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瑜沒有同來熱河，自不會有人給曹颙送午飯。

    他撂下筆，招呼蔣堅出去用飯。

    六部官署不遠處，就有幾家館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隨扈當值的六部官員，多在這幾處館子用午飯。

    兩人挑了包間坐下，蔣堅仍是茹素，半點葷腥不沾。許是在曹府為幕這幾年，不沾刑名，使得他褪去了早年的戾氣，看著道骨仙風，溫文儒雅。

    曹颙最近腸胃消化不好，就著幾樣小咸菜，用了兩碗粥。

    用罷午飯，還有空閑，兩人就讓小二上了一壺茶，在包間里說話。

    “再有數(shù)日，圣駕就要回京，非磷大喜之日不遠矣！”曹颙笑著說道。

    蔣堅前幾年回鄉(xiāng)，有宗親長輩給訂了門親事，書香門第家的姑娘。春日里書信往來，定下今年年底送人進京完婚。

    自打曹颙得了消息，就使人在曹府后街置了房產(chǎn)，就是給蔣堅預備做新房的。

    四十多歲的童男子，曹颙看著蔣堅，不厚道的笑了幾聲。

    蔣堅在寺廟里長大，受佛學影響，清心寡欲的性子；而后游俠各地，多在地方府縣為幕，經(jīng)手的刑名案子，不外乎jianyin盜殺這些。

    看得多了，倒是越發(fā)使得他對女子敬而遠之。

    若不是宗親長輩迫得厲害，他壓根就沒有娶妻的念頭。

    因此，聽了曹颙的話，他絲毫沒有歡喜，反而剩下幾分無奈。道：“還是我貪戀紅塵，不愿傷了長輩慈心，紅顏白發(fā)，徒誤佳期，到底不是良配。還不若入了山門，才是大自在?！?/br>
    曹颙搖搖頭，道：“人活一世，總要有些擔當。要是出家就能自在，那這世間就沒有俗人了。非磷還是歡歡喜喜的等著做新郎倌吧。身邊沒個女人照顧，終不成事，非磷已是耽擱太久了。”

    “大人放心，鐘氏小小年紀，北上待嫁，堅定會照看妥當，不讓她受委屈?！笔Y堅點頭道。

    提及出家，曹颙想到智然身上，他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書信回來。

    兩人共同生活不過三年，但是骨rou至親，另有一番情義。

    因在外頭，不便說政事，兩人又閑話幾句，便結賬回官署。

    恒生與福彭站在官署外，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

    見曹颙回來，兩人上前見過，福彭說了來意，他們兩個是奉十六阿哥之命，過來接曹颙去行宮西校場的。

    雖不知十六阿哥所為何事，但是曹颙還是在官署交代一番，隨著二人同去。

    福彭去蒙古探望姑母，前幾日才回熱河，舅甥兩個也是數(shù)月未見。

    這一路中，曹颙問了幾句寶雅近況，福彭一一答了。

    期間，還說起他在蒙古做客的情形。對于蒙古的民風民俗，曹颙是曉得的，恒生卻不盡知，只聽得津津有味。

    他最關心的，就是草原上的野馬群，還有狼與家犬雜交生出的狼犬。

    有蒙古王公今年來朝，進貢兩只小狼犬?？滴踬n給弘歷，恒生每天見著，喜歡不已，還專程同曹颙念叨過幾遭。

    曹府有犬舍，是配給護院用的。對于飼養(yǎng)狗做寵物，曹颙并不贊同。這個時代，沒有狂犬育苗，曹家孩子又多，出了閃失豈不是悔之晚矣。

    已經(jīng)有曹順的前車之鑒在，曹颙自然更是小心。

    恒生已經(jīng)十歲，對于生老病死，已經(jīng)有所認識。曹颙并沒有忌諱過往，對兒子說起自己夭折的弟弟，點明這養(yǎng)狗之害。

    恒生聽了，當時就變了臉色，再也不提在家中養(yǎng)狗的話。原因無他，家里小孩太多，七叔小，弟弟更小。

    雖說不惦記在家中養(yǎng)了，可他對狼狗的喜愛之心不減，只是不再像過去那樣親手飼養(yǎng)小狗。不是他膽子小，怕被小狗咬，而是不愿讓父母cao心。

    從去年臘月被弘晝捉弄后病倒，恒生就認識到，病在己身，疼在父母心的道理。

    弘歷看著這番轉變，只說以后淘換到了，送恒生做獵犬，養(yǎng)在外莊，做狩獵之用，既用得威猛，還不會擔心什么。

    恒生知道這個東西少，也不甚執(zhí)著，不過聽過就罷了。

    今日，聽表哥福彭提及蒙古之行，他少不得關注下自己最喜歡的馬群與狼犬。

    “草原上的狼常見的，姑母府上也有狼犬，除了尾巴之外，看著與狼一般無二。是姑母一手養(yǎng)大的，對旁人兇猛得緊，卻甚是聽姑母話?！备Ｅ硪姳淼軐侨信d趣，就多說了兩句：“要是表弟喜歡，我就寫信給姑母。這雜交狼犬還是性子烈，等這狼犬再生小狗時，許是野性就去了?！?/br>
    恒生搖搖頭，道：“謝謝表哥，還是不要了。我只是瞧著稀罕，要說飼養(yǎng)，也沒多大功夫。家中幾位哥哥都過了院試，獨有我讀書不成，實是丟人。今科不成了，明年我參加武試?！?/br>
    福彭是郡王府嫡長子，自落地起身份就非同一般。不過，他從沒有因自己是宗室，就輕視過包衣出身的母族。

    他曉得，曹府是他們母子最后的依靠。

    身為王府大阿哥，打小結識的都是權貴子弟，他實在無法理解表弟對科舉的執(zhí)念。

    以曹家的門第，子弟恩蔭出仕，升遷絕不會比那些科舉出身的官員慢。

    不過，曹颙這做家長的都沒說什么，福彭這外姓人更是不好說什么。

    他對這個性子不溫不火的舅舅有些看不透，要說將養(yǎng)子視同親子養(yǎng)，曹颙并不是獨一份，但是骨rou天倫，終有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