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人家婦女，拋頭露面并不算什么。街頭上，挎著籃子買菜的大姑娘、小媳婦不乏其人。

    曹颙原是想勸初瑜換裝，帶她上街轉(zhuǎn)轉(zhuǎn)，但是顧及到天慧，便將外出的行程做了稍許修改。

    熱河行宮，就是避暑山莊。雖說完全建成才沒幾年，但是其中有些亭臺樓宇，卻是有十來年的光景了，所以需要修繕的地方不是一處兩處。

    營造司那邊屬官與熱河行宮總管將需要修繕的地方都列了單子，曹颙大致看了一下，雖說是花錢的活計，但是具體需要花費多少，這上面卻是看不出來。

    年前在京城說的內(nèi)務(wù)府招投標，好像并沒有傳到熱河來，這邊還是按照舊例行事。

    曹颙在戶部呆過，對于現(xiàn)下的財政制度也有所了解，是一種基于前一年的賦稅，粗略的預(yù)算。

    雖說內(nèi)務(wù)府因采購招投標之事有些進賬，但是惦記那幾百萬兩銀子的地方不是一處兩處?？粗鵂I造司與熱河這邊屬官兩眼放光的模樣，曹颙就曉得，這份修繕單子下來，其中的油水指定不少。

    怎么辦？曹颙看過那單子，并沒有立時批復(fù)。

    他沒有斷了別人財路，成為別人眼中釘?shù)囊馑?，但是這種工程的事情過手，一不小心就要背黑鍋，說不清楚。

    曹颙只能嘆息了，原還以為挑了個輕省的活，到手了也是麻煩。

    琢磨了兩日，他將那單子交下去，讓營造司的人列詳細的預(yù)算清單，三日內(nèi)交上來。

    按照例年時間，圣駕端午節(jié)前就要到抵熱河行宮，就算現(xiàn)下動工，不足兩月的工期也有些倉促。

    這邊多預(yù)備好材料，就等著曹颙到了，簽字后開始動工。

    沒想到，曹颙卻是不緊不慢的，又叫列什么預(yù)算，營造司屬官與行宮這邊的官員臉都要綠了。

    雖說有人想要直接往淳王府宅子送禮，但是曹颙實是名聲又大了些。

    不足三月，千萬兩白銀，這哪里是一般人的本事？有這樣本事的人，還會看上他們奉上的萬八千兩孝敬？

    伊都立這邊，已經(jīng)有不少人來探信了。

    伊都立面上嘻嘻哈哈應(yīng)著，嘴里卻一句正經(jīng)話也沒有，急得那些人直跳腳。

    私下里，伊都立沒少同曹颙抱怨。他們在京城多大的辛苦，才將采購招投標這個法子在內(nèi)務(wù)府推行下來。沒想到，熱河這邊，卻是鞭長莫及，伸不上手。

    現(xiàn)下工期緊迫，伊都立雖對這邊人肆意行事不滿，但是也不贊成曹颙拖下去。

    那樣等到圣駕來時還未修繕完畢的話，會很麻煩的，少不得要戴頂“辦事不力”的帽子。

    熱河，學士府，偏院。

    楊氏端著燕窩，看著丫鬟將簇新的旗裝一套套的擺出來，只覺得日子從未這樣舒心過。這邊地方寬敞，宅子比京里的大上許多，加上不用看婆婆與大婦的臉色，她的心情如何能不好？

    伊都立被行宮那邊的人拉扯煩了，也早早的回來。

    原本楊氏是惦記主院的，但是嫁進學士府幾年，她也曉得些規(guī)矩。曉得就算自己想要，伊都立那邊也不會允的。

    不管他多寵愛妾室，前提條件是楊瑞雪的乖巧與溫柔懂事。

    就算楊氏同兆佳氏兩人針鋒相對，但也是要有分寸，要不然伊都立第一個就不依。

    “列清單是何意……”伊都立坐在炕上，抓了把花生吃著，不知為何說了這一句。

    “爺，清單……”楊氏聽著不解，轉(zhuǎn)過頭問道。

    “嗯，有那回事兒，曹總管到了這邊，也不在行宮與營造司那邊的單子上簽字，反而讓他們寫預(yù)算清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怕銀子用多了，皇上責怪，還是……”

    楊氏到底是生意人家出來的，不比尋常婦人，不通外事。

    她撂下燕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爺，曹爺是聰明人，他這是防著被頂缸，才要這單子的。這單子下來，材料也好，人工也好，都清清楚楚的。日后銀錢有了紕漏，也要順著單子追究，曹爺那邊，頂天了，一個‘失察’之罪?！?/br>
    伊都立聞言，茅塞頓開，道：“怨不得，我就說他向來精明，應(yīng)不會吃這個啞巴虧才是。”

    見伊都立話里話外贊曹颙，楊氏不由一陣心煩，只覺得思緒繁雜，怔怔的說不出話。

    伊都立見楊氏不吭聲，抬頭望過來，見她如此神情，頗為意外。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想什么呢，又想你兄姊了？你jiejie那邊不好說，你哥哥這次也來了熱河。若是你想見的話，爺幫你想個法子……”

    楊氏聽了，眼圈慢慢紅了，柔聲道：“爺……還是爺曉得疼人……”說到最后，已經(jīng)是梨花帶雨，柔弱可人。

    伊都立見她如此，身子已經(jīng)酥了，忙摟在懷里哄道：“別哭了，爺曉得你委屈。但是老太太說得在理兒，將閨女交給太太教養(yǎng)，總算是好事。”

    若說方才是作態(tài)，現(xiàn)下提到女兒。楊氏卻是只覺得心肝都疼了，撲倒在伊都立懷里，泣不成聲……

    溥仁寺，慈云普陰殿。

    上面供奉著過去佛迦葉佛，現(xiàn)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東西供壇上，則是十八羅漢。

    初瑜跪在佛前，看著寶相莊嚴的佛祖，虔誠的叩拜祈禱。

    曹颙站在妻子身后，雖聽不到她祈禱的聲音，但是也能猜出內(nèi)容，還能有什么，無非是天慧的眼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