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朱淑真轉(zhuǎn)身走進門去,正要關(guān)門,卻聽王霖吟道:“危樓十二闌干曲,一曲闌干一曲愁;萬景入簾吹不卷,一般心做百般愁;鳴窗夜聽芭蕉雨,一葉中藏萬斜愁?!?/br> 王霖又道:“在下敢說,當世唯在下一人,能懂真娘子詞中之離愁,心中之幽怨,而在下也斷然不會讓娘子‘傾心吐盡重重恨,入眼翻成字字愁’的。” 朱淑真面色一呆。 上述全是她最近一二年中愁緒難解所作,不料眼前人竟通讀過,也算知音了。 朱淑真深望著王霖,突然側(cè)身讓開:“公子……若是以文會友,淑真必奉清茶一杯,與君暢談,可若是公子與那些渾濁之物一般,試圖羞辱淑真,那便還是請回?!?/br> “真娘子誤會。今日相訪,絕無半點不敬之意?!?/br> 燕青遠遠站在那邊,見王霖風度翩翩跟隨朱淑真進了朱家,心道:王爺?shù)奈涔μ煜聼o敵,文才怕也是獨步當世,可文武兩般能耐,都不如這哄女人的本事! 朱淑真的書房布置非常清雅。 王霖當是她書齋中進的外男第一人。 朱淑真點燃檀香,沏了香茗,便與王霖隔案相坐,案幾上鋪著筆墨紙硯。 “韓公子詩才橫溢,為淑真僅見,不知公子來杭州,可否還有新作?” 朱淑真遞過一支狼毫去。 王霖笑笑,知道這便是考較了。 估計在這位當世才女眼中,偶爾靈光一閃出一兩首詩詞并不算什么,只有多篇問世、水平不墮,方為真正的文魁。 王霖也不矯情,徑自揮毫書道:“相逢喚醒錢塘夢,吳塵暗影吟發(fā)。倚擔評花,認旗沽酒,歷歷行歌奇跡。吹香弄碧。有坡柳風情,逋梅月色。畫鼓紅船,滿湖春水斷橋客。當時何限俊侶,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卻載蒼煙,更招白鷺,一醉修江又別。今回記得。再折柳穿魚,賞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說?!?/br> 朱淑真秀目中光彩湛然:“公子果然大才,看來也是錢塘舊客了?!?/br> 朱淑真默默吟誦,心頭感慨交集,這闕詞甚是合她心意,與她風格相訪,她怎知王霖刻意選的。 然朱淑真突然面色驟變,霍然起身,眸光冷漠道:“你絕非京師韓家人,你冒名頂替,來奴家中,到底意欲何為?” 第290章 有心爭似無心好,多情卻被無情惱 王霖一怔。 眼前佳人原本“含情脈脈”,應為這闕詞所動。 突然變得這般橫眉怒目,冷若冰霜,著實有些……翻臉比翻書還快哦? 王霖目光落在自己這闕詞上,終有些明悟。 朱淑真冷道:“這一手幾可亂真的官家所創(chuàng)瘦金體,著實醒目,淑真雖為女流,卻也聽人講過此處,這天下間能與官家筆跡書法近乎雷同者,唯渤??ね跬趿匾蝗藸枺 ?/br> 王霖抬頭深望著朱淑真,緩緩起身來躬身一揖:“真娘子果然不同凡響,在下正是山東王霖,因公務來杭,昨日在樓外樓上,不便通名,便化名韓氏,并非故意欺瞞,還請娘子恕罪!” 朱淑真目光更顯疏離冷漠:“不知王爺來尋奴家,到底所謂何來?那些所謂的仰慕奴詩文的怪話,就不需要拿來糊弄奴家了?!?/br> 王霖苦笑,一時無言以對。 他雖為引錢子儀和錢鐘書入伐,但今日來訪,卻真的也是仰慕朱淑真的才學,并無尋花問柳之意。 畢竟他前世很喜歡朱淑真的詞。 但奈何他直覺眼前女子似對他有著極深的成見。 韓庭公子可登堂入室,侃侃而談,唯獨山東王霖,名頭一露,反倒要被人掃地出門? 自己的名聲……不該吧? “若王爺別無他事,還請回吧。民女蒲柳之姿,鄙陋之才,實無資格與王爺這等貴人以文會友?!?/br> 這話就更難聽了。 直接攆人了。 王霖苦笑:“真娘子怕真是誤會甚深了,在下固然化名,卻并無意輕薄,不知娘子何以前恭而后倨乎?” 朱淑真冷笑:“聽聞王爺風流之名久矣。不過,這都與奴無關(guān),若是王爺以為奴也是那愚弄好騙之人,想要在杭州留下些風流佳話,那真是找錯了人?!?/br> “……”王霖以手扶額:“這……從何說起啊?” 朱淑真眸光中閃過鄙夷之色:“東京樊樓,王爺以一闕摸魚兒得了天下第一花魁李師師的芳心,據(jù)聞那李師師自薦枕席……隨后,王爺又以一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竟將那易安居士哄得五迷三道,而隨之不久,王爺又出佳作,所謂人生若只如初見,又納了一絕世佳人……” “莫非王爺以為,淑真亦是那輕浮之人,任你一兩闕詞,就要投懷送抱、以身相許?” 朱淑真面色蒙霜:“那錢子儀為兩浙路轉(zhuǎn)運使錢鐘書之子,百般利誘、萬種要挾,但淑真唯有一句答之:寧死不為頑物!” “請王爺自重!” 王霖:“……” 這誤會大了。 他張了張嘴,本想解釋兩句,突一想,解釋了她也未必信,又何必多此一舉。 王霖聳聳肩,起身拱手道:“既然真娘子對在下頗有誤解,在下就此道別,還望娘子珍重吧?!?/br> 朱淑真冷笑不語。 王霖轉(zhuǎn)身就走。 反正時間上也差不多了,那錢子儀應該已至朱家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