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識途一下子沒了方才冷靜的模樣，幾乎有幾分慌亂道：“不是的，不是的師尊，不要這樣想……就算師尊不曾默許他拜入門中，他為此而來，又有足夠的能力，總能尋到機會打開結(jié)界，此事他總會做的，不是師尊的錯……”

    容予疲憊地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陸識途心神不寧地看他一會，然后才繼續(xù)道：“……關(guān)于長恨淵靈氣暴動的那件事，我和師伯一直在查，究竟是誰動的手。長恨淵那邊沒查出什么線索，唯一有用的一條消息是，就在它出事的前不久，掌門和凌霄長老一同去往禁地閉關(guān)了。掌門是為了養(yǎng)病，凌霄長老就有些蹊蹺了;而且當(dāng)時被容許進出閉關(guān)禁地的弟子，只有江自流一個人?！?/br>
    容予倏然睜開眼睛，滿目寒光。半晌，他冷笑道：“掌門這病，生得可真是巧啊……”

    陸識途要說的都已經(jīng)交代完了，容予面色沉沉，垂眸細思。陸識途沉默著凝視他，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詢問：“師尊……那些年，是去了哪里？那里好像和此處截然不同，而且?guī)熥鹪谀抢锖孟瘛彼穆曇粼絹碓捷p。

    容予猶豫一下，抬眼看他。

    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在思考了。要告訴陸識途一切嗎？用什么方式說呢？說自己的推測，還是原始版本，比如，他或許只是個小說人物？

    陸識途有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但怎樣說，說多少，對他來說才是好的呢？他又會相信嗎？

    他沉默了太久太久，而陸識途只是一直微笑著凝視他，眼神閃亮，但似乎有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也罷，最起碼關(guān)于自己為什么救了他這個問題，陸識途應(yīng)該知道真相。自己其實是做了一個交易，并不值得他如此感激。

    容予深吸一口氣，決定原模原樣地從頭講起。他講述了自己如何看了這樣一本小說，如何在車禍身亡之后答應(yīng)了這樣一個交易，先前又如何被世界意識救了，然后送回了原本的世界，以及幾天之后被陸識途救回來的事情。

    在聽的過程中，陸識途冷靜得很，既沒有過度震驚，也沒有任何不信任的神色。他只是不自覺地抿起了唇，幾次張了張口，又什么都沒說。容予沒想到他能這樣冷靜，倒像是并不在意這些事情似的，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許久之后，容予猜他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淡淡收尾道：“所以，識途，你無需對我這樣感激，其實我做這些事，只是為了我自己罷了?！?/br>
    聽到容予這句話，陸識途卻突然笑了。容予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聽到他幾乎像是被擊敗了似的，低低嘆道：“師尊總是這樣。要我怎么能……不喜歡呢。”

    容予：？？？

    陸識途面上帶笑，略微有點為難地擰眉思考了一下，似乎心里早已有了無比篤定的答案，只是在思考用什么說辭解釋給容予聽。而后，他凝視著容予，溫聲道：“不管換了誰來做這事，都絕不可能做到師尊這種地步。何況……師尊不是說，看書的時候，就很喜歡我這個角色?！?/br>
    容予聽得面上一燒。他說的時候只是實話實說，并無半分旖旎心思，但被陸識途這樣溫聲繾綣地說出來，無端就讓他覺得自己這話太曖昧，簡直就像是在告白似的。

    陸識途繼續(xù)問道：“師尊覺得，若非如此，世界意識為什么會帶你來呢？”

    “師尊……你是為我而來的。”

    容予呼吸一窒，被這話逼出幾分羞意，卻像是著了魔似的，抬起眼睛和陸識途對視著。陸識途的眸光沉靜如海，海面上是大片泛著金色的光輝，滿滿全是深情。

    容予幾乎要溺斃在這片海里。他回想起了幻境之中，和“師兄”神/交的那種感覺。當(dāng)時，陸識途洶涌的愛意如同海浪一般一股腦向他涌來，一下子沖破了他心中僅剩的搖搖欲墜的藩籬。

    恢復(fù)記憶之后，容予回頭去看，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究竟得到了陸識途什么樣的愛。

    就像當(dāng)初陸識途染了蜃氣之后的那場幻夢，竟然只是破山峰上最平常不過的日子。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就已經(jīng)是陸識途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美夢了。

    容予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愛，也從來沒這樣被人需要過。似乎的確是陸識途……給了他人生意義。

    陸識途的感情如此赤誠熱烈，只是容予自己，一直被困在小說原著的劇情里，堅定地認為陸識途喜歡著尤未晚，從不曾好好看看他的心。

    在失憶之后，容予不再將徒弟這樣一個身份凌駕于陸識途本人之上，不再用家長看孩子的眼光去看陸識途，終于能夠不受束縛，將目光原原本本地落在陸識途身上。

    于是他看到了“師兄”的好，看到了“師兄”的魅力，在“師兄”的攻勢下越陷越深，最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師兄”。

    感情是十分復(fù)雜的東西，他無法清晰地分辨出，對“師兄”的這份愛，究竟有沒有從前未失憶時對徒弟的感情在作祟。

    但這本來也并不重要。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他如今確實是愛著陸識途的。

    剛恢復(fù)記憶時，他確實無比自責(zé)，但既然已經(jīng)邁出了這一步，已經(jīng)對陸識途做出了這種事，他必然是會對陸識途負責(zé)的。無論以后背負怎樣的壓力和罵名，他都會好好擔(dān)著，絕不后退。

    更何況，他們兩情相悅，又發(fā)生了關(guān)系，早已是彼此默認的道侶了。