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玨頂著一腦子汗過來，曹颙心中好奇，面上卻是不露，將孫玨引到客廳坐了。

    孫玨不說來意，曹颙也不問，只是道：“大姐夫難得過來一遭，要不要先去見太太同二太太？”

    孫玨正滿腦子官司，哪里有心思去應付兩個老太太。他擺了擺手，道：“先別了，我今兒過來，是尋表弟的?！?/br>
    “哦？”曹颙撂下茶碗，看著孫玨，靜待后話。

    孫玨臉色發(fā)青，眼圈發(fā)黑，眼里都是紅血絲，看著疲憊到極致，就是坐在那里，也是晃晃悠悠，隨時要支撐不住的模樣。

    曹颙看在眼中，暗暗心驚，不知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使得孫玨成了這番模樣。

    孫玨的眼睛從曹颙的布衣上離開，眼角余光掃了眼客廳，卻是簡樸的很，不見金玉擺件。

    就算沒有幾分把握，但是逼到這個的步，也只能試試。

    孫玨“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道：“表弟，我實是沒法子，才求到表弟身上，還請表弟看在已故老太太的情分上，拉扯我一把?！?/br>
    這話說得真切，曹颙卻是不受聽。

    雖說孫家同曹家是表親，但是論起來，這表舅家的表哥同堂姐夫熟親熟近？

    孫玨抬出老太君來，可不是要曹颙顧念親戚情分，不過是習慣在曹家人面前這般說，好提醒曹家子孫不要忘了，曹家的榮華富貴是孫太君帶來的。

    曹颙心里冷哼一聲，之前的同情減了幾分，面上卻帶了些許詫異道：“咦？這話怎么說？我丁憂在家，不求姐夫照拂，哪里還能幫上姐夫不成？”

    向人借錢，到底難堪，更不要說面對的還似乎自己心里一直嫉妒的曹颙。

    孫玨漲紅了臉，從袖子里掏出通州莊子的地契，推到曹颙面前，道：“表弟，這是三十頃良田的地契！”

    聽到“三十頃”，曹颙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曉得這就是李家贖買雙生子的那個莊子。

    他抬起頭，露出不解道：“姐夫新置了莊子？怎么這個時節(jié)置的？年底年初的時候，價錢會便宜些?！?/br>
    他無意接的這句話，卻是給孫玨提了個醒。

    孫玨心中一動，忙點了點頭，道：“是年初年底便宜，但是這莊子不是從別人手里買的，是從李家轉(zhuǎn)過來的。姐夫最近忙著補實缺，手頭上銀子不足，就要處理這個莊子。不好往外賣，我就買了下來。這是三十頃，又不是三十畝，我手上也沒那么多現(xiàn)銀，就跟個要好的同僚借了九千兩。原想著給南邊去信，等著父親使人送銀子過來再還。沒想到這個同僚是從衙門里挪的銀子，被上司發(fā)現(xiàn)，月末前就要入庫。我實是沒法子，也不好連累同僚，只好厚顏來求表弟?！?/br>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說到最后，孫玨之前的忐忑一掃而光，似乎他自己也相信了這個理由。

    曹颙早已曉得這莊子的由來，哪里會信孫玨這番瞎話。

    孫玨又是送孩子到李家，又是跑銀行貸款，怕根源都在這九千兩銀子上。

    九千兩銀子，孫玨是五品郎中，年俸八十兩銀子，這九千兩銀子，是他年俸的一百二十倍。

    “兵部的銀子？九千兩？”曹颙像是不解，道：“兵部又不是戶部，哪里有那么容易挪公款的？表哥不會是被人蒙了吧？”

    孫玨聽到一個“蒙”字，已經(jīng)坐不住，站起起來，急赤白臉道：“表弟這叫什么話？如今西北用兵，戶部哪個月不往兵部撥銀子？他也是好心，想著幫我?guī)讉€月，沒想到眼下就要東窗事發(fā)?！?/br>
    “表哥的同僚？哪一位？說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尋人將事情了結(jié)?！辈茱J看著甚是誠懇。

    孫玨這邊，已經(jīng)飛快的擺擺手，道：“不敢勞表弟大駕。表弟還是好好侍奉表伯母，只需借我九千兩銀子就成。”

    看著孫玨目光閃爍，曹颙就曉得他沒有說實話。

    雖說曹府銀庫中有兩、三萬兩現(xiàn)銀，但是曹颙也沒打算立時應下。若是讓孫玨覺得方便，少不得往后還有一有二。

    他微微皺眉，露出幾分為難道：“我們府里的情形，大姐夫也都曉得。京里應酬多，開銷大，處處都需要孝敬。也是寅吃卯糧罷了。平素都是內(nèi)子貼補，才勉強度日。若說是九百兩，我還能幫大姐夫想想法子，這九千兩是想也不敢想?！?/br>
    孫玨聽了，倒是不覺得曹颙扯謊。

    這京官的苦處，他是一清二楚的，更不要說他這幾年也是全憑妻子的嫁妝，才勉強支撐下來。

    如此一來，他倒是覺得曹颙親近多了，一把拉了曹颙的袖子，道：“表弟，就幫我這次。表弟沒銀子，弟妹卻守著稻香村?！?/br>
    曹颙躊躇道：“大姐夫，這讓她貼補家用，我已是羞愧不已，怎么還好意思跟她借銀子？這數(shù)目又委實大了些?！?/br>
    孫玨將那張地契往曹颙手中一塞，道：“表弟，說句實在話，不過是日子緊迫罷了。我原是要用這地契向銀行貸銀子的，但是手續(xù)需要七日，不得已才求到表弟頭上。為了讓弟妹安心，這個地契就放弟妹那里。我已經(jīng)給父親寫信，最遲三個月……不，最遲兩個月，我定將這銀子還上，不叫表弟為難?！闭f到最后，已經(jīng)身上發(fā)抖，如同瘋癲。

    曹颙見他不對，不敢逼迫過甚，道：“如此，表哥稍待，我去同內(nèi)子說說。”

    孫玨見他沒有拒絕，忙使勁點頭，道：“表弟快去，快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