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院里歧視女性，是考慮到你們的……”照顧到兩個小醫(yī)生的情緒，老院長避開了技術(shù)這個敏感的詞，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考慮到你們的年齡和閱歷，還有實際能力，院里希望，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們留在后方，也可以很好地為人民服務(wù)嘛！”

    林子矜和楊峻峰互看一眼，低著頭不作聲。

    “回去吧，年輕人，要服從組織安排。”

    兩人腳下就像長了釘子一樣，一動也不動，滿臉都是倔強(qiáng)和堅持。

    老院長嘆了口氣，終于把實話說了出來“我理解你們，可是院里有選撥的一套標(biāo)準(zhǔn)，不能因為你們而破例?！?/br>
    “那么院長，選撥人才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呢？去的那些人，他們好像也沒經(jīng)過考試。”楊峻峰鍥而不舍地追問。

    院長就無奈了，他仔細(xì)看過今年分進(jìn)來的畢業(yè)生檔案，這兩個小同志給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現(xiàn)在說話的楊峻峰是個名符其實的好學(xué)生，專業(yè)課成績幾乎門門都是第一，不僅如此，從檔案上看，她的家庭背景也很深厚。

    至于另一個小同志林子矜，雖然成績比楊峻峰要差那么一點點，但她在實習(xí)時的成績非常優(yōu)秀，外科的幾個科主任為了搶她差點打破頭，最終還是她自己選擇了肝膽外科。

    如果真要考試的話，這兩個小同志十有八九能考得上。

    可這是去前線，不是別的什么下鄉(xiāng)支醫(yī)之類的事，那可是戰(zhàn)火紛飛，隨時有人倒下的前線。

    院長自己以前在戰(zhàn)地醫(yī)院工作過，他深知，這種情況下，良好的專業(yè)技能和強(qiáng)大的心理素質(zhì)缺一不可。

    兩個剛走出校門的小姑娘，見到那種場面會怎么樣，院長簡直不敢想。

    “院長，我們申請公平公開公正地考試，我們愿意參加考試，不管是理論還是實踐，如果我們輸了，保證服從組織安排?！绷肿玉嫠餍越o老院長出了個難題。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老院長有點欣慰又有點為難，名單是院里經(jīng)過慎重的考慮和研究決定的，終究不能因為她倆的緣故再來一次考試，他考慮再三，決定給這倆年輕人一個機(jī)會。

    “只能去一個？”

    老院長點頭“不錯，最多只能騰出一個名額，你們倆自己決定誰去，你們不用著急，回去認(rèn)真考慮一下再答復(fù)我?！?/br>
    然而兩人根本沒聽他的，對視一眼，眼中同時燃起了斗志。

    “楊峻峰，咱倆是不是好姐妹？”

    “林子矜，你就讓我一次……”

    兩人同時說，又同時閉上了嘴巴，互不相讓地瞪視了半晌，楊峻峰嘆了口氣“好吧，名額讓給你?！?/br>
    林子矜忘了老院長還在場，耶的一聲喜上眉梢。

    楊峻峰連忙對她使眼色，示意院長可還在呢。

    林子矜努力收斂笑容“謝謝院長！”

    兩個小同志手拉手地出去了，老院長笑著搖搖頭，拿起桌上的電話。

    年輕人總是這么充滿朝氣，如果他能夠年輕十歲，也一定要想辦法爭取到這個機(jī)會。

    老院長一邊搖電話，一邊泛起了和葉教授同樣的念頭。

    遺憾的人不止老院長一個。

    張弘聽說林子矜要隨醫(yī)療組上前線，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我，我，我這樣的，怪不得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啊，子矜，你是好樣的！”好半晌，張弘才抑制了情緒，拍拍林子矜的肩膀“好好干，我們等著你回來，給你慶功?！?/br>
    相比張弘，年曉曉的眼睛是真的紅了，她哭得眼睛通紅，抱著林子矜不撒手“我也想去，可我哥說，像我這樣的，去了只會添亂……嗚嗚……院長說只要外科醫(yī)生，不要眼科的，我怎么當(dāng)時就選了眼科呢？”

    林子矜哭笑不得地拍著她的背，一點也不走心地用老院長的話安慰她“咳咳，曉曉別哭，革命工作都一樣，你在后方也一樣能為人民服務(wù)嘛?！?/br>
    年曉曉抓著她不放，抽噎個不停，林子矜覺得自從和張弘開始談戀愛，年曉曉似乎又嬌氣了不少，于是笑著打趣她“你這動不動就哭鼻子，還是別去的好，小心淚水把人家戰(zhàn)壕給沖垮，還是把名額讓給更穩(wěn)定的人?！?/br>
    頓了頓，她欠揍地笑道“比如像我這樣，狀態(tài)穩(wěn)定又不愛哭的人?！?/br>
    這真的是和她同住四年的姐妹嗎？這姐妹情是塑料的吧？

    年曉曉聞言哭得更歡了，張弘挽起袖子“曉曉，我替你報仇！”

    得知林子矜終究還是得償所愿，葉奕滿心復(fù)雜的情緒。

    相比時下的熱血青年們，葉奕冷靜得多。

    因為父親的不公正待遇，也因為過去十幾年中，他頂著“資本家崽子”，“臭老九兒子”等各種頭銜所遭受的那些委屈和歧視，讓他在看問題的時候，少了許多熱血，多了些許冷靜。

    但是，即使他這樣的年輕人，在祖國遇到危險的時候，也同樣是熱血沸騰。

    如果祖國需要他去前線，他可能想都不會想，就跳上戰(zhàn)車。

    可現(xiàn)在，他喜歡的姑娘要去前線，他卻怎么也舍不得了。

    葉奕后悔，如果他當(dāng)初聽了父親的話，學(xué)了臨床醫(yī)學(xué)該多好，那么現(xiàn)在他就能代替林子矜上戰(zhàn)場。

    像林子矜這樣，嬌嫩得花兒一般的姑娘，應(yīng)該在安靜的手術(shù)室里做手術(shù)，在溫暖的家里，就著明亮的燈光讀書，怎么她就要去前線了呢？

    林子矜臨行前最后一次去實驗室的時候，在走廊里，葉奕輕輕地?fù)肀Я怂幌拢S即放開“子矜，祝你好運?！?/br>
    年輕人臉龐清秀，襯衣領(lǐng)子雪白，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即使沒日沒夜地鉆在實驗室里，他依然儀表整潔，目光明亮，白大褂干凈服貼一絲不茍，像是剛剛熨燙好的一樣。

    林子矜不是傻子，隱隱地也能感覺到葉奕的異樣。

    這些日子葉奕對她總有種莫名的關(guān)注，只要她一進(jìn)實驗室，他的目光幾乎就都黏在她的身上。

    開始時她以為他只是好奇或好學(xué)，對她的實驗方式有興趣，可后來時間長了，她發(fā)現(xiàn)，即使她不做實驗，在實驗室一角的椅子上小憩的時候，他的目光也經(jīng)常在她身上流連。

    那目光中，隱隱有著一絲不一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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