋思讓韓江氏留在這邊府里避避風(fēng)頭。

    因她病倒，人事不知，初瑜便沒有再使人費(fèi)事，讓奶子抱著天慧挪到西側(cè)間，安置韓江氏主仆在東屋。

    韓江氏昏迷了一天一宿，直到今兒才悠悠的醒過來。

    前后不過兩日功夫，她就憔悴得不成樣子，眼睛凹陷著，睜開眼睛在屋子里瞧了瞧，卻是眼生得緊。

    她轉(zhuǎn)過頭，見丫鬟小福坐在地上的小杌子上，用胳膊拄了炕沿，便啞著嗓子問道：“這是哪兒……”

    小福熬了好幾天，也是有些熬不住，正瞇著眼睛打瞌睡。

    韓江氏的動(dòng)靜不大，小福迷迷瞪瞪的。卻是沒有聽進(jìn)去。

    韓江氏摸了摸身上簇新的綢緞被子，抹了抹自己的頭，只覺得腦袋像有千斤重。

    她將被子挑到一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是身子發(fā)軟，用了半天的力氣，才坐起身子。

    她只覺得腦袋里“嗡嗡”直響。身上已經(jīng)是出了半身汗。

    她轉(zhuǎn)過身子，坐在炕邊，想要下地，就聽有人道：“姑娘醒了？”

    聲音里，滿是歡喜，正是端藥進(jìn)來的小喜。

    見韓江氏身上只穿著中衣，小喜忙快走幾步，將手中的托盤撂下，取了件衣裳，近身給韓江氏披上。

    小福睡得稀里糊涂，聽見小喜的話，立時(shí)起身，睜著睡眼，往炕上望去。

    看到韓江氏坐在炕沿邊，小福忙道：“姑娘這是想下地？那奴婢這就打熱水侍候姑娘梳洗?！?/br>
    韓江氏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中衣，皺得厲害。問小福道：“我睡了多久？這是曹府……這是曹爺女公子的屋子？”

    韓江氏瞧見百寶格上擺放的物什多帶了幾分童趣，才這樣猜測(cè)。

    小?；氐溃骸肮媚锒蓟枇艘惶煲凰蘖?，今兒已經(jīng)二十九了。姑娘說得沒錯(cuò)，咱們還在曹家大奶奶的院子，這間是東屋?！?/br>
    韓江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覺得渾身的衣服汗津津的，使人難受。

    她生在南邊，平素最是潔凈，這躺了兩天后，身子便覺得臟了，想要清洗。

    想到這里，韓江氏便想要打發(fā)丫鬟去廚房要熱水。這話說到嘴邊，她想起眼下是在曹府，卻是又止住了。

    這里是伯爵府，官宦人家，她不過是臨時(shí)寄居，怎么好使喚別人？

    要是被人笑話了，豈不是自討欺辱。

    韓江氏木木的，看著百寶格上的珊瑚擺設(shè)。想起前天半夜照得漫天通紅的大火，眼中難掩痛苦神色。

    “小喜meimei，格格讓我來問問，可是韓奶奶醒了？”門外傳來女子的說話聲。

    小喜聽出是喜云的聲音，忙過去挑了簾子，道：“jiejie快請(qǐng)進(jìn)，我們姑娘醒了?！?/br>
    在梧桐苑待了兩天，小喜也瞧出喜云是個(gè)有身份的，所以不敢輕慢。

    喜云已經(jīng)進(jìn)來，看見韓江氏，微微俯了俯身，算是行禮，隨后笑著說道：“奶奶醒了，實(shí)是大善。我們格格可是一直惦記，怕韓奶奶沒梳洗，不耐煩見人，才使奴婢先過來看看。我們格格說了，韓奶奶不必拘謹(jǐn)，權(quán)當(dāng)是家里，安心休養(yǎng)就是?！?/br>
    韓江氏聽了這番話，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那場(chǎng)大火，燒死了數(shù)十百姓，也將她暫住的程宅燒成了一片廢墟。雖說火起的早，她們主仆有驚醒，將細(xì)軟搬了出來，但是這其中的損失也不是一點(diǎn)半丁兒。

    她雖然是商家出身，但是因父族母族都是江南豪富，自幼也是錦衣玉食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