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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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禮部奏報前禮部侍郎、二等伯曹寅病故的折子外,剩下的還有曹寅的遺折,吏部奏報曹寅嫡長子曹颙交印丁憂的折子,曹寅嫡長子戶科掌印給事中、和碩額駙曹颙奏報其父九月十一丑初初刻(凌晨一點一十五)病故的折子。 康熙只覺得眼前發(fā)黑,腦子里亂糟糟的。 最后一次看到曹寅,是在大行皇太后出殯之日。曹寅站在眾勛爵之列,雖然身形單薄,看著老邁,但是康熙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相交五十余年,只要一個眼神,康熙就能明白這個心腹臣子眼中的擔(dān)心之意。 他當時既是感傷,又覺得好笑,曹寅比自己還小幾歲,自己用著他擔(dān)心了? 是了,不需他擔(dān)心。 八歲登基的帝王,有著無人比敵的驕傲。 在他心中,從來就不曾瞧得起過曹寅。待臣子如“手足”,也是少年帝王的駑人之道。就是滿臉溫煦之時,他的心底是不是也泛著帝王將人心把玩于鼓掌的得意? 曹寅于他來說,是保姆嬤嬤之子,是可以放心使喚的奴才。 就在他穿著龍袍,坐在冰冷的龍椅上,小心翼翼的看著輔臣的臉色,是不是心里也羨慕幼年曹寅的自由自在? 當他的皇帝權(quán)威被三藩逼迫,失了半壁江山時,是不是也羨慕曹寅的少年多才,名聲鵲起? 能憐容若之才,提拔到身邊,青睞有加;卻不愿曹寅春風(fēng)得意,榜上有名,在會試前將他調(diào)開,原因何來? 一個出身相府,是滿洲葉赫部的嫡系,愛新覺羅的外孫;一個出身前朝降臣,皇家包衣,天子的奴才。這就是二人的不同。前者駑之以“情”,待之以誠;后者駑之以“恩”,提拔于微末,這就是帝王心術(shù)。 看著打小依賴的孫嬤嬤,稱贊比自己年幼幾歲的曹寅“早慧”時,年少的帝王心中也隱隱的起了嫉妒之心。 帝王的情感是霸道的,即便他那時還年幼,無法親政,但是渴望身邊的人全部的注意力是每個孩子不可避免的任性。 即便后來他大了,即便孫嬤嬤后來出宮,他也不愿曹寅展翅鵬程,成為孫嬤嬤最驕傲的兒子。 在他的心中,希望孫嬤嬤引以為傲之人,只有一個。 待他平定了“三藩”,收復(fù)了“臺灣”,打敗了噶爾丹,蛻變成一位成熟的帝王。幼年隱藏的嫉妒之心,早已是如煙往事,了無蹤跡。 就是他自己個兒,午夜夢回之時,也不會承認自己曾經(jīng)小小的“嫉妒”一個奴才。 對曹家的施恩,換來了曹家?guī)状说闹倚摹?/br> 直到這時,康熙心中才真正將曹家劃成“自己人”。 那是看護他十幾年,給與他無數(shù)關(guān)愛的嬤嬤;那是因他一句話,就駐守江南五十來年的曹家父子兩代人。 在得知李氏年長,康熙將她指婚曹寅,也是因?qū)Σ芗胰牡男湃巍?/br> 如今,那個一生都仰望著他,忠誠于他的曹寅,竟是說沒就沒了,只剩下他這個年老的帝王,感受這無邊寂寞…… 京城,曹府。 大門上,已經(jīng)掛了白色番帳,在秋風(fēng)中飛舞,帶著幾分肅然。十幾個穿著孝衣的鑼鼓手每隔兩、三刻鐘,就吹打一遍喪樂,聽得人越發(fā)悲戚。 院子里,已經(jīng)支起靈棚,擺滿了桌椅,穿著全孝的管家小廝跟著主家的幾位爺們身手,招待著上門吊祭的賓客。 和尚、喇嘛、道士晝夜三班倒,不停的誦經(jīng)。棚子里香煙了了,嗆得人眼睛發(fā)紅,倒是憑添了幾分悲色。 今兒是九月十三,曹寅病故第三日。 按照喪儀,今兒喪家可得好一番忙活。是“衣殮”、“棺殮”、“接三”、“送三”之日,還是“家祭”,“初祭”之日,是喪禮中的大典。 忙活了半日,“衣殮”、“棺殮”已經(jīng)完畢,只等著黃昏時分的“接三”、“送三”儀式。 自曹寅咽氣這兩天半,曹颙已經(jīng)馬不停蹄的支撐了三日。 如今他熬得雙眼盡赤,書房這邊陪來吊祭的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說話。說著“陪著”十六阿哥,實際上不過是十六阿哥見他太乏,硬拉著過來歇歇。 “孚若,喪事還且日子,你也不能太掙命。姨父只有你一年長之子,要是你累病了,這里里外外的大事靠誰張羅去?”十六阿哥見曹颙臉色晦暗,不贊成的搖搖頭。 數(shù)日未眠,曹颙只覺得太陽xue生疼,他撫著額頭,道:“謝過十六爺掛懷,還算熬得住?!?/br> 這是喪父之痛,即便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同曹颙再交好,也是父母雙全,無法感同身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勸解。 說輕了,對死者不恭敬;說重了,只能平添悲痛。 “多想想姨母同孩子們,多顧惜顧惜自己個兒吧。往后,你就是曹家的頂梁柱?!笔⒏鐕@了口氣,說道。 因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都是私祭,穿著常服,在靈前祭酒后就拉著曹颙到書房來,并沒有應(yīng)酬外頭的官員。 有投機的官員瞧見他們兩個,就想由子使人請見,說要給兩位阿哥請安。這會兒功夫,就來了三、四撥人。 十六阿哥很是不耐煩,但是又礙于他們是曹家吊客,所以支吾著推了幾人。 眼下,聽到又有人想要請安,十六阿哥正猶豫要不要應(yīng)酬一番,為曹家撐撐顏面。 曹寅病故,曹颙丁憂,曹家注定要沉寂兩、三年,說不定就有不開眼的以為“人走茶涼”,睜開勢利眼,想要“欺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